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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汉代医简“骆苏”考辨

2015-02-21吕有强扈小健

西部中医药 2015年10期
关键词:武威骆驼

吕有强,扈小健,唐 鹏

1甘肃省中医院,甘肃 兰州 730050;2甘肃省中医药研究院

武威汉代医简“骆苏”考辨

吕有强1,2,扈小健1,2,唐 鹏1,2

1甘肃省中医院,甘肃 兰州 730050;2甘肃省中医药研究院

通过古代医药文献和现代临床实验互相参证,考释汉代出土医药文献——武威汉代医简中的“骆苏”一药。分析其真实含义和药物类型,推论该药在方中所起到的作用,并揭示两汉时期西北地区药物交流情况。

武威汉代医简;骆苏;骆驼乳

两汉时期,丝路昌盛。甘肃作为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地,遗留下很多汉简,目前中国出土的7万多枚汉简,甘肃就占6万多枚,占全国汉简出土的80%。这些汉简内容丰富,涵盖政治、经济、军事、贸易、医疗卫生等各个门类,而其中的“武威汉代医简”则以其医药简牍的身份在汉简研究中占有重要一席。

1972年11月,考古学家在甘肃省武威县(今武威市)旱滩坡发现了一座东汉古墓,从中出土了92枚医药简牍。据考证,简牍的成书年代约在公元1世纪左右,这些医药简牍被命名为《武威汉代医简》,成为研究两汉医学的重要文物。多年以来,诸多学者对其进行了详尽的考释和解读,笔者对其中之“骆苏”一词做一考辨,论述如下:

1 “骆苏”——药之出处

“骆苏”之名见于《武威汉代医简》简87甲,其简文如下:治加及久创及马方取□骆苏一升付子廿枚蜀椒一升乾当归二两皆父且之以骆苏煎之三沸药取以傅之良甚治人卒雍方冶赤石脂以寒水和。”[1]

该简文未论述完,后之简87乙因与“骆苏”一药无关,故不予引用。

简文为“治加及久创及马方”,“加”用作“痂”。“久创”,即灸疮,指用灸法治疗引起的疮痂。“傅”为“敷”的通假字。“马”一词,说法有三:1)说是马身上所产生的病;2)说是食用马鞍下腐肉所引起的疾病;3)是因长久骑马时,骑马者臀胯部受压磨损的创伤。张氏《武威汉代医简注解》[2]采其第三种说法,袁氏采第一种说法[3],笔者采用第三种说法,理由如下:

此方是治疗外伤的方剂,用药仅4味,用法也很有特色,取附子、蜀椒、当归磨碎,入“骆苏”煎开三滚,取其药浓汤敷在疮疡部位。方中取当归和血补血,排脓止痛,敛溃生肌,润肤缓燥;附子、蜀椒镇痛。“骆苏”滋润滑泽,亦是外用药的赋形剂。诸药制成外用剂型,治疗各种外伤结痂、灸疮以及骑马所致臀胯磨伤。因其效果“良甚”,故而被记载下来。

2 “骆苏”词之各家考释

中医科学院医史文献研究所认为“骆苏”即“骆酥”,即用骆驼乳制成的酥[1]。

何氏考证“骆苏”前缺字“陈”字,即为陈骆苏,指陈骆乳制成的酥[3]。张氏从其说[2]。

袁氏考证“骆苏”当为酪酥,即用牛、羊、马乳等炼成的食品[3]。

以上各家之考释,都有文字考释道理,但均没有指出“骆苏”之药性药理,今试论之。

3 “骆苏”考辨

3.1 “骆苏”当为“骆驼乳”的加工物 骆驼乳,来源于驼科动物双峰驼肉峰内的胶汁脂肪。《本草纲目·兽部第五十卷·兽之一·驼》云:“驼状如马,其头似羊,长项垂耳,脚有三节,背有两肉峰如鞍形,有苍、褐、黄、紫数色,其声曰曷,其食亦齝。其性耐寒恶热,故夏至退毛至尽,毛可为毼……其卧而腹不着地,屈足露明者名明驼,最能行远。”[4-5]骆驼乳入药,最早见于元朝的《饮膳正要》曰:“驼乳,性温,味甘。补中益气,壮筋骨,令人不饥。”[6]《维吾尔医常用药材》记载:“骆乳,性味甘醇、无黏胶感、属微辛,大补益气,补五脏七损,强壮筋骨,填精髓,耐饥饿,止消渴。”[7]

一头奶牛一天的产奶量是几十公斤,而一头几百公斤的骆驼产奶量只有2公斤左右,产奶量少决定了奶的质量,也决定了骆驼奶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它含有10余种对人体有益的氨基酸,维生素含量是牛奶的3倍。1升骆驼奶含52单位的天然胰岛素,而等量牛奶的胰岛素含量仅为0.016单位。此外,骆驼奶的蛋白质含量与钙含量均高于牛奶,脂肪含量则低于牛奶,最为特别的是,骆驼奶富含牛奶中缺少的乳铁传递蛋白和溶解酵素,这两种有杀菌作用的物质可强化人体的免疫系统,堪称沙漠白金。

由此可见,骆驼乳非常珍贵,这也使其被医者重视,纳入医方,可以说,《武威汉代医简》是最早记载骆驼乳药用的医药文献。

3.2 “骆苏”当为骆驼酸奶或骆驼奶酒 两汉时期,丝绸之路从开通到日渐繁荣昌盛,从长安出发的商队,西出敦煌,跨过茫茫的戈壁沙漠,进入中亚和西亚,因为要横穿戈壁沙漠,骆驼就成了古道上穿梭往来的主角,公元981年,宋朝特使王延德出使高昌,写下了“沙深三尺,马不能行,行者皆乘骆驼”的记录。齐东方[8]研究发现,汉唐时期,大量出现了以骆驼为题材的塑像、绘画,通常由胡人牵引,满载货物、用具,成为了“丝绸之路”的象征符号。

《武威汉代医简》所出土的武威地区,古代属于游牧民族区域,畜牧业十分发达,医简中的兽医方及白羊矢等记载说明当时此地牛、羊、马十分丰富。乳制品应当十分丰富,受气候和当时的科技条件限制,鲜乳是无法保存的,所以制成酸奶或奶酒就成了当时保存乳品的唯一选择。何氏考证“陈骆苏”当为过滤发酵的骆驼乳。

此外,武威是“丝绸之路”上交通要塞,有“河西都会,襟带西蕃、葱右诸国,商旅往来,无有停绝”之称誉。西汉元狩二年春,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击匈奴,将河西纳入了汉朝版图,置武威郡,治姑臧、武威、宣威、婿次、朴刺等10县。今天的武威就是那时的姑臧。史载:“姑臧称为富邑,通货羌胡,市日四合,每居其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9]”。武威,成了河西走廊的第一个交通重镇和商品集散之地。而作为“丝绸之路”交通主力的骆驼,在武威必定数量繁多,是骆驼酸奶疗法产生的物质基础。

3.3 酸骆驼乳的实验佐证 据报道,酸骆奶每毫升含微量元素(微克)为:铜1.0、锌3.0、铝16.5、铁25.2、硅8.4、锰840、钙1150[10]。酸骆奶可以用于治疗肺结核,还可以治疗消化器官疾病、慢性胃炎、胃溃疡和大肠溃疡。吾尔恩·阿合别尔迪研究后发现酸驼奶的医疗保健价值很高,这主要归因于两方面:1)驼奶中含有丰富的对人体代谢有益的营养成分;2)微生物成分丰富,益生菌水平高,抗菌杀菌活力强。他结合文献发现,酸骆奶对丙型肝炎、肺结核、糖尿病、食物过敏等都有治疗作用,酸驼奶铁含量丰富,为鲜驼奶2.3倍,对贫血症铁缺乏有很好的疗效[11]。

新疆医科大学的古丽孜亚·卡克巴依和新华·拉比利用动物实验验证了发酵驼乳的抗炎作用及抗炎机制[12]。结果表明,发酵驼乳对角叉菜胶致小鼠足肿胀和棉球致大鼠肉芽肿形成均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传统法发酵驼乳能明显减少角叉菜胶致大鼠背部气囊滑膜炎模型渗出液体量,降低灌洗液中WBC数量和血清中CRP和MDA含量。说明发酵驼乳具有显著的抗炎作用,其抗炎机制与抑制炎性因子的渗出、降低CRP含量及消除自由基、抑制脂质过氧化有关。这一实验极有力地佐证了《武威汉代医简》中使用“骆苏”的药理作用。

4 “骆苏”入药可能系外地传入

从古至今的医药文献来看,骆驼奶的药用记载少之又少,因为中国并非骆驼的主产区,从世界范围看,骆驼奶产区主要在非洲和阿拉伯国家。我国也只在内蒙及新疆等区域有骆驼奶的使用记载,甘肃并不在其中。《武威汉代医简》中“骆苏”的使用,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当时西北地区药物东西方医学、药物交流的情况。

4.1 “骆苏”入药可能由新疆传入 我国新疆地区的哈萨克族,长期有饮用、制备骆驼奶的风俗。哈萨克人很早就知道饮用骆驼奶酒消食养胃、消炎化瘀、祛寒增热、滋阴补肾、舒筋理气,尤其对体弱贫血、肺结核、胸膜炎和各种溃疡有特殊的保健作用。在哈萨克族的宴席上,骆驼奶酒极具吸引力,如果人们酒足饭饱还不上骆驼奶酒来,人们就会感到非常扫兴。如果按时端上骆驼奶酒来,还能引起一阵兴奋的骚动。

4.2 “骆苏”入药可能由西域(中西亚)传入 两汉时期,西域各族人民通过丝绸之路同中原地区进行医药交流。西域各地的药材源源不断流输入中原。在中国的第一部本草学专著《神农本草经》中,就记载有西域的地产药材如“肉苁蓉、葡萄、胡麻、雄黄、水银、麻黄、戎盐、青琅玕”等。据《汉书·西域传》与《后汉书·西域传》记载,还有柽柳、胡桐、苜蓿、珊瑚、琥珀、朱丹、犀角、玳瑁、石蜜(即冰糖)、胡椒、姜、黑盐等药物也是从西域传入中国内地的药物[13]。

如此频繁的医学文化交流,加之中西亚地区是骆驼的主产区,当地人熟知骆驼乳的医疗功效,在与汉商的往来交流中,就留下了骆驼奶的药用方法,这也是极为可能的。

总之,“骆苏”入药当不是中原文明之首创,应为西北游牧民族传入或中西方文化交流中通过丝绸之路传入甘肃的。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文化大碰撞、大交流、大融合的历史事实。也说明了中华民族以广阔的胸怀,兼容并蓄各地文化成果。

5 结论

通过古代文献溯源和近代实验研究,说明酸驼奶具有明显的消炎作用及补血、益气的功效。进而结合《武威汉代医简》之“治加及久创及马方”方义及临床应用,并纳入两汉时期的历史文化背景及当时的生产力水平。笔者认为,该方中之“骆苏”应为骆驼酸奶或骆驼奶酒。

自西汉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开拓出丝绸之路,这条贯穿欧亚的贸易之路断断续续运营了几个世纪,在几百年的来往中,悠扬苍远的驼铃声响彻在这条长约7 000多公里的世界奇迹之路上,成为丝绸之路的象征。而富有地域特色的医疗方法——骆驼酸奶疗法就是在这样的东西方文化交流中或被中亚流传过来,或者为当地民众的发明创造。这说明,在两千多年的中医药发展中,中医药并是中原文化所单独贡献、创造的。而是各种文化的综合体,是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总结的,富有先天性的可信性,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1] 甘肃省博物馆,武威县文化馆.武威汉代医简[M].北京:文物出版社出版,1975:17.

[2] 张延昌,李强,杨扶德,等.武威汉代医简注解[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6:56.

[3] 袁仁智,肖卫琼.武威汉代医简87简校注拾遗[J].中医文献杂志,2012,30(6):23.

[4] 何双全.《武威汉代医简》释文补正[J].文物,1986(4):39.

[5] 李时珍.本草纲目[M].哈尔滨:黑龙江美术出版社,2009:1661.

[6] 佚名.中医经典文库·饮膳正要[M].忽思慧,撰.张工彧,校注.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9:74.

[7] 顾永寿,顾永福.翻译维吾尔医常用药材[M].乌鲁木齐:新疆科技卫生出版社,1992:93.

[8] 齐东方.丝绸之路的象征符号——骆驼[J].故宫博物院院刊,2004,22(6):6-25.

[9] 范晔.后汉书[M].长沙:岳麓书社,2009:367.

[10]王彦学,吴思前.肉蛋乳鱼类食品卫生指南[M].兰州:甘肃科学技术出版社,1990:147.

[11]吾尔恩·阿合别尔迪.酸驼奶的研究进展[J].食品研究与开发,2010,31(3):187-188.

[12]古丽孜亚·卡克巴依,新华·拉比.新疆哈萨克族传统发酵驼乳抗炎作用的初步研究[J].中国乳品工业,2007,35(9):8-10.

[13]孟昭勋,康兴军,丝路华夏医学辨析[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412.

Investigation and Differentiation of″LuoSu″Appeared in Wuwei Medical Slips of Han Dynasty

LYU Youqiang1,2,HU Xiaojian1,2,TANG Peng1,2
1 Gansu Provincial Hospita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Lanzhou 730050,China;
2 Gansu Provincial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ine

By consulting the literature of ancient medicine and modern clinical experiments mutually,"LuoSu" appeared in medical slips of Han dynasty unearthed in Wuwei were investigated and explained.True meaning and the types of the drugs of"LuoSu"were analyzed to deduce its roles played in the prescription,and reveal the drug communication in northwest regions in the Han dynasty.

Wuwei medical slips;LuoSu;bactrian camel milk

R-092

A

1004-6852(2015)10-0069-03

2014-12-23

吕有强(1982—),男,硕士学位,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中医古籍整理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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