青冢之辨及其意象——兼论杜甫《咏怀古迹》之三的艺术特征
2015-02-25陆德阳
○ 陆德阳
(上海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030)
一、绪 论
王昭君远嫁匈奴是发生在汉元帝时期的真实史事,历经后人的踵事增华,逐渐演变为史事与传说相杂揉的故事。昭君墓现有十几处,内蒙古呼和浩特郊外一处被称为青冢,高达33米,占地20多亩。
昭君出塞和亲在历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引起了历代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的极大关注。他们见仁见智,甚至见解截然相反。有关青冢的诠释、意象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本论文主要探讨三个问题:青冢一词最早产生于何时?为什么把昭君墓称为青冢?在杜甫《咏怀古迹》之三(以下除了引文外,简作杜诗)中青冢表达了怎样的意象?
二、青冢称名探源
青冢称名起源于何时?又由谁最先提出?孙利中认为,昭君墓“被文人誉为青冢。根据迄今掌握的史料看,青冢一名最早出于唐代的诗文之中。”〔1〕这一说法值得商榷。一个词汇可以区分为口语和书面语两个层面来分析论述。从口语的创出、流传到书面的使用,也许经历了相当长的时期。青冢一词也是这样。最早将昭君墓称为青冢的应当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而不是文人,时间应在昭君墓修成之后。“坟高数尺号青冢”〔2〕“昭君卒葬,匈奴谓之青冢”〔3〕清楚地告诉我们,青冢之称并非在唐朝才出现。
虽然青冢一词口语中早已使用,但是作为词汇研究的基础和凭据必须是记载在文献中的书面资料。那么,青冢一词的书面记载最早见于何处?
《辞源》曰:汉王昭君墓。相传冢上草色常青,故名。杜甫《杜工部草堂诗笺》31《咏怀古迹》之三:“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参阅《太平寰宇记》38《振武军·金河县》、《嘉庆一统志》160《归化城六厅·陵墓》。〔4〕《汉语大词典》曰:传说当地多白草而此冢独青,故名。唐杜甫《咏怀古迹》之三:“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仇兆鳌注:“《归州图经》: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5〕《中文大辞典》先引地理志《明一统志》《清一统志》《大同府志》,再引王昌龄《箜篌引》、白居易《青冢诗》、杜牧《青冢诗》等诗歌,最后引《归州图经》、宋荦《筠廊偶笔》、张相文《塞北纪游》等文献作书证。〔6〕上述三本权威辞书青冢一词引用书证的最早出处并不相同,一为王昌龄《箜篌引》,一为杜诗。
近年来,也有人提出,青冢一词早在东汉文献中已出现:“蔡邕《琴操》说:‘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独青。’”〔7〕刘洁也持相同看法。〔8〕
按大型辞书编写通例,除了特殊说明之外,应当选用最早出现者作为书证。但是,上述三部权威词典为什么没有引用蔡邕《琴操》呢?是编写者的疏漏吗?
这是因为学术界普遍认为,包括《怨旷思惟歌》或《昭君怨》在内的《琴操》存在着作者和文本两大问题。《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著录的《琴操》书目有两部:一署名晋代孔衍所撰,一署名东汉桓谭所撰。至于今天流传的署名蔡邕《琴操》则未被上述史书及唐、宋的有关古籍目录著录。《北堂书钞》辑录了《明君念乡》、引用了署名蔡邕的《琴赋》和未署名《琴操》。〔9〕《艺文类聚》辑录了《琴操·怨旷思惟歌》,但未署作者名。
梁启超认为:“《后汉书·蔡邕传》并不言其著有《琴操》,《隋书·经籍志》有《琴操》三卷,则晋人孔衍所撰,今所传本若为《隋志》之旧,则亦晋人所作耳。”〔10〕翦伯赞也认为,《琴操》“是六朝时人伪托的”。〔11〕与此相反,李祥霆〔12〕和马萌〔13〕则坚持认为《琴操》为蔡邕所撰。两种观点虽然相左,却一致承认《琴操》在隋朝之前已问世。
专家在探论《琴操》作者时,疏忽了文本(本论文主要谈论《怨旷思惟歌》或《昭君怨》)问题。《北堂书钞》一〇六卷“明君念乡”注:《汉书》云:“成帝以明君妻单于。明君心念乡土,乃作《怨旷之歌》。”一〇九卷引用了署名蔡邕的《琴赋》、未署名《琴操》的部分内容。《艺文类聚》辑录的《琴操·怨旷思惟歌》序云:“昭君至单于,心思不乐,乃作《怨旷思惟歌》。”〔14〕李善注《文选》引用多条署名蔡邕《琴操》、未署名《琴操》的资料;《初学记》摘引署名蔡邕《琴操》资料有四条,未署名《琴操》资料有八条;卷十六所录未署名《琴操》篇名与今本蔡邕《琴操》相似,只是“河间杂歌”仅注明有二十一章,未列出篇名。〔15〕《太平御览》载《琴操》序至“帝以妻单于,昭君心念乡土,乃作《怨旷之歌》”〔16〕而止。《乐府诗集》辑录的《琴操》序言增加了“昭君乃吞药而死”的内容。〔17〕与曾几同时代的韩子苍《昭君图叙》所引用《琴操》未署名,内容也至昭君“吞药而死”止。〔18〕
上述诸书著录的《琴操·怨旷思惟歌》除了作者问题外,内容差异甚大。且《琴操》文本“如《通考》、陈氏说,此书宋犹存,惜未见有传本。”若既已亡佚,则今本《琴操》从何而来?王谟言,他在编修《汉魏遗书钞》时,根据《初学记》与陈氏所载“以为本,而以他书所引《琴操》事辞逐条编次。”有关内容也至“昭君乃吞药自杀”而止,并注明此说源自《世说新语》注。〔19〕上述书籍所辑录的资料中均未出现青冢一词。
据吉联抗考证,“在以后三五年间,有人在此基础上加工润色,改头换面,到1805年以前作为《读书斋丛书》中的一种时,就换成另一种面貌了。1805年收入《平津馆丛书》时,孙星衍又做了些校勘,加上些校注,便俨然成为一种原本古籍。”〔20〕最大的不同是增加了“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独青”〔21〕的内容。虽然编者未说明资料来源,但是我们能够确定其受到《杜工部草堂诗笺》“独留青冢向黄昏”注笺引《琴操》〔22〕的影响,只是该《琴操》未署作者名。
可以说,《平津馆丛书》之蔡邕《琴操》,乃是编者对前人之文本加工、润色、增词而成,早已是旧貌换新颜。这就是权威辞书不引《琴操》作书证的原因。
昭君出塞和亲,以其社会作用及历史影响,在唐之前就引起了政治家、历史学家和文学家的广泛关注。《汉书》和《后汉书》都记录了有关王昭君的情况;自西汉起直至初唐,多达三四十位诗人创作了昭君诗,表达了不同的情感,但均未使用青冢一词。葛洪《西京杂记》虚构了“画工图形”〔23〕的情节,刘孝标注《世说新语》引《琴操》“昭君乃吞药自杀”之虚构故事。〔24〕两书内容离昭君实际愈远,但也均未出现青冢一词。
现有文献证明,最早将昭君墓称之为青冢的诗歌有三例。王昌龄《箜篌引》:“弹作蓟门桑叶秋,风沙飒飒青冢头。”李白《王昭君二首》之一:“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常建《塞下曲四首》之四:“汉家此去三千里,青冢常无草木烟。”〔25〕杜诗的创作时间略晚于上述三人。南宋黄鹤《黄氏补注杜诗》指出,杜诗“当是大历元年夔州作”;〔26〕鲁訔认为杜诗大历二年作于夔州;〔27〕王运熙认为“当为杜甫离开夔州东下、途经归州时所作”,“如果说五首出于一时手笔,那揆之情理,应当出自寓居江陵时刻”。〔28〕三人看法尽管不同,但都确定杜诗创作时间应在或晚于766年,此时王昌龄、李白、常建三人都已去世。
既然如此,为什么《辞源》《汉语大词典》均引杜诗作为青冢一词的书证呢?
揆之原因有三。其一,王昌龄、李白、常建和杜甫属于同时代诗人,一首诗歌究竟写于哪一年,确切时间有时难以确定;其二,杜诗写得非常出色,反映了离乡之怨和家国之思,最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感,极具名人效应;其三,杜诗得到了极高的评价:“咏明妃者,此为第一。欧阳修、王安石诗犹落第二乘。”〔29〕《杜诗详注》《读杜心解》《杜诗镜铨》等书释评了该诗,扩大了其影响。
以青冢指称昭君墓,凸显了大草原的独特景物,改变了此前诗人多以风沙、飞雪描写胡地特点的艺术手法。此后,以青冢作为诗题,或在咏昭君诗中借鉴使用,频率非常高。如白居易《青冢》、杜牧《青冢》、李咸用《昭君》、胡曾《青冢》、崔涂《过昭君故宅》、张蠙《青冢》、皎然《昭君怨》、无名氏《王昭君》,等等。这充分证明青冢一词具有形象而生动的表现力,给予诗人深刻的影响。该词如果在“六朝时人伪托”的作品中已经出现,必然会被初唐诗人借鉴,在诗歌中有所反映。
青冢一词为什么直至唐朝才出现在诗人的笔下呢?西汉之后由于民族战乱不断、汉族和蒙古族之间的交流阻隔,很少有汉人、尤其是文人有机会赴“胡地”,亲眼目睹昭君墓。在此期间,创作昭君题材诗歌的文人只是缅怀遥想,并不是凭吊抒情,没有一首是写昭君墓的。而唐朝空前强盛,疆界扩大,民族交流增多。当边塞诗人或汉人出塞,看到长着绿草的大坟询问时,当地人告诉说,这是昭君墓,也称之为青冢——当然也可能是蒙古语的汉语翻译。
王昌龄、李白、常建、杜甫不仅在诗中记录下了青冢这个词汇,而且赋予了更为丰富的感情色彩、文化意蕴,遂引起了诗人广泛、深切的关注。
三、青冢诸家释义之辨
昭君墓为什么被称为青冢?有诸多解释。
据传,“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之诠释最早出现于《归州图经》。图经也称之为图志或图牒,隋代开始成为地方志编纂的普遍形式,初以地图为主,唐朝起文字说明内容逐渐增加。《归州图经》编撰于唐朝,但编撰者是谁,书籍的具体情况均不详。王十朋《昭君村》录有《图经》“昭君村归州兴山县,而巫山亦有之,在十二峰之南神女庙下,未知孰是”之语。〔30〕《舆地纪胜》载有“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犹青”〔31〕之语,但并未注明资料来源;《杜工部草堂诗笺》则言资料来源于《琴操》;〔32〕《杜臆》明言相关资料为“邵云”;〔33〕《读书方舆纪要》载录了青冢“在府西北塞外,相传王昭君冢也。地多白草,此冢独青,因名”之语。〔34〕在相当长的时期中,文献记录的“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的出处并不相同。唯《杜诗详注》〔35〕《读杜心解》〔36〕《杜诗镜铨》〔37〕注释杜诗时均注明“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引自《归州图经》或《图经》。《青冢志》引用书目中并未列有《归州图经》一书,直接引用《图经》只有一处,但并未注出处,可见编者并未看到原作。唐建中《题徐芬若从军沙漠路经青冢嘱虞山黄遵古绘图赋诗咏之》曰:“世人但闻《图经》说。”〔38〕说明他并未见到《图经》。综合上述引用文献可知,今天辞书和文章摘录的《归州图经》资料应当是辗转摘抄。
“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之释其实语焉不详,颇费理解。白草在塞外生长。《汉书》“白草”孟康注:“白草,草之白者。”颜师古注:“白草似莠而细,无芒,其干孰时正白色,牛马所嗜也。”〔39〕《留青日札》摘录了《汉书》及注。〔40〕塞外白草这一有异于中原的植物,也在唐边塞诗中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反映:“北风吹沙卷白草”;“黄沙万里白草枯”。〔41〕但是舒湮考察却发现,白草并不白,“塞外广阔的草原,不也同样绿油油的?”〔42〕此说遭到了韦岸的反驳:“原文的意思是说秋冬季节草木多衰,独有昭君墓草呈青色,而舒湮先生却误为一年四季草原发白,独有青冢墓呈青色。”〔43〕这是对青冢之释的补充说明。
这虽然说明了白草的特点,但是又产生了新问题:在白草“干孰时正白色”的秋冬之季,墓上之草该是什么颜色?蒙古地区寒冷,野草“四月始青,六月始茂,至八月又枯”。〔44〕冢上之草何能独青呢?“可能是由于昭君墓底下有温泉,故秋冬时节其它地方草木凋零,只有昭君墓地方的草还是葱茏如夏的”;〔45〕或者是“草木有知,也当为长伴明君而欣喜吧”。〔46〕前者为无根据的猜测之词,后者为虚构想象之言,在生活中得不到实证。
若分析王昌龄、李白、杜甫之诗青冢的语境,我们丝毫看不出“胡中多白草,而此冢独青”的蕴意;常建笔下的“青冢常无草木烟”更是说清楚了寒冬的青冢上没有草木的绿色。这样的风景特点经常出现在唐诗人的笔下:“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47〕。“上有饥鹰号,下有枯蓬走。茫茫边雪里,一掬沙培塿”〔48〕。崔迈农曾描述了亲眼所见:“当时正当冬令,墓上的草和田塍上的草都一样的枯萎了。”因此他斥言,“‘胡地多白草,王昭君冢独青’简直就是胡说。”〔49〕张相文亦曰:“附和草青,盖诗人好事之辞也。”〔50〕其实,不要说是塞外,即使在中原区域,到了寒冷的秋冬,青草也会自然凋零、枯黄。
再者,呼和浩特之青冢是否真的埋着昭君尸骨也难以确定。“昭君墓在全国有十几处,比较出名的有呼和浩特市东郊的‘八拜昭君墓’、土默特左旗的‘朱堡昭君墓’、鄂尔多斯市的‘达拉特旗昭君墓’等”,甚至有人还言之凿凿地说,“昭君墓应在朔州市青钟村。”〔51〕既然如此,即使昭君死后有灵,长在内蒙古呼和浩特郊外冢上的青草秋冬之季也不会泛绿。
因为此说在生活中得不到证实,后人出于谨慎,加上了据说或相传之类的不确定之词。〔52〕这一写作手法,古人经常使用。最著名例证为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但是若仔细分析,两者明显不同。赤壁之战由于年代久远,待苏轼寻找遗址凭吊时,已是众说纷纭,难以确定,所以诗人出于慎重而加上“人道是”三字。但以“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释青冢的并不是杜甫,而是他人,未必符合杜甫的原意。
由于该说受到广泛质疑,后人又新释了青冢。“王昭君青冢在归化城塞上,遍地白草,惟冢上不生,故名青冢,非谓冢上草独青也。”〔53〕“八月间,塞草皆白,相传冢草不白。”〔54〕诠释其意:昭君墓周边的土地上长满了白草,惟冢上不生。此说避免了“草独青”之说的不符合生活常理,但又产生了一个疑问:昭君墓上为什么不长白草?
康熙三十五年随安郡王出塞至归化城的徐兰,曾亲自拜谒昭君墓,写下《清明日酹青冢》一诗,序云:塞外遍地白草、惟冢上不生的原因,乃是“红颜怨其下,白草不忍生”。〔55〕唐建中《题徐芬若从军沙漠路经青冢嘱虞山黄遵古绘图赋诗咏之》:“其地万古无春风,但见白草常离离。”究其原因:“一抔独戴中华土,青青之色长不萎。”〔56〕两诗作者虽然亲眼目睹了青冢,但所言并不能完全采信。清明之际,“春风吹沙漠,白遍归化城”,但昭君墓高达33米,风沙掩埋不了,所以“颜色独葱青”;而且焉知那葱青的就不是生命力极强的白草呢?刘志云曰:白草“在蒙古原野上边地丛生,勾画成一幅茫茫草原的雄伟辽阔图像。而昭君墓乃‘人工夯筑’而成,自然不易生长而成,甚或干脆不生,这是合乎植物生长规律的。”〔57〕白草在贫瘠的土地上都能茂盛生长,为什么在人工夯筑的坟上倒反“不易生长而成,甚或干脆不生”呢?其旺盛的生命力表现在何处?合乎的是什么“植物生长规律”?
宋荦对青冢又提出了一解:“嘉禾曹秋岳先生溶尝至昭君墓,墓无草木,远而望之,冥蒙作黛色,古云‘青冢’,良然。”〔58〕其言要点有两:墓无草木;远而望之冥蒙作黛色。俞樾赞同此论,曾以《青冢无草木》为题照录了《筠廊偶笔》的内容,曰:“世传昭君墓草独青,故谓之青冢,今观此则知青冢非以草色见也。”〔59〕曾亲自拜谒昭君墓的张相文也记录下了观感:“昭君冢烟霭蒙笼,远见数十里外,故亦曰青冢。”〔60〕《中国名胜词典》〔61〕、崔承运〔62〕、蔡义江〔63〕等学者均采用或赞同宋荦、张相文之说。但是崔迈农却持不同见解:“我也曾‘远而望之’,但看到的是一个高大的坟堆,并没有冥蒙作黛色的景象。”〔64〕此外,韦岸亦指出:“宋荦的说法,有一显误,即:‘墓无草木’”。〔65〕大草原上青草特别茂盛,用土垒起的墓上却不长草木,也不合情理。
李诩还提出了一说:“青冢在黑河之旁,夜四鼓时,有气直上。”〔66〕言下之意,凌晨有气从青冢升上天空。此说牵强而神秘,故赞同者不多。而且,李诩明言是听“江阴万户完仁山云”,传闻之言可信度不高。
除此之外,近年来还出现了一些新释青冢的观点,表现出人们对探究青冢含义的热情不减。崔迈农曰:按蒙语呼和曰青,乌兰曰红,浩特曰城。呼和浩特意即青城,乌兰浩特意即红城。昭君殁葬呼和浩特,汉语遂称昭君墓为“青冢”。〔67〕概言之,“蒙语称‘青’为呼和,昭君墓在呼和浩特城,故名。”冬晖否认了此解,指出,杜诗问世时,“呼和浩特尚未建置”。〔68〕
上述种种诠释极力探索青冢命名之源,看似有理,却又明显站不住脚。重要原因之一是因为解释者只是关注到了青字,而没有考虑其后的冢字,难免望文生义、牵强附会。
在青冢释意中,乐史的“其上草色常青”〔69〕说法较为客观。昭君墓由于垒土堆积,土层厚更适宜植物生长,加上墓草不被牛羊啃食、践踏,特别茂盛,“每到春来,昭君墓上的草最早发青,秋天则又最迟凋零。远远望去,墓表呈青黛色,因此又称青冢。”〔70〕但这一解释的不足之处是只强调了青而疏忽了冢。
汉族与蒙古族的丧葬文化迥异。汉人去世后,实行土葬,堆土隆起。蒙古族长期习用的火葬、野葬无需留下坟墓、堆起坟头。即便墓葬,也与汉族葬仪大为不同。元朝皇帝去世出殡时,“棺既下,复依次掩覆之。其有剩土,则远置他所。”〔71〕官员棺木“送至其直北园寝之地深埋之,则用万马蹴平。俟草青方解严,则已漫同平坡,无复考志遗迹”。〔72〕受到汉文化的影响,蒙古族高官死亡后偶然也会土葬,并垒起坟茔。但是,这种葬式极其罕见。在蒙古人的视野中,作为“高坟”〔73〕的冢无疑是奇异的,“大青山下黑河沚,旁有孤坟如壁垒。”〔74〕所谓孤,一个也。因此,青冢之命名,既因其色,尤因其形,两者不能偏废。
但是,将青冢解释为长着青草的大坟,褪去了神秘色彩和由此笼罩在昭君头上的光环,是否会让人们觉得过于平淡,感到失望,破坏青冢的意象呢?
四、青冢之意象
正确理解青冢之意象,应当结合杜诗的整体布局、遣词等诸多因素综合解读,不应当孤立地强调青冢一词。
“群山万壑赴荆门”,起笔突兀,图景壮阔,博得评论家一致好评:“起手贵突兀,……直疑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75〕赴字气势澎湃。
雄伟的形势,直落“生长明妃尚有村”,交待了人物及出生地。金圣叹高评首联特点:“欲说荆门有明妃村,先着‘群山万壑’句,用形家寻龙问穴之法,大奇!盖耸起则为山,跌下则为壑,耸起则又为山,无量劫来,天地如此其浩浩也。于其间有楚,楚山楚水,起伏无数,遥遥直走千里万里,而后有荆门,而后荆门有村,而后村中有明妃。然则此明妃其为天地间气特钟可知。”〔76〕
颔联高度概括了昭君的一生。十四个字中,历代评论家最为强调青冢意象:
“草原人民喜欢青色,往往给他们心中所喜爱和崇敬的圣物涂上青色的油彩。称昭君墓为‘青冢’,寄托着人民对昭君的一片怜爱之情、崇敬之意,反映着人民对昭君的一种无限美好的祝愿和热望”;〔77〕“疑在‘青冢’,妙也妙在‘青冢’。……大概没有人去考究真假,或者考究了,也没人去说破。‘胡中多白草’,偏偏王昭君的墓草青青,青草对昭君尚且见怜如此,更况人乎?唯信乎此,方解老杜下字用心。如果有人硬要较真,去寻老杜究实,必是呆子。”〔78〕“如果参照《归州图经》说‘胡中多白草,王昭君冢独青,号曰青冢’,则易生遐想。此说真假难考,但读者皆宁可信其有而不愿信其无……”〔79〕
上述几段文字探微青冢蕴义,存在诸多问题。其一,《归州图经》释义青冢,未必符合杜甫的原意。因此,我们不予采信,并不能说就不能“解得老杜下字的用心”。其二,“此说真假难考”之说法立不住脚。是不想考辨真假呢,还是明知是假,却托言“真假难考”蒙混过关呢?其三,“读者皆宁可信其有而不愿信其无”之说法是罔顾事实。上述多种青冢释意,正是对《归州图经》之说的不信和质疑。其四,“如果有人硬要较真,去寻老杜究实,必是呆子。”此言更是莫名其妙,较真者是呆子,偏信误言者倒是聪明者,不可不谓是荒唐之极。其五,以“胡中多白草,王昭君冢独青”诠释青冢还遇到一个问题: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的关系。文学创作需要想象、虚构,允许“无中生有”,但是不能背离客观现实、违反生活真实,也不能视有若无或指鹿为马,否则就违背了生活真实的艺术创作原则。范温《长恨歌用事之误》指出:“白乐天《长恨歌》,工矣,而用事犹误。‘峨眉山下少人行。’明皇幸蜀,不行峨眉山也,当改云剑门山。‘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长生殿乃斋戒之所,非私语地也。”〔80〕可见,古人非常强调文学作品必须符合生活的真实,不能违反客观实际。而与此相反,生活中原本不存在的事物,诗人则能够驰骋想象,更为自由地表现。《离骚》中屈原“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和刘兰芝死后变为鸳鸯、《长恨歌》中汉家天子使蓬莱宫见到太真之类,由于生活中本来就不存在,所以并未受到读者质疑。但是白草和青冢却是生活中客观存在的事物,人们可以直接感知其是否真实。
杜诗青冢一词的意象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通过与颔联和整首诗歌意象的合理配置而显现的,犹如《一瓢诗话》所言:“大凡诗中好句,左瞻右顾,承前启后,不突不纤,不横溢于别句之外,不气尽于一句之中。”〔81〕若刻意强调青冢,则割裂了诗歌的整体意象,破坏了其整体性。陆游曾批评说:“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纵使字字寻得出处,去少陵之意益远矣。盖后人元不知杜诗所以妙绝古今者在何处,但以一字有出处为工。”〔82〕具体而言:“三四承上‘村’字,言明妃当日虽生长此村,而后不复为村有者,为入汉宫也。乃至明妃既入汉宫,并不复为汉宫有者,则为去紫台也。夫明妃而去紫台,明妃之踪迹尚可问也。明妃去紫台,遂连朔漠,明妃之踪迹则不可问也。呜呼!其骨既朽,其冢犹青。绝代佳人,湮没于此。视当年生长之难,辜负多少!”〔83〕
“独留青冢向黄昏”一句既是颔联的重点,也是全诗的重点。独,概括了昭君一生:告别家乡,远离父母;幽居深宫,无人赏识;一去紫台,远赴朔漠;与呼韩邪单于结婚生育一子,但不久丈夫去世;“上书求归,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84〕这些对于从小接受汉文化教育的昭君来说,心中应当是孤独的。她虽与复株絫若鞮“生二女”,但是亲生儿子“知伢师者”却被杀……如此经历,昭君心中的孤独和凄凉的无法消除是不言而喻的。她死后,独葬大草原,坟墓也是孤零零的;而时间又是夜色渐浓的黄昏。由独、青冢、黄昏构成的平面图渲染出浓厚的悲剧色彩。在这种语境之中,青冢之意象只能是“芜绝意”、〔85〕凄凉的。“伤心尚有青青草,一片荒烟落照中”,〔86〕准确地揭示了杜诗的感情色彩。杜诗青冢之意象是悲,而并非是奇。
当然,历代诗人笔下的青冢意象是多元的,而不是单一的。
其一,表达思乡之心:“环佩思巫峡,琵琶泣塞垣。”〔87〕其二,表达思恋君王:“千秋玉骨久销沉,芳草萋萋直至今。万里不忘天子意,一抔犹见美人心。”〔88〕其三,表达愁怨:“至今青冢愁云起,疑是佳人恨未销。”〔89〕其四,表达悲惨命运和死后凄凉:“青冢消摧人迹绝,惟有琵琶声正哀。”〔90〕其五,歌颂历史意义,青冢犹如丰碑:“一曲琵琶万马宁,至今坟上草青青。”〔91〕其六,表示蒙羞:“嗟嗟墓草青,千载羞遗灵。”〔92〕既然青冢意象是多元的,只以“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来解释是涵盖不了的。
颈联“画图省识春风面”承接第三句,七个字浓缩了《西京杂记》“画工弃市”的故事,补叙昭君葬身塞外悲剧之因,是用典;“环佩空归月夜魂”承接第四句,想象独特而新颖,是虚写。
需要一辨的是:“月夜魂”欲归何处?朱珪注云:“月夜魂归,明其终始不忘汉宫也。”〔93〕汉宫,即杜诗所言紫台,也就是汉宫殿。此蕴意在唐诗中多有反映:“纵埋青冢骨,时伤紫庭魂”;〔94〕“魂梦不知身在路,夜来犹自到昭阳。”〔95〕
但是通观全诗,“月夜魂”应当是回到那个生养了自己的村子,表明“虽死不忘故土也”〔96〕之意。杨伦评首联:“从地灵说入,多少郑重。”〔97〕若昭君之魂欲归于汉宫,则无须从昭君出身的村子起笔;且描写村子气势不凡、突兀,而紫台只是一点即过,可见村子为主,紫台为宾。再者,“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98〕早在出塞之前,她已对皇帝彻底失望。“便教写得倾城貌,未必君恩冠后宫”,〔99〕更是将促使昭君和亲的直接原因归咎于君王而不是画师。呼韩邪去世后,昭君要求返乡,却被“敕令从胡俗”;她两次出嫁、三次生育,皇帝还会留恋她吗?所有这一切,都充分说明汉宫中早就没有了她的地位和立脚之处:“‘环佩归魂’,死后无依之‘怨恨’何极!”〔100〕既然如此,昭君之魂绝不应返回汉宫。
尾联借流传千载的琵琶乐曲表明主题:“结语‘怨恨’二字,乃一诗归宿处。”〔101〕但这一解释似乎还不全面。诗歌的主题:因去国而怨恨、借魂归而留恋;如果只是怨恨,就不必再说魂归。昭君怨恨的是皇帝,留恋的是故乡。
杜甫诗中的青冢,其意象有三个特点。
大黑河一带地势平坦,一望无垠,高耸的坟墓最引人注目。大草原和高耸的青冢并不是很和谐和统一的,因为游牧民族的丧礼习惯不垒土堆坟。但是,到杜甫生活的年代,青冢已经存在了七八百年,早已与大草原融为一体,成为呼和浩特景致的一部分。青草和大冢是映入眼帘的最醒目、最有特征、最具典型性的事物。不仅如此,诗人又以山青水秀之乡村、人迹罕至之朔漠、黄昏残照之时节、孤零零之青冢布局,营造出一种凄凉气氛,催人遐思、感慨。
青冢掩埋了昭君一生复杂的经历和永垂青史的业绩。昭君不是蒙古族人,而是汉人;她不是武功超绝、叱咤风云的武将,而是一位怀抱琵琶、善歌的女子;她出身于荆门,而来到了三千里外的边塞;她虽然生育了子女,但是一生不能讳言是孤独的;她是一个弱女子,无法抗争命运,但出塞和亲促成了汉族和蒙古族边陲“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102〕的民族交流和融合的历史作用却是永垂青史的……青冢之意境是复杂的:令人同情昭君的柔弱和不幸,又崇敬她的伟大和功绩。
青冢是昭君的最后归宿。按照常理,作品写到人的死亡应当自然结束,留下的只有瞻仰者的深深感叹和无穷追忆。但是,杜甫笔下的青冢并不是昭君形象的终结,而是承载着她的满腔心愿和希望,魂魄从这里出发,实现了生前未能返回故乡的夙愿。这一浪漫主义创作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诗人再创作的源泉,使得青冢之意象更为丰富和多样化。“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103〕“环佩魂归青冢月,琵琶声断黑山秋。”〔104〕……可见,杜甫诗中青冢所呈现的意境充满了想象,为之后的诗人和文学家驰骋自由思想提供了各取所需的空间和余地。
五、结 语
最早将昭君墓称为青冢的应当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时间应在昭君墓修成之后不久。保存至今的文献资料显示,青冢一词虽然并不是最早出现在杜诗中,但是词典和探论青冢者多引用杜甫诗句。除了因王昌龄、李白、常建和杜甫四位诗人生活于同一个时代,年份相差不多等原因之外,与杜诗写得更好,或者说引起了后人更多的重视,得到更多释诗者的重视有关。
以“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释义青冢虽然形象、生动、神奇,易令人遐想,但是却不符合生活现实。之后,古人从不同侧面着眼,努力想使青冢之解释更合理,符合生活真实的原理,但是至今还未令人满意。
造成这一误解的诸多因素中最主要有几点:写作昭君题材的诗人很少亲自凭吊过昭君墓,缺乏亲身体验,大多以闻传闻,以致美丽的误解至今流传;将青冢解释为“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或相传冢上草色常青,只注重了青,而疏忽了冢。文学创作不能为了强调艺术效果而无视生活真实,违反文学创作规律。
其实,将青冢解释为长着青草的大坟墓并不会损坏杜诗的意境、青冢之意象。在大草原上,青色触目可及,冢则罕见。盛夏之时,长着茂盛青草的大坟墓同样令人感到惊讶;即使到了万木凋零的冬天,被枯黄的草木覆盖着的昭君墓同样令人惊叹、感慨。青冢在大草原上极具表现力,引人注目。更重要的是杜甫先以“独留青冢向黄昏”的现实主义手法勾勒出了昭君人生最后归宿处的凄凉图景,继之以“环佩空归月夜魂”的浪漫主义手法强调她的思乡心愿,构思贴切而新奇,激发起了后人的无穷想象。
注释:
〔1〕孙利中:《青冢考》,《中国·内蒙古第二届草原文化研讨会论文集》,2005年,第161-171页。
〔2〕《王昭君变文》,《敦煌变文校注》,中华书局,1997年,第160页。
〔3〕〔18〕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329页。
〔4〕《辞源》,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1824页。
〔5〕《汉语大词典》(11),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5年,第545页。
〔6〕《中文大辞典》(9),华冈出版有限公司,1979年,第1571-1572页。
〔7〕周啸天:《杜甫〈咏怀古迹〉其三》,《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2012年,第810页。
〔8〕刘洁:《唐代咏昭君诗的新变》,《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3年第3期。
〔9〕虞世南:《北堂书钞》,中国书店,1989年,第407、416-419页。
〔10〕梁启超:《中国之美文及其历史》,东方出版社,2012年,第12页。
〔11〕张传玺:《关于王昭君的几个问题——读翦老〈王昭君家世、年谱及有关书信〉》,《北京大学学报》1982年第6期。
〔12〕李祥霆:《〈琴操〉撰者辨证》,《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83年第5期。
〔13〕马萌:《〈琴操〉撰者考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5年第2期。
〔14〕欧阳询:《艺文类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第538页。
〔15〕徐坚:《初学记》,中华书局,2005年,第386页。
〔16〕李昉:《太平御览》,中华书局,1996年,第2583页。
〔17〕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1979年,第853页。
〔19〕王谟:《汉魏遗书钞》(6),东方出版社、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334、345页。
〔20〕吉联抗:《琴操考异》,《音乐研究》1982年第2期。
〔21〕吉联抗:《琴操》,人民音乐出版社,1990 年,第20、54页。
〔22〕〔28〕〔32〕杜甫、鲁訔、蔡梦弼:《杜工部草堂诗笺》卷38,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 年。
〔23〕葛洪:《西京杂记》,《笔记小说大观》(1),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95年,第3页。
〔24〕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年,第363页。
〔25〕〔41〕〔47〕〔48〕〔89〕〔95〕《全唐诗》,中华书局,1960 年,第 1436、213、1464,2104、2029,2876,4688,7423,8325 页。
〔26〕〔85〕仇占鳌:《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第1499、1502-1505页。
〔27〕王运熙:《杜甫<咏怀古迹>诗的题义和写作时间》,《杜甫研究学刊》1995年第1期。
〔29〕爱新觉罗·弘历:《唐宋诗醇》,中国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474页。
〔30〕王十朋:《王十朋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438页。
〔31〕王象之:《舆地纪胜》,中华书局,1992年,第2472页。
〔33〕〔96〕王嗣奭:《杜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281页。
〔34〕顾祖禹:《读书方舆纪要》,中华书局,2005年,第2018页。
〔35〕仇占鳌:《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
〔36〕〔100〕〔101〕浦起龙:《读杜心解》,中华书局,2000年,第658页。
〔37〕〔93〕〔97〕杜甫、杨伦:《杜诗镜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第651-652页。
〔38〕〔56〕〔86〕〔88〕〔91〕〔92〕胡凤丹:《青冢志》,第 23、13、165 -166,165 -166,196,195,118,106 -107页,《中国祠墓志丛刊》(12),广陵书社,2004年。
〔39〕〔102〕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3876、3826页。
〔40〕田艺蘅:《留青日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31-632页。
〔42〕舒湮:《车马喧嚣逼青冢》,《新民晚报》,1991-12-5。
〔43〕〔45〕〔65〕韦岸:《青冢琐议》,《内蒙古大学学报》1992年第2期。
〔44〕〔54〕《内蒙古史志资料选编》(3)(内部资料),第26、215 页。
〔46〕张亚勤:《千里草原怀昭君》,《山西日报》,2002-11-26。
〔49〕〔64〕〔67〕崔迈农:《“青冢”新解》,《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1辑。
〔50〕〔60〕张相文:《塞北纪行》,《南园丛稿》(民国丛书第五编第98册),上海书店,1989年,第19页。
〔51〕郑风岐、齐宏亮:《昭君坟茔今安在——王昭君葬在朔州市青钟村的几个证据》,《山西日报》,2013-8-21;齐宏亮:《昭君墓应在朔州青钟村》,《山西日报》,2013-8-24。
〔52〕《汉语大词典》(11),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5年,第545页;李寿松、李翼云:《全杜诗新释》,中国书店,2002年,第1257页;孙琴安:《二十四桥明月夜——唐诗经典解读》,上海百家出版社,2009年,第129页;傅德岷、卢晋:《唐诗宋词鉴赏辞典》,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252-253页。
〔53〕王应奎:《柳南随笔续笔》,中华书局,1983年,144页。
〔55〕〔74〕〔87〕〔94〕〔99〕可咏雪等:《历代吟咏昭君诗词曲全辑评注》,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 119、144、141、40、118 页。
〔57〕〔77〕刘志云:《漫话“青冢”》,《人文杂志》1985年第5期。
〔58〕宋荦:《筠廊偶笔·二笔》,《筠廊偶笔二笔在园杂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9页。
〔59〕俞樾:《茶香室丛钞》,中华书局,1995年,第542页。
〔61〕文化部文物局:《中国名胜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6年,第204页。
〔62〕张秉戍等:《清诗鉴赏辞典》,重庆出版社,1992年,第381-382页。
〔63〕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中华书局,2001年,第298页。
〔66〕李诩:《戒庵老人漫笔》,中华书局,1982年,第98页。
〔68〕冬晖:《〈青冢新解〉恐不通》,《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3辑。
〔69〕乐史:《太平寰宇记》,中华书局,2007年,第806页。
〔70〕林方直、高建新:《独留青冢向黄昏》,《古典文学知识》1996年第5期。
〔71〕宋濂:《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第1925-1926页。
〔72〕叶子奇:《草木子》,中华书局,2006年,第60页。
〔73〕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年,第188页。
〔75〕〔81〕《原诗一瓢诗话说诗晬语》,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213、113页。
〔76〕〔83〕金圣叹:《杜诗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198-199页。
〔78〕林岫:《妙法俱从妙思来》,《北京晚报》,2009-4-11。
〔79〕林岫:《诗中不可无芳草芳草多情妙入诗》,《光明日报》,2013-1-10。
〔80〕范温:《潜溪诗眼》,《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第334页。
〔82〕陆游:《老学庵笔记》,中华书局,1979年,第95页。
〔84〕〔98〕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2941页。
〔90〕刘敞:《公是集》,商务印书馆,1937年,第201页。
〔103〕姜夔:《疏影》,《全宋词》,中华书局,1965年,第2182页。
〔104〕王元节:《青冢》,《辽金元诗三百首》,岳麓书社,1990年,第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