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佩索阿对自我的否定
2015-02-14罗佐欧
罗佐欧
(河北大学研究生学院,河北保定071002)
费尔南多·佩索阿对自我的否定
罗佐欧
(河北大学研究生学院,河北保定071002)
佩索阿对自我进行了彻底的否定。在《不安之书》中,他的半异名索阿雷斯常常梦想成为别人,他分裂自我,希望摆脱自我;信仰的缺失又加深了他对自我的质疑和否定;他认为自己终将消逝、而生命本身就是死亡,认为自我和世界都是一种幻觉,自我从根本上是空无。
自我;逃离;信仰;死亡;幻觉;空无
费尔南多·佩索阿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葡萄牙诗人,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创造了一系列有着不同出身、性格和思想的“异名”,如最主要的四位:卡埃罗、坎波斯、雷耶斯和索阿雷斯。这些“异名”的创造不仅是一种单纯的文学手法,而且被看作是佩索阿本人的自我分裂。而在自我问题上,佩索阿似乎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深入地探索自我之谜、揭示了自我的分裂与无限;另一方面他又彻底地否定自我、洞悉自我的短暂与虚无。这就呈现一个悖论:自我是一个迷宫,这里既纵横交错、人影迷乱,又荒芜寂寥、空荡无物。事实上,它们存在着根本的一致性:没有唯一的、绝对的和永恒的自我——尽管自我的内部是丰富、复杂与矛盾的,充满未知、不确定与无限可能性,但自我又是微渺、短暂与注定毁灭的,自我的本质是虚无的。
在《不安之书》中,具有佩索阿自传色彩的半异名索阿雷斯说,“我一直在心灵中自我否定”,[1]49直至发现“我是无,绝对的无”[1]16——这种自我的否定源自对自我的质疑和对存在的洞察。尽管他在字里行间常流露出一种感伤,但这并非一种纯粹悲观、绝望的否定,而是一种客观、透彻的发现,一种对事实的巨大诚实。这种否定既需要极大的勇气,也体现了一种超人的智慧,正如索阿雷斯所说:“一个人需要一种特定的知识勇气,去无所谓地承认,一个人不过是人类的一个碎片,一个活下来的流产儿,一个没有疯到需要锁起来的疯子;但是,承认这一点之后,一个人甚至更需要精神的勇气,使自己完全适应他的命运,欣然接受,没有反叛,没有弃权,没有任何抗议动作或者试图表示抗议的动作。”[1]188这种命运就是走向消亡与虚无的命运。
一、对自我的逃离
在《不安之书》中,索阿雷斯频繁地提到对别人的羡慕、嫉妒,希望成为别人,他不断地梦想成为别人,也将自己分裂成不同个性的人。尽管命运已赐予他所需的一切:安身之处,足够的闲暇做梦、写作和睡觉。然而,“我有巨大野心和过高的梦想”,[1]5而且,“我羡慕所有人,因为我不是他们。由于在一切不可能中,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也成为我日日期盼之事,我为之每时每刻伤心绝望。”[2]33“一种使我能够成为另一个人的愿望,在骚动和困扰着我。”[1]167它是如此强烈,是一种永不满足、深不可测的渴望,成为自我之外的另一个,拥有另一种思想,感受另一个世界。这一切都源自于他对自我的否定,他希望逃离自己,甚至摆脱自己的存在:“我想要逃离,逃离我的所知、我的所有、我的所爱”,[1]140希望最终成为他人、别的事物。索阿雷斯彻底地否认自己,“因为我什么也不是,我才能够想象我是一切。如果我是某个人,我就不能够进入想象中的这个人。”[2]145分裂自我是他试图成为别人的方式之一。“我深入自己的内心,裂变成无数个我”,[2]84然后“我创造了自己各种不同的性格。我持续地创造它们。”[1]102在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看作是佩索阿本人的自述,他就是以这种方式在自我之内创造了不同个性的一系列异名(这些异名竟达到72个之多),其中卡埃罗、坎波斯、雷耶斯和索阿雷斯这四位最具个性、思想与风格。而另一种方式则是做梦。他每日的工作单调、重复而乏味,而梦幻使他远离现实、抵达遥远世界,“我的梦幻是一些旅行,以视阈展开的步履,指向我未知的国度、想象的国度、或者说简直不可能存在的国度。”[1]2他认为自己属于把不能实现的生活变成伟大梦幻的一类人,会计算账和做梦的天赋是上天赐予他的两样礼物。在自己的梦里,他成为国王、哲学家、举世无双的人,无数次成为凯撒,甚至成为梦中的上帝;他还在梦里创造许多朋友,甚至念念不忘要虚构出一个世界,“做梦的最高阶段就是,创造出一幅有各种人物的画面,画里的人物与我们同时存在”。[2]383每次从这些壮丽的梦境回到现实并没有让他失落,反而解放了他,“这就是我的生活的全部意义。我唯一真实在乎的便是我的内心世界。”[2]81他还认为那些自杀的人渴望的其实不只是试图简单地结束生命,“而是比这更可怕、更深重的东西,是想要彻底的不曾存在”,彻底地摆脱自我的存在。
索阿雷斯对自我的这种否定最初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逃离自己、摆脱自我。然而,一切又都归于虚妄。“在隐痛的某些瞬间,我们甚至在梦中也不可能成为一个恋人或者一个英雄。”[1]211他说,不仅需要个人的才能,“伟大的梦想也要求特定的社会环境。”[1]227他想象自己是另一个夏多布里昂或卢梭,但发现实际并不具备他们那样的优越性。也像异名坎波斯在《烟草店》中写的一样,“这个时刻/有十万个脑袋忙于梦见他们自己就是天才,像我一样,/而历史不屑一顾”。[3]123因此,这仿佛注定是失败的,“没有人会真正接纳他人的存在”[1]52,也没有人能真正成为别人,“每个人都只是他自己,只有天才被赋予成为别人的能力”。[2]144对此,索阿雷斯提到孔狄亚克的话:“无论我们爬得多高或跌得多深,都逃不出自己的感觉。”[2]115我们无法逃离自己而去,没有谁能将我们从存在中抽离出来,自我就是无边的牢狱本身,因此我们无处可逃:“我既不能成为一切无,也不能成为一切有:我只是一座桥,架设在我之所无与我之所愿之间”。[1]243
二、信仰的缺失
从笛卡尔到尼采,西方进入现代时期以后,一方面强调人和理性价值与意义,另一方面也在批判宗教信仰、撼动上帝的地位。在佩索阿生活的时代,大多数人已经丧失了宗教信仰。像半异名索阿雷斯所说,“我属于这样一代人,继承了对基督教的不信仰,从而也不信仰其他宗教。”[2]243他们的父辈勇敢又草率地批判宗教信仰,他们“醉心于客观规则,仅仅掌握着理性和科学方法,毁灭了基督教信仰的根基”,[2]147使他这一代几乎彻底地丧失了信仰和上帝,“我们从未找到过上帝,甚至从不知道上帝是否存在!”[2]149曾经加在上帝面前的无限、永恒、全能、公正等等这些词也已被去掉,“上帝只是一个神秘的词”[5]31或“上帝纯粹是文风的一种效果”[1]274,而《圣经》和宗教典籍也已被削弱成“一堆令人生疑的神话、传说甚至文学作品。”[2]147
宗教信仰的缺失无疑加深了人们对自身和生活的质疑与否定,使人产生无意义感、荒诞感、绝望感和虚无感。丧失了信仰,也就丧失了来自更高的精神存在的注视和肯定。索阿雷斯说“我从来没有可以叫做‘主宰’的人。没有基督为我而死。没有佛陀为我之处正信之道。在我梦幻的深处,没有太阳神阿波罗或者智慧神雅典娜在我面前出现,照亮我的灵魂。”[1]84因而也丧失了生活的希望,“我们没有信仰,也就没有了希望,而没有了希望,我们就没有真正的生活,”[1]236留下的只是每一个人对自己的放弃、意识和生活的无望与空虚,以及“作为生命基础的无意识的全面缺失”[2]7的颓废,像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样满腹渴望又饥肠辘辘地活着。人们的精神世界变成了一片空荡的荒野,时刻面临着被无边无际的死寂和虚无吞噬的危机:“我们对任何乃至整个世界的严肃事物漠不关心,对神灵毫无兴趣,对人类满不在乎,徒劳之下,我们向毫无意义的感觉缴械投降”。[2]7
这样,丧失了宗教信仰,使人们丧失了思想和心灵的支撑、精神陷于不确定的困境:“我所属的这一代,生于一个任何人的知识和心性都缺乏稳定性的世界”,“教条崩溃了,留下的只有不确定性,以及对不确定性的痛苦”,[1]229人们承受着“形而上痛苦、道德焦虑和政治不安”[2]147。而失去了上帝,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永恒的担保或绝对的肯定,在苦涩生涯和茫茫宇宙,个人只能仰赖自身,以渺小之躯和有限存在面对世界的无限和时间的毁灭。这样,丧失了信仰和上帝,人们对自我也陷于彻底的否定,痛苦而无望地担负起自身短暂而艰难的命运;像索阿雷斯所说,自我变成一口井壁坍塌、残浆仅存的暗井,“没有创造这个世界的上帝,没有唯一的、创造万物的、不可能存在的上帝,来旋搅这黑暗中的黑暗”,“我是被巨大空无所包围的一切的中心”,一无所有,是空无深处的空无。[1]17
三、生命的消亡
从肉体存在的角度,索阿雷斯以死亡来否定自己。他常常预感或设想着自己的死亡,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坦然、对这种注定的命运的接受,他心知自己和别人一样,“我也将要消失”[1]11,“我也会从普拉塔大街、道拉多雷斯大街、范奎罗斯大街上消失。”[1]12他认为,任何活着的事物都因为变化而活着,同样也会因为变化而消亡;因此我们自身也会像万事万物一样终将逝去。伴随着日复一日的时间消逝,他甚至感到每时每刻“有关我的一切正在消失。我的整个生活,我的记忆,我的想象及其内涵,我的个性,一切都正在消失”,[1]255而最后“我将以某种方式灰飞烟灭”。[2]250不过,他并不认为死亡是一件可怕的、值得悲哀或痛苦的事情。“每当看见一具死尸,我都觉得死亡是一种离别。死尸看起来像是一件被遗弃的衣服。衣服的主人已经离去,不再需要他唯一的那件衣服。”[2]37他还认为,死去的人是自由的,或者说获得了自由,即便这个人可能不想要这种自由。“死亡是一种解脱,因为人死之后,别无所求”。[2]228
在索阿雷斯看来,死亡是什么,死亡意味着什么,并不是一件绝对的事情,它取决于我们的不同理解。“如果我们把死亡叫做安息,那是因为死亡形似安息;如果我们把死亡叫做新生,那是因为死亡看起来与此生大不相同。”[1]89他觉得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是把死亡看作休眠,因为死亡和休眠并不一样,因为死亡之后人们不会再醒来。他认为生命和死亡是相对而言的,实际上是和我们平常认为的相反的:我们已经死亡,“我们称之为生活的东西,只是现实生活的睡眠状态,是我们的真实死亡”,[2]149而死者并没有死,“死亡即新生”“当我们死亡时我们又复活了”;[1]149亦即死亡一直与生命同在、是生命的背面,我们的生活实际上是另一种死亡,“死亡就是我们和我们的生活。我们出生时就已死亡,我们死一般地存在”,[2]389我们感到自己在向死而生,其实正因为死才获得新生。因此,在他看来,死亡是生命的胜利。而“我们依赖死亡而存在,因为我们的昨天死去,今天才能存在。我们依赖死亡才有希望,因为我们确信今天会死去,才能相信明天。我们依赖死亡才能在做梦时活着,因为做梦就是否定生命。我们依赖死亡,才能在活着的时候死去,因为活着就是否定永恒”,以致“我们拥有的只有死亡,我们想要的只要死亡,我们希望得到的只有死亡。”[2]393
生命短暂须臾,肉体终将消亡,“我们终有一死,寿命有一定的期限——不会更长或更短。”[2]389在索阿雷斯看来,死亡不仅仅是肉体的一种消亡,即他的自我将因为这种消逝而不复存在,“他的生命终止、衰绝、不再生长。没有他的存在,他生活的地方仍在那里,没有他的踪迹,他走过的街道仍在那里,他不去住,他的房子便由其他人来住。仅此而已,我们称之为虚无”;[2]40而且,死亡并非只是一个终点,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在消逝、生命本身就已经死亡,我们恰恰因为死亡,获得自由、解脱,获得某种新生。然而,这种新生又意味着什么呢?这种自由和解脱便是永恒的吗?——这仅仅是肉躯的解脱、对自我的摆脱,或者说,死亡才是我们真正的生活。但不管怎样,我们终将消逝,走向虚无的命运,“经久不衰只能是一个愿望,永生永世是一个幻觉。”[2]389
四、自我是幻觉
在佩索阿早期的散文《在隔离的森林里》,“自我是一种幻觉”这个主题就已出现:“我们没有个性,没有自我,完全属于异类……我们是在自我意识中烟消云散的风景……正如在现实和幻觉中存在的两种风景,我们也是朦朦胧胧的两个人,彼此都不敢肯定自己真的是不是对方,或者飘忽不定的对方是否真的是有生命……”[2]399他的半异名索阿雷斯认为生命的本质不是肉体,也不是灵魂,而是感觉:“对我自己而言,我是谁?只是我的其中一种感觉。”[2]130因此他得出这个结论,“生命的本质是一种幻觉,一种表象,不是纯粹的存在就是非存在,这种幻觉或表象既然是虚无的,就必定属于非存在——生命就是死亡。”[2]389
也许是作为对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呼应,索阿雷斯写道:“如果我想把自己的存在,作为一种个别的心灵来谈一谈,我会说:‘我是我。’但如果我想把自己的存在,当作一个导引和建构自己的统一体,要谈一谈这个统一体内部的演进和自我创造的神性功效,我就不得不发明一种及物的形象,非语法,然而有成效地说出这至高之象:‘我存在我。’我在这三个小词里表达了一整套哲学。”[1]258在笛卡尔那里,存在由“思”确立;而在这里,则是由“感觉”。索阿雷斯认为,我们真正拥有的,只是我们的感觉,“除了感觉以外,我们一无所有。”[2]110自我在感觉中漂流,是一个停放感觉的场所,又像一个从墙上跌下来的镜子的有感觉的碎片,仍然映照出万千世界。人由这种“感觉”与万物区别开来,“意识一闪而过,我们发现自己活在幻想中——由这种意识,而非其他,区分出人类的最伟大”,这也让人想到帕斯卡的话。
然而,索阿雷斯对这种“感觉”本身也是怀疑的。他说,有时我们并不拥有感觉,通过感觉也无法拥有自己。由此他发现了自我是一种幻觉:“我感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虚空,一个灵魂的幻觉,一个存在的轨迹,一种有意识的黑暗”,[2]182我们就像活在梦境中一样,既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又无法确证自己的真实性。这让他“记起格兰德巫师的一句可怕的话:‘我能看得见伊希斯,也摸得到她,但我不知道她是否存在。’”[2]347他感到自我没有可信的存在性,所以就连人的存在也变得可疑和不确定了;因而使他认为“我们活在不存在的时光里,完全被自我装满……这都因为我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明白,我们并不真实……”[2]398
那么,和自我一样,索阿雷斯认为,世界也只是感觉中的幻象。他说,“世界从来都只是我们感知的世界,不会是别的什么。”[1]223因此,一切事物存在于我们对世界的概念、取决于我们对它们如何热情洋溢地想象。他强烈认同卡埃罗的这句诗:“我就是我看到的事物的尺度”[3]83,说他每次认真思考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要重新认识和涉及整个宇宙的面貌和秩序。同时,他认为“一切最终不过是我们自己的感觉”[2]289,我们是所有事物和景观的创造者,它们在我们眼中的样子,是它们被我们所创造的。“一切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一切,但如果一切都是虚无,那么还有何意义呢?”[2]141——事实是,“万物无灵”,[1]271它们的所有不过是我们创造出的景象,诚如卡埃罗在诗中所说“‘事物的内部构造’……/‘宇宙的内在意义’……/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4]16一切都和我们一样,只是梦和幻觉,是空无。
五、自我是空无
尽管索阿雷斯在《不安之书》中曾写下:“有时候,我认为我将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一旦写下这话,它对我而言就成为永恒。”[2]31但后来他又否定了这种永恒的可能。他不仅心知,他有一天终将死去、永远地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围绕他的一切也都会灰飞烟灭,他的生命彻底地失败、陷于空无;而且,他发现他自己本身就已经是空无:“今天,我突然找了一个荒诞然而准确的结论。在一个恍然大悟的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是无,绝对的无。”[1]16——这可以说也是佩索阿对自我和存在进行的终极追问和认识。
一方面,索阿雷斯感到他自己就像一件被丢弃的废品、落在街上的碎布,是一堆建筑物的废墟;他的灵魂只能游荡在道拉多雷斯大街,而面对浩瀚无际、无穷无尽的宇宙,他不管是一粒短暂的微尘,渺小而可悲。他失落地认为,他什么也不是,只是谬误和错失;他什么也不能成为,包括完成地成为他自己。“我感到唯一属于我自己的,就是彻底的无能,巨大的虚无,和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的不胜任。”[2]178他也就像异名坎波斯在《烟草店》这首关于自我的伟大诗歌中所表达的一样,有着不断膨胀、渴望逃离又陷于失败和虚妄的自我:“我是虚幻。/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事物。”[3]121另一方面,索阿雷斯感到自我和生活的虚空。他感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幻觉,一种虚空,“无论一切怎么变化,我依然如故,无论我完成什么,对我来说都归于虚无。”[2]353而所有人也都一样,是幻影,是影子,“我们就是我们不是的东西,生命短暂而悲凉。”[1]202“我们内外皆空,是期望和许诺的破产者”。[1]212
和自我的虚空一样,他引用所罗门的话,说:“一切是精神的虚空和苦恼。”[2]345既然索阿雷斯认为,一切都是我们的感觉,那么世界也和我们一样虚幻。万物皆是虚无,“一切都在证明,这个宇宙栖居之地是多么空洞无物”[2]181“生命、心灵以及世界皆为虚无。”[1]211因此,索阿雷斯说,在人的旅途中,除了我们自身,没有别的事物、没有别的风景,什么也不属于我们,甚至包括我们自己,我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宇宙就是我们自己。“我们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愿意或不愿意,我们在虚无和虚无、一切和一切之间旅行。”[2]353对于索阿雷斯,生命是一次远离自我、通往虚无的旅途:“我远离了通往自我的道路,对于我所热爱的生活的幻象,我盲目不见……我终于也到达了万事万物的空虚尽头,到达了天地万物不可估量的界限边缘,到达了这尘世抽象深渊的虚无港湾。”[2]107
在索阿雷斯看来,“体验空无的灵魂感受到本身空无的幻灭,是一种激发出自我厌恶和自我遗弃之感的幻灭”,[1]154同时也是一种脱离自我、摆脱存在的结局,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又荒谬的渴望,这是一种在撒旦面前的撒旦崇拜,我渴望有一天——没有时间或物质的一天——能找到摆脱上帝的办法,让我们最深刻的自我以某种方式不再参与存在与非存在。”[2]41他认同佛教的观点,说:“对佛教徒而言,完人即虚空”。[2]123因此,索阿雷斯希望通往更高意义上的虚无,这可以说也是佩索阿本人的愿望:“我多么想成为终极的空无之人”[1]174——“仿佛那是终极的死亡,距离很远很远,带着天地万物灵魂的色彩,超越了重生的希望,超越了上帝与成为其他存在的可能,超越了逸乐懒散的虚无……”[2]422
[1]费尔南多·佩索阿.不安之书[M].刘勇军,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4.
[2]费尔南多·佩索阿.惶然录[M].韩少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3]费尔南多·佩索阿.费尔南多.佩索阿诗选[M].杨子,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4]费尔南多·佩索阿.阿尔伯特.卡埃罗[M].闵雪飞,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责任编辑 马 牛】
On Fernando Pessoa's Self-negation
LUO Zuo-ou
(Graduate school,Hebei University,Baoding071000,China)
Pessoa made an absolute self-negation in the book of disquiet,Soares.Soares,the halfvariant name of Pessoa,often dreamed of becoming others.He split himself and intended to get rid of himself.The lack of faith deepens his self-query and self-negation to self.He believes that he himself will disappear at last and the life itself is death.He also believes that self and the world are all delusion,and self is radically nihility.
self;escape;faith;death;delusion;nihility
I12
A
1008-8008(2015)02-0014-05
2014-08-12
罗佐欧(1990-),男,广西贺州人,河北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