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子上的风景

阿里

有个很炫的少年，戴了闪亮的蓝紫色头盔，从高高的自行车上俯身下去，风一样驶过。五颜六色的车轮上，似乎旋转着他内心的歌唱，或者，抛洒出了一地细细的年轻忧郁。

一队不再年轻的行者，并不昂贵却很拉风的装备，闲散而惬意地停驻在红灯的路口。歪斜的自行车，像喘息的马匹，呼应着蓬乱的白发、红涨的脸庞和呼出的白雾。

道路中央的驾车者，偷闲或者惯性地拿出手机，一个APP发来信息：希望获得你所在的位置，允许还是接受？又一个APP跳出来，迫不及待地提醒着周边的美食和娱乐。驾车者若有所思，骑行者的画面，无意间印成了一幅风景。

自从有了汽车，城里的风景早已改变，甚至已经消失。广场和花园，快速地掠过，后退为一个简单的参照。路中的花坛，简化为来与去的隔离。驾车者的眼睛，在前视与后视、左顾和右盼之间，所有的外物，都构成了达到目的地之间的一个个路标。

自从有了手机，城里的风景再次改变。道路成为线条，方向成为箭头，砖块已化身比特。驾车者的神经，受到了更多的滋养。狭窄而闭塞的空间，挤入了更多的空间，争夺着要走下车门的身体。

四个轮子驶过，身体在各种目的地之间便捷地打转。在屋顶与屋顶之间，街道成为只容通过却无法停留的所在。即使停留，心灵也在黄灯闪烁中算计，在红灯逗引的焦虑与无聊中转换。

两个轮子的出行，阻截了速度的惯性，却在起点与目的之间容纳了一段旅程。过程不再是一些急速闪过和红绿灯交替的模糊符号，会有凉风吹过肌肤，双脚会配合躬起的身体用力，直起腰的时候背会有酸痛。并不偶尔，还能看清其他行路者脸上的微笑。

两个轮子，释放了捆绑在四个轮子上的紧张的神经。在某个路口，会有无法预料的念头从心底脱颖而出。童车上歪歪斜斜的自己，小伙伴们羡慕或嘲笑的神情;一家更换了招牌的店家，那里曾端出过一碗热气腾腾红绿相间的汤面。

轮子就像一个魔鬼，曾经赐予我们双脚的解放，随后也狡猾地绑架了我们眼中的风景。手机也是我们给自己的一个赐予，现在却要翻身做起主人，无时无刻不在精准地打量你身体的位置，随时准备着将之与心灵一起绑架。

轮子的世界，早已注定了无法为风景而牺牲速度。不过，在我们的旅程当中，适当降低一下速度，比如从四个到两个，可能损失并不大。正像那些骑行的少年，实在累了，他们就将车子放倒，坐上马路牙子，掏出手机，凑一凑朋友圈里正发酵着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