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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尔·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及其当代启示

2015-02-20鲁长安

新疆财经大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乔尔

鲁长安, 张 欢

(1.中共湖北省委党校,湖北 武汉 430022;2.西南财经大学,四川 成都 611130)



乔尔·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及其当代启示

鲁长安1, 张欢2

(1.中共湖北省委党校,湖北 武汉 430022;2.西南财经大学,四川 成都 611130)

摘要:美国生态社会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乔尔·科威尔对传统的社会主义进行了生态批判,认为“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他在分析主要失败原因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可能陷入同样的生态灾难。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给予的当代启示有:建设生态文明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而且应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建设生态文明。剖析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思想,有助于管窥美国生态社会主义的最新思维脉络,从而厘清我国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借鉴资源。

关键词:乔尔·科威尔;传统社会主义;生态批判

生态社会主义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从而解决全球性生态危机问题。生态社会主义所推崇的社会主义,并不是传统的社会主义或现实的社会主义,而是生态社会主义。在生态社会主义的思想史中,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既是历久弥新的核心命题之一,也是建构生态社会主义的逻辑起点。这里的传统社会主义,特指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又称为“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actually existing socialism)、“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fully realized socialist society)、“第一代”社会主义或“第一时代”的社会主义(“first epoch”socialism)。美国生态社会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乔尔·科威尔(Joel Kovel)*乔尔·科威尔是美国革命型生态社会主义的重要代表,《资本主义、自然和社会主义》的前主编,2001年和2009年,他和迈克尔·洛威合作,先后发表了《生态社会主义宣言》和《贝伦生态社会主义宣言》,其代表作是《自然的敌人:资本主义的终结还是世界的终结》。对传统的生态社会主义进行了生态批判,并在此基础上“预表”了生态社会主义的历史图景。他的这些批判坚持并发展了生态社会主义对传统社会主义批判的思想,并对当代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重要启示。

一、乔尔·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

科威尔立足于对资本和资本主义生态政治学的批判,探讨了对生态社会主义的“预表”(Prefiguration)。*详见鲁长安著:《乔尔·科威尔的生态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从科威尔在邮件中的解释、文本语境和互文解读的视域来看,鉴于基督教精神对科威尔生态社会主义思想的深刻影响,笔者在此将prefiguration校正翻译为“预表”,这样更接近原生态语境语义。“预表”是一种关于圣经研究的神学理论,也是一种在希伯来圣经(旧约圣经)与基督教圣经(新约圣经)之间建立联系的方法。科威尔来信解释“预表”的基本特征是:在目前想象并实现未来,从目前来看,未来还很遥远,然而,它要求我们从此时此地开始行动。这种“预表”建立在对传统社会主义生态批判的基础上,是在比较研究生态社会主义和传统社会主义的过程中阐明的。科威尔指出,人们普遍认为“社会主义”这个词语同经济失败、政治压迫和环境破坏这三者相关。邓小平也说过:“社会主义是一个很好的名词,但是如果搞不好,不能正确理解,不能采取正确的政策,那就体现不出社会主义的本质。”[1]科威尔认为,我们主要解决以下问题:这些有问题的社会是否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它们为什么会失败?“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社会是否将重蹈覆辙?[2]马克思曾说:“问题的这种新的提法本身就已包含问题的解决”,[3]因此,科威尔在苏东剧变十余年后的历史背景下提出的这些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代表了新生代生态社会主义者对苏东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反思。

(一)“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

法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安德烈·高兹*安德烈·高兹,法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主要代表作有:“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将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称之为“现实社会主义”。[4]印度生态社会主义者萨拉·萨卡*萨拉·萨卡,1936年出生于印度西孟加拉,自1982年起,移居联邦德国的科隆市。此后,他积极参与了德国的生态环境运动与绿党政治,并在随后发表了大量关于绿色与选择性政治的著述,其中包括《西德的绿色政治选择》、《生态社会主义还是生态资本主义》,从而逐渐成为当代欧洲生态社会主义理论的代表性学者之一。曾明确指出:在苏东剧变后,“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讲,社会主义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或者说至少是深深的沮丧。并非所有人都认为,这些社会主义社会一直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因而,就出现了一个新名词来概括这些社会的特征,即‘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5]科威尔在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生态反思时,正是使用“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actually existing socialism)这一术语。他和其他的生态社会主义者一样,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了生态反思和绿色批判,认为传统社会主义存在着生态问题,不是真正的生态社会主义。

具体来说,关于第一个问题——这些有问题的社会是否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科威尔认为,必须明确地说,“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从未越过使生产者控制生产资料这一门槛。[2]换言之,它没有实现《共产党宣言》中那些激动人心的话语,其目标是使社会成为“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6]科威尔强调,我们绝不能混淆“社会主义”的传统定义,它包括生产资料公有制,而“社会主义”的准确定义包括“生产者自由联合体”。毫无疑问,后者蕴含着前者,但是,反过来,绝对不是一定如此的。[2]由此,科威尔牢牢抓住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核心——自由人联合体。在他看来,一个自由人联合体意味着民主最充分的扩展,公共领域和公有制是真正属于集体的,并同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但是,“公共的”(public)这个词语是很复杂的,它可以表示另一种异化(alienation),也就是说,国家、政党、领导人或者代替生产者和拥有或控制生产资料的任何人。后者形式的变化造就了过去社会主义的历史命运。[2]这就是说,如果领导不当,社会主义社会也可能产生异化现象。由此,科威尔进一步拓展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将马克思主义的批判锋芒彻底地指向了传统社会主义本身。

如果说“两个必然”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核心命题,那么,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则是科学社会主义中人类解放的最高境界和逻辑归宿。[7]科威尔科学地指出:“毋庸置疑,‘生产者自由联合体’的概念是马克思社会主义概念中的主旨。”[2]它可以从人们对马克思的生活和工作的研究中得到证明,正如它可以从“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的案例中得到证明。这些案例主要包括:苏联及其东欧卫星国、中国、越南、朝鲜、古巴和尼加拉瓜。这些后面的国家都依赖于某种异化来替代“公众”,一般而言,政党国家都作为指导革命的积极力量。关于这个命题,科威尔提出了两点疑问:马克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社会主义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就如同月相(phases of the moon),然而,在这些失败的社会主义试验中,对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概念的错误认识仍然在持续。由此可见,科威尔所要批判的对象就是苏联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他试图从“生产者自由人联合体”的理论高度来对传统社会主义展开生态批判,并将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的概念合理划分为应然状态和实然状态,反思两者之间的“历史间距”和“理论误差”,这些观点都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可取之处。但是,科威尔对于科学社会主义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新进展不够了解,特别是没有注意到中国、古巴、越南等社会主义国家发生的新变化和取得的新进步。因此,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对苏东剧变后社会主义国家的直觉判断上,又具有时代局限性和视野狭隘性。

(二)“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

关于第二个问题——“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为什么会失败?生态社会主义者从不同的角度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了生态反思。例如,英国生态社会主义者特德·本顿*特德·本顿,英国生态社会主义者,主要研究环境问题和现代社会理论,特别是社会主义与“绿色”视角之间的联系。其主要代表作有《马克思主义与自然极限:一种生态批判和重建》(1989),《生态学、社会主义和支配自然:与格伦德曼商榷》(1992),《自然的关系:生态学、动物权利和社会正义》(1993),《马克思主义的绿化》(1996)。的回答是:“(1)历史遗留的官僚体制、中心化和集权主义;(2)工人阶级作为社会革命性变革的代理人成为一个令人怀疑的问题;(3)传统的‘生产力主义’和增长型的社会主义,对令人感到羞耻的贫穷的反应通常的做法是通过现代科学和技术寻求更好地支配自然,从而提高生产和增加国家的经济能力。”[8]印度生态社会主义者萨卡的看法是,“‘社会主义’在前苏联和东欧国家失败,主要是因为它遭遇了增长的极限。‘第二个重要原因’通常被称作是人为因素或主观因素(增长的极限是客观因素)。‘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没有能够培养出一代‘新人’,‘新人’的行为受一种新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伦理观的激励和引导,尽管他们也清楚,这种伦理观是其事业成功的根本保证。”[5]简言之,他认为“‘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增长的极限和道德的沦丧”。[5]与此类似,科威尔也提出了这样深刻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这些社会主义好像都在这条道路上失败了?这个总体上的失败是不是它本身对社会主义核心理念的控诉?因此,是否有任何机会来建设一个契合“生产者自由联合体”发展方向的、体现生态理性的社会主义?他指出,在这些进行社会主义革命或者未能实现的社会主义中,有一些突出的特征。在资本主义国家中,“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都处在外围和依赖的地位。这就意味着,它们从一开始,就面对着反对它们的双重攻击:它们最初经济疲软,甚至不能满足群众的基本需求;它们不得不面对来自革命力量启动时刻更强大对手的敌意。[2]科威尔的这一观点,同研究苏联问题的专家和“社会主义”的改革者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们也都认为“社会主义”的失败“主要是由于其经济的失败”。[5]萨卡格外强调:“这些‘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失败只是相对的失败,只是与某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成功相比较而言。”[5]此外,科威尔还认为,“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可能还面临着第三个攻击,即只要和实现社会主义相关的尝试都被扼杀:它们全部,甚至其中的每一个都缺乏民主传统和培育这些传统的公民社会机构。萨卡也曾指出:“缺乏民主与自由是少数持不同政见者不断抗议和示威的最重要原因,即使他们的生活水平比以前大有提高。”[5]综上所述,科威尔认为,正是由于经济疲软、资本主义敌对势力的包围和缺乏民主,“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失败了。

值得一提的是,2001年,科威尔和法国生态社会主义者迈克尔·洛威*迈克尔·洛威,法国的人类学家和托派第四国际成员,2001年和2009年,他和科威尔受生态社会主义国际委托,共同起草并先后发表了《生态社会主义宣言》和《贝伦生态社会主义宣言》。在共同发表的《生态社会主义宣言》中也鲜明地指出了“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第一代’社会主义不可能实现这一目标,其中的原因非常复杂,但可以大致概括为既存资本主义强权敌视背景下的欠发展状态及其相应后果。这一局面对现存的社会主义造成了大量的消极性后果,尤其是对内部民主的拒绝和对资本主义生产主义的效仿,以及对其自然环境的掠夺性破坏。”[9]这里的“第一代”社会主义实际上就是指苏东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他们认为,“第一代”社会主义未能克服资本带来的“双重危机”,其主要原因是:第一,在“既存资本主义强权敌视”这一时代背景下,在开始社会主义革命之初就遭到资本主义强大势力的敌对;第二,“欠发展状态及其相应后果”。这些国家都是位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外围或者属于发展中国家,在开始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时候,有的国家甚至不能满足人们的基本物质需求。“第一代”社会主义“对现存的社会主义造成了大量的消极性后果”:其一,“对内部民主的拒绝”。“第一代”社会主义不是建立在市民社会的基础之上的,缺乏民主的传统和形成这种传统的文明社会体系。其二,“对资本主义生产主义的效仿”。“第一代”社会主义把资本主义的竞争和生产主义作为生存的手段,以资本积累为目的,形成了国家资本主义。其三,“对其自然环境的掠夺性破坏”。“第一代”社会主义缺乏生态关爱。在以资本积累为目的的官僚系统中,由于无效率的增长、内部市场的缺乏和消费品的短缺,资本积累日益困难,从而加剧了人类对自然的剥夺,形成了人与自然之间的恶性循环,最终导致了社会主义制度的崩溃和生态环境的破坏。综上所述,从2001年的《生态社会主义宣言》到2002年的《自然的敌人》,科威尔对“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的分析是一贯的:缺乏经济发展、政治民主和生态关爱。对此,科威尔在2007年撰文时认为,“‘第一代’社会主义的失败有许多原因:从政治上看,这些社会主义社会没有做好民主地自我管理的准备;从战略上看,它们是脆弱的,遭受战争破坏,并遭到处于支配地位的资本主义权力的攻击;从经济上看,同主流经济相比,它们是落后的,又被边缘化……它的目标是将劳动从资本中解放出来,但它将这一目标的实现更多地看成是对资本主义利益的重新分配而不是生产方式自身质的变革。从本质上看,它仍然是生产主义的,最大化资本主义生产力,同时很少质疑资本主义的工业模式。它很少考虑限制增长的思想,或者在与自然和谐共处中进行工作的思想,更不用说付诸实践了”。[10]由此,科威尔比较全面地总结了“第一代”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

(三)“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可能陷入和资本主义同样的生态灾难

关于第三个问题——“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社会是否将重蹈覆辙?其中,“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fully realized socialist society)特指苏联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即“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是否也会陷入和资本主义同样的生态灾难呢?为了回答这一问题,科威尔首先阐述了他的社会主义革命阶段论。他将社会主义革命的一般进程归纳为三个历史阶段,即革命酝酿时期、革命时期和社会转型改革时期。科威尔指出,广大社会阶层参与了革命进程,所以革命成为了一所巨大的学校,而胜利将会成为一种有机体(在此使用术语,生态系统的整体)发展的加速器,其中,社会主义民主的潜能可以得到释放。他强调,由于旧制度的腐败和软弱,经常通过战争来加速,或者,作为苏联的卫星国,因为接近这种强大影响力中心的制度,“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得以出现。因此,不管怎样血腥争夺,在革命的前两个阶段,都是公开地追求社会主义的胜利。每个国家的民主化都有所不同。一般而言,在社会转型时期,虽然有一股势力阻碍民主化的进程,但各个国家依然普遍开展着不成熟的社会主义民主化运动。[2]科威尔以俄罗斯、中国、越南、古巴等“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为例,论证了这些国家在革命酝酿时期几乎没有民主传统,在革命时期战争的进程窒息着民主的进展,在社会转型改革时期社会主义民主化运动普遍不成熟,“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的民主发展史为生态危机埋下了伏笔。

科威尔既坚持科学的批判精神,也坚持以辩证法来正确看待“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他认为,“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的民主发展史不应被理解为全盘否定这些社会主义制度的成就。这是因为,社会主义不是一个任人打开或关闭的开关,在一定程度上,走向社会主义思潮的部分依然在前进。[2]科威尔盛赞了前苏联所取得的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他对“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所取得的成就是持肯定和乐观态度的。

科威尔还进一步全面分析了“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生态问题上的联系。他指出,部分走向社会主义仍然是远远不够的。这些社会主义的榜样不仅没有输出,而且埋下了自我毁灭的伏笔。在他看来,“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没有复制西方的资本主义结构。相反,他们引入其他积累的引擎,重新安排资本,尤其是使用国家和政治手段,而不是像传统资本主义那样的经济激励。在分析国家资本主义资本积累生成机理的基础上,科威尔指出,国家资本主义(state capitalism,被称作“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最终命运比市场资本主义的更糟糕。[2]他进一步分析说,由于贫穷的整体生产力,国家资本主义的生态效应非常糟糕。应该重复的是,这些都是最终结局,在通往结局的路上,“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确实以独特的方式抓住了生态问题。例如,人们几乎没有注意到,在苏维埃制度的第一个十年时期,非常注重环境保护,遵从自然规律和增长的极限来努力发展生产。这种推动力建立在革命前的环境运动和根本性创新的传统(伴随着早年的布尔什维克主义,包括对生态的大量关注)之上。由此,科威尔探讨了社会主义的国家资本主义的生态后果。更为具体的是,科威尔通过回顾斯大林主义的形成和发展史,实际上是从环境史的角度,论证了苏联解体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得出的最终结论是:“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可能陷入和资本主义同样的生态灾难。

二、乔尔·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生态批判的主要特点

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是生态社会主义思想史中一个历久弥新的话题。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科威尔对苏联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即“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进行生态批判也走向了思想的深处,他和其他的生态社会主义者一样,深刻认识到苏联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和西方的资本主义实际上是同一个“工业社会”的两个版本,都具有反生态性。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的特点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坚持并发展了生态社会主义对传统社会主义批判的思想

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生态批判是生态社会主义的一贯思想。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生态社会主义主要是承袭了法兰克福学派的“趋同论”,认为苏联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和西方的资本主义都具有反生态性。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苏联等国家“以前被政治原因掩盖起来的生态问题日益暴露出来,为生态社会主义者提供了大量新素材。生态社会主义者揭露了苏联大量的生态问题的事实,认为苏联和东欧国家的生态问题至少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同样严重;并从‘增长的极限’角度总结了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生态教训,分析了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11]奥康纳、福斯特、萨卡、高兹、本顿、佩珀、格伦德曼、岩佐茂等人都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了生态反思。科威尔正是在继承这一思想传统的基础上,整合理论资源并继续发展的。他的发展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主要根据马克思的“生产者自由联合体”这一核心概念判断“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第二,将“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失败的主要原因系统归纳为缺乏政治民主、经济发展和生态关爱;第三,对俄罗斯、中国、越南、古巴等传统社会主义国家即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进行案例分析,论证了“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可能陷入和资本主义同样的生态灾难。因此,科威尔坚持并发展了生态社会主义对传统社会主义批判的思想。

(二)反思了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弊端,但未能坚持彻底的历史唯物主义

科威尔对苏联模式的传统社会主义进行生态批判,这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的生态弊端。他认为,“完全实现的社会主义”的民主发展史不应被理解为全盘否定这些社会主义制度的成就。这是因为,正如前文所言,社会主义不是一个任人打开或关闭的开关,在一定程度上,走向社会主义思潮的部分依然在前进。[2]这一观点对于促进社会主义的健康自然发展,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特别是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但是,科威尔并没能将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贯彻到底。例如,他在对俄罗斯进行案例分析的时候,将苏联的社会主义等同于斯大林的野蛮主义(barbarism);在对中国进行案例分析的时候,认为中国走的是邓小平的资本主义道路,而不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2]这些思想实际上否定了“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与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特别是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同时,科威尔忽视了“在长期的社会主义建设中,社会主义国家在解决人与自然关系、处理环境问题方面作出了巨大努力,也取得了引人瞩目的重大成就”。[12]萨卡有着更清醒的分析,他指出:“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模仿了苏联的制度和它的经验,至少在经济方面非常相似。中国和古巴的经验有很大的不同,应该做单独的分析。”[5]因此,科威尔等生态社会主义者若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可能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等作出更为客观科学的研判。

针对科威尔在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中,将传统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资本积累相联系的观点,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的生态问题与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的成因有着本质区别。这就是科威尔的前辈奥康纳所说的:“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环境破坏的原因既有共同点又有不同点。”[13]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资本逻辑运行的历史必然,而“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生态问题的产生还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14]现实中的社会主义大都是在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中建立起来的,在资本主义汪洋大海的包围中,首先面临着生存权第一的问题。因此,这些社会主义国家都盲目地采取了以重工业为主导的工业化发展道路,通过粗放型的经济发展来保卫国家安全。这种以高额生态成本换取经济高速发展的路子,最终导致了生态危机以及“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的非持续性。但是,社会主义发展生产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因此,从根本上讲,社会主义是反对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具备解决生态问题的潜能和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历史可能性。

(三)在批判传统社会主义的基础上,“预表”了生态社会主义的历史图景

马克思曾经说过:“新思潮的优点又恰恰在于我们不想教条地预期未来,而只是想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15]在生态社会主义思想史上,如何在对资本主义的生态批判中,整合西方环境运动中各种绿色思潮的理论主张,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采用何种生态政治战略,把生态运动引向激进的生态政治变革,用生态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社会,最终解决生态危机,这是生态社会主义者探讨的核心话题之一,也是他们的理论归宿。萨卡曾说过:“分析苏联的经验非常重要,因为它不仅可以帮助我们发现‘社会主义’失败的原因,还可以帮助我们预见未来社会主义社会”。[5]科威尔也正是在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生态批判的基础上,探索了生态社会主义变革的一般模式、生态社会主义动员的四种类型、生态社会主义政党的建立,从而建构了实现生态社会主义的路径,“预表”了生态社会主义的历史图景。

三、乔尔·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生态批判的当代启示

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不仅全面论证了苏联模式的“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不能有效保护生态环境,而且深刻指出,能有效实行生态保护的社会主义完全不同于“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将致力于把社会主义和生态原则有机结合,超越当代资本主义和“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模式,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科威尔的这些思想给予我们的当代启示是:建设生态文明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且应充分发挥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建设美丽中国。

(一)建设生态文明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

“乔尔·科威尔从展现人类面临的灾难性境况破题,以批判自然的敌人和人类的刽子手资本为逻辑起点,对资本的反生态本质和资本主义制度的癌性增长进行了理论批判,得出了‘资本主义世界体制正在历史性地走向崩溃’的结论,从而奠定了建构生态社会主义这一绿色乌托邦的理论基础。这些思想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16]因此,根据科威尔对传统社会主义的生态批判等思想,只有社会主义,并且是生态社会主义,才可能克服我们人类共同面临的生态危机。这与日本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岩佐茂提出的“社会主义在本质上是生态社会主义”[17]的命题是一致的。众所周知,21世纪以来的生态社会主义解决全球性生态危机的生态政治战略就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整合当代西方绿色政治思潮的各种主张,把生态运动同社会主义运动有机结合起来,通过社会结构改变资本的全球权力关系,树立新的与之相适应的价值观、技术观和消费观,实现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它启示我们,社会主义是走向生态文明的必由之路。具体体现在:只有建设生态文明,才可能使社会主义在使命追求上实现人类的解放和自由,在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上实现和谐发展,在价值追求上维护公平正义,在社会发展中确保可持续发展。[18]总之,“社会主义的本质与生态文明的本质是一致的”。[19]建设生态文明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

(二)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建设美丽中国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后,科威尔在承认社会主义处于低潮的同时,通过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的批判来论证建立社会主义的必要性,仍然坚信:“资本主义世界体制正在历史性地走向崩溃”,[9]社会主义必然代替资本主义。他从历史、理论和现实考察了社会发展和生态问题的内在联系,认为走向社会主义是解决生态问题的唯一选择。美丽中国梦与生态社会主义具有相通性,我国要避免在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类似西方的现代性问题,就要带着这一问题意识,去追踪研究21世纪以来生态社会主义提出的问题之出场路径,探讨它提出的问题之演进逻辑,进而提出生态社会主义对美丽中国梦的借鉴意义。科威尔的生态社会主义思想有利于增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有利于促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它启示我们,我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旗帜下建设生态文明,这就基本完成了科威尔所倡导的向社会主义的转变。这就要求我们,“万分珍惜我们的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建设文明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充分展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19]科威尔在学习中国共产党的十八大报告后指出,“生态社会主义的主要目的是给中国人民提供灵感”。他还认为:“鉴于现代文明造成的生态破坏的严重程度,在中国以及其他地方,生态社会主义的理性要求指出了一条通往生态理智替代选择的道路。我应该想,善良的中国人民不得不去探索。”*参考2012年12月10日乔尔·科威尔教授致鲁长安的信。这条道路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建设美丽中国,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重要内容”。[20]因此,我们应该“明确生态文明建设的重大意义,充分认识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取得的成效和面临的主要问题,深刻剖析其主要原因所在,在此基础上,提出我国建设生态文明的路径选择”。[21]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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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甘海燕】

On Joel Kovel’s Ecological Criticism of Traditional Socialism

and Its Contemporary Enlightenment

LU Changan1,ZHANG Huan2

(1.TheCPC’PartySchoolofHubeiProvince,Wuhan430022,China;

2.SouthwesternUniversityofFinanceandEconomics,Chengdu611130,China)

Abstract:Joel Kovel is the most important representatives of American eco-socialism, who criticizes the traditional socialism ecologically. According to him, “actually existing socialism” is not the actual socialism. Based on his analysis of the main cause of the failure of the “actually existing socialism”,he points out that a fully realized socialist society would fall into the same eco-catastrophe. Joel Kovel’s ecological criticism enlightens a lot on traditional socialism, that is,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s the essential demand of socialism; giving full play to the advantages of the socialist system. An analysis of the Kovel’s thoughts on ecological criticism of the traditional socialism is helpful to the study of the United States’eco-socialism to offer theoretical references to clarify socialist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 China.

Key words:Joel Kovel; traditional socialism; ecological criticism

作者简介:鲁长安(1982—),男,法学博士,中共湖北省委党校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教研部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和生态社会主义研究; 张欢(1982—),女,西南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全球化与马克思主义。

基金项目: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生态文明视野下的节约观研究”(项目编号:13CKS020);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生态社会主义的问题逻辑及其中国意义研究”(项目编号:JBK1509098);2015年四川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成都市新型城镇化与绿色化协同推进的路径研究”(项目编号:SC15C043)

收稿日期:2015-06-01

DOI:10.16713/j.cnki.65-1269/c.2015.04.007

中图分类号:X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840(2015)04-005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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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重生 乔尔·恩比德
最悲伤的游戏,最深情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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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一幅画
礼物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