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五先生图书馆学贡献述评*
2015-02-12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北京100871
许 欢(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北京 100871)
王云五先生图书馆学贡献述评*
许 欢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北京 100871)
〔摘 要〕文章主要围绕王云五在图书馆学方面的贡献和影响进行全面分析、论述。王云五在图书馆学思想、图书馆经营管理、图书馆学教育等方面都颇有建树。其图书馆学贡献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明确我国现代图书馆的宗旨和功能化藏为用,建立现代图书馆科学管理方法,贯通中西的新目录学探索。 王云五创制的中外图书馆分类法、四角号码检字法为图书馆的公开阅览提供了基础,也在中国近代文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王云五在图书馆事业上所作出的努力体现了他对民族的强烈责任,这将成为他留给后人的珍贵历史遗产。
〔关键词〕王云五 中外图书馆统一分类法 四角号码法 图书馆学
清季民初以来,正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全面启动时期。伴随着两千多年来帝制的解体,一个新兴的民族国家在坚船利炮和欧风美雨的夹击中破茧而出。从民间社会的日常礼俗、平民百姓的生活习惯、娱乐到国家的上层政治、经济结构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被誉为“公家书房”的图书馆在维新派思想家的着力倡导下,开始逐步得到社会政治力量的支持,从一种代表现代民族国家建立和复兴的“现代想象”新思想变为具体的社会实践。蔡元培在民国元年就任临时政府总长后,在媒体上宣布自己的教育方针和政见时,明确指出了政府建设和发展图书馆的重要意义:“教育并不专在学校,学校以外还有许多机关,第一是图书馆。凡是有志读书而无力买书的人,或是孤本、抄本,极难得的书,都可以到图书馆研究。”[1]
出生于清末世代务农家族,只念过几年私塾,却被后人誉为“一个符号象征,象征了一个贫苦无依的人的奋斗成功的故事”[2]的王云五,正是依赖于“学校以外的许多机关”自学成才,从一个平凡的学徒成长为一代杰出的出版家、教育家。著名学者胡适赞赏王云五读书多、学问广博,是“有脚的百科全书”,他的成功完全来于自修。[3]终身受益于图书馆的广博阅览和勤奋自修成才的王云五也以自己的方式反哺于图书馆,为图书馆学及其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少有益的创新和贡献。正如他在晚年总结说“我与图书馆关系至深,我平生读的书也算不少,所晓得的一点浅薄知识,都得力于图书馆……因此我对图书馆绝不能忘本,只要能对图书馆做一点事尽一分力,都是绝对乐意的,虽然我不敢说我是一个图书馆从业员,但我愿意以图书馆服务员的身份一贯的为图书馆服务。”[4]
本文将主要围绕王云五在图书馆学方面的贡献和影响进行全面分析、论述。
1 明确我国现代图书馆的宗旨和功能
虽然出身寒门,但依靠正规学校教育之外的社会教育成功的王云五,以自己的亲身实践肯定了图书馆的价值,并且广泛倡导图书馆的社会教育功能。他曾在《教育与民众》上撰写专文[5]论述图书馆学,指出图书馆应该具有平民化的特征, 以服务普通民众、提高国民素质为图书馆建设和服务的宗旨。只有通过办图书馆,才能让那徘徊于学校门外“望洋兴叹”赤手空拳的穷人们,也能成为有作为的国民。正是在这一思想的支持之下,他不仅公开宣传图书馆对于社会的重要性,亦以自身的实践躬行这一理念。
(1)以丛书出版的方式推动普通图书馆在全国的广泛建立
民国以来,我国的图书馆事业虽然有了突破性的发展,但作为一项公共事业,受到当时国力、政局以及整体教育水平的制约,在图书馆的数量、藏书资源、管理人员等方面均存在极大的不足,远远不能满足民众的需求,尤其在一些偏远的地区,由于资金的缺乏和知识水平的滞后,更是没有能力来建立图书馆。1918年进行的一项全国图书馆调查显示[6],当时的图书馆数量少,借阅需要收费,没有完善的图书馆目录,经费不足,馆藏不切合当代人的需求。作为一名审时度势、深谋远虑的精明出版家,王云五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亟待填补的市场空间,更是一种重大的文化责任。我自二十岁左右便开始感到图书馆的重要。自入长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之次年,即筹议为国内小图书馆植其初基。”[7]其目的在以整个的普通图书馆用书贡献于社会,使得任何个人或者家庭乃至新建的图书馆,都可以通过最经济、最系统的方式,方便地建立其基本收藏。
在此责任的鼓舞下,王云五在商务印书馆内力排异见,计划采用最经济与适用的排印方法出版《万有文库》五千部,“ 俾前此一二千元所不能致之图书,今可以三四百元致之”[8]。该丛书在预售初期并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一度陷入困窘之中。后来调整营销策略,扩大其公益性质,通过集体预约折扣的方式,使该丛书不仅能为图书馆公用,也可为充实私人藏书家的私藏所用。此丛书实现了经济利益和社会效益的双丰收,取得了极好的销售业绩,在几年间第一集售出八千部,第二集售出约六千部。另一方面使得现有的图书馆可以快速充实扩大馆藏;还没有建立图书馆的地区,亦可借此奠立图书馆的初期基本馆藏。 通过这些举措,王云五最初的理想变为了现实——协助各地方、学校、各机关,甚至各家庭,以极低的代价,创办具体而微的图书馆。
据相关统计,凭借《万有文库》丛书成立的新图书馆有两千以上。[9]1930年6月《纽约时报》曾在题为《为苦难的中国提供书本,而非炮弹》的报道中,称其为当时世界上未曾有之大规模图书。《万有文库》的出版是在界定和传播知识上,最具野心的努力。[10]该丛书亦因其包罗万象、通俗易懂,一经出版即受到当时普通民众,尤其是中学生和知识青年的欢迎。 自从《万有文库》出版后,每个中学都很容易地成立一个图书馆。[11]当时的内政部和教育部,特于1930年训令各省市民政教育当局转敕所属县市政必须购备,作为地方图书馆的馆藏,因此而建立的图书馆达2000家以上。连白崇禧也购置了万有文库时常阅读。[12]当时延安缺书,曾请各地方代购,有一位宁毅侯老先生将自己家藏的全套万有文库,装成40多箱,用20多头骡子送到延安,得到毛泽东及中共中央的赞扬[13],该丛书亦成为红色根据地延安的精神食粮。
《万有文库》影响历久不衰,王云五1960年代中后期在台湾创办商务印书馆后的第一个出版项目就是根据从前各书重新编选《万有文库荟要》。在大陆地区,万有文库不止一次被有关机构全套重印,改革开放后,不少出版社都开始仿效《万有文库》的做法,不断编印和出版《新世纪万有文库》、《中华万有文库》、《万有文库》续编等。人们也在不断修正过去对《万有文库》的一些误读,改变了《万有文库》是为“生意经”的狭隘看法,认识到它并没有离开商务先行者们普及文化、拓展民智的抱负。[14]
(2)传播图书馆的民主民享理念,推动图书馆学著作的出版
出版业自清末民初以来,担负着昌明教育、开启民智的历史重任,商务元老张元济提出“出版事业可以提携多数国民,比教育少数英才为尤要”的理念[15],体现着商务印书馆的创办理想。在王云五进入商务之前,商务出版物的侧重点在教科书与旧学。新文化运动的时代潮流要求新的出版任务就是要适应新知和新文化。因此,自1921年王云五主持商务以来,加强新知的出版就是刻不容缓的任务。涉及引进新知,就是要译介新学。而彼时图书馆学作为一个新兴的学科,图书馆作为建立公民社会的重要条件,让国人了解到图书馆的系统知识,对于培养公民素养,善莫大焉。虽然很多西学书籍并非王云五本人编译或撰写,但正是在王云五主持商务期间,一批有关西方图书馆学和图书馆管理的最新成果通过商务的努力,被及时介绍给国人。据不完全统计[16],民国期间,除了图书馆界自身编印或出版的图书外,有86种图书由商务出版,占据非图书馆界力量出版书籍的四分之一强。这些图书馆学著作的成功出版反映了王云五对图书馆价值的认同。在这些著作中,译著占有很大比重,内容涉猎图书馆学的诸多领域,如日本金泽慈海、竹贯宜人的《儿童图书馆之研究》(1924,陈逸译)、美国弗瑞德(J. A. Friedel)的《图书馆员之训练》(1929,杨昭悊、李燕亭译)、美国布朗(Zaidee M.Brown) 的《图书馆利用法》(1935,吕绍虞译)、美国兰登的《大学图书馆行政》(1941,徐亮译 )、英国的麦考温与累维(Mc Colvin. Revie)的《英国图书馆》(1949,蒋复璁 译)等。这些译著及时推进了西学的传播,为国人了解西方图书馆学及其发展发挥了导航作用。
商务除了推出上述译著外,一批中国图书馆学人的著作也纷纷问世, 其中朱元善的《图书馆管理法》(1917年)、杨昭悊的《图书馆学》(1923年)、洪有丰的《图书馆组织与管理》(1926年)、杜定友的《图书馆学概论》(1927年)、王云五本人的《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1928年)、刘国钧的《图书馆学要旨》(1934年)、姚名达的《中国目录学史》(1938年)、裘开明的《中国图书编目法》(1944年)等,均为时人所重,亦成为中国图书馆学发展史上极为有影响的重要著作。
这些著作的问世,加深了国人对国际图书馆发展情形的认知,并籍此了解到公共图书馆在海外的发展状况,也较好了解公共图书馆取之于民、读者至上、服务于民的性质与作用。
2 化藏为用,建立现代图书馆科学管理方法
着眼于社会公益,伴随新文化运动的蓬勃兴起,商务编译所附设的涵芬楼在商务同仁的努力下于1924年扩展为面向社会大众开放的东方图书馆。如何让东方图书馆实现“土壤细流之助”的补益社会教育之功[17],让平民大众进行公开阅览,将会涉及到图书馆管理思路和方法的问题。例如普通读者如何较便捷地查找所需要相关资料、图书馆应该给读者提供什么书籍等。 这些问题若得不到合理解决,图书馆就将形同虚设,出现空有其馆藏,而少读者利用的问题,也就更谈不上发挥图书馆的社会功能。
王云五三任东方图书馆馆长,在其就任馆长初期,即敏锐意识到这些问题并结合自己多年使用各类图书馆的经验和自学的图书馆学知识,提出了具有创造性的图书馆管理思路并在具体工作中加以实践 。通过这些方法的运用,使得东方图书馆丰富的馆藏被世人充分利用,东方图书馆也成为我国公开的私人图书馆之楷模。每日皆有好学之士到馆踊跃阅览,远道上海来参观访问的图书馆界人士也络绎不绝。
一改昔日涵芬楼“不见贤才蜂拥至,只见门前车马稀”的状况。据统计[18],1929年到东方图书馆阅览的人数近3万, 阅览图书18789册, 1930年为3.6 万余人,阅览图书45517册。
(1)便利读者使用的思想
开架借阅今日已经成为世界图书馆的主流,但在上个世纪的中国,一方面受书籍价格和人民收入水平的制约,一方面由于古代私人藏书楼一向秘不示人的传统影响,开架阅览成为一种十分鲜见的可贵举动。开放阅览有利于降低管理成本,提高了读者使用效率,因为这不但“可以节省图书馆员用于借还书时间”,而且“可以免去有些读者的怕羞心理”。[19]为宣传开架阅览的作用,王云五还常到各地发表演讲,倡导开架阅览的好处, 他还针对当时图书馆界普遍担心的开架阅览带来的偷书问题,告诫图书馆员不要怕有人偷书,如真有人偷书,可以说明这个图书馆经营成功了。在逐步试验的基础上,东方图书馆率先采用了开架阅览服务,每天下午定时向公众开放普通阅览室、报刊阅览室。1928年增设儿童图书馆,每天下午四时到六时向放学的小学生开放。 此外,为进一步便利外地读者的借阅,1931年,东方图书馆成立流通部,办理图书外借服务,为外地读者提供远程通信邮递借书。通过此手段,东方图书馆的借阅服务覆盖全国各大城市。即便到了抗战爆发,上海东方图书馆被日军炸毁,商务印书馆的中心转移到重庆,在艰难困苦中,王云五仍利用商务印书馆在后方的样书、在重庆出版的新书及其他图书馆馆藏基础之上建立东方图书馆重庆分馆,向公众开放,提供阅览服务,“虽僻处一隅,而日夜前来阅览者,平均每日二三百人”[20]。
通过这些具有超前眼光的行动,王云五不仅实现了其最初开办东方图书馆的理想:“……扶助教育,供学校师生及各专业人员进行教学、研究之用,特别为经济困难,无力购书的穷学生提供免费阅读之便”[21],使好学的青年,能够享受到随意读书的快乐。当时一位在高中后期和大学时代的业余时间都在东方图书馆度过的读者回忆说:“从1926年5月,它开始对外开放,从那时,我就是它的阅览者了。……每次都能读到不少想读而不能或无力备有的书。笔记本上总是密密麻麻的,满载而归。”[22]也体现了其身为一名胸怀天下的教育家为“国难而牺牲、为文化而奋斗”的崇高人格与理想。
(2)厘清图书馆的研究对象
要素说的提出和完善是图书馆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学科基础,了解和厘清图书馆的要素,有利于图书馆工作的科学管理,也是图书馆学研究的重点。 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诸多学者对这一学说进行了探索,对图书馆要素的认知发展反映了我国当时图书馆学的发展状况。
1929年在《图书馆学》一文中,王云五明确提出了自己对图书馆要素的认知:书籍、馆舍、用户构成了图书馆的三要素。“有了图书馆而没有馆舍,这不能算为图书馆;有了馆舍而没有图书,这也不能算为图书馆;那么有了图书,有了馆舍,这可算图书馆了吗?不!决不!有了图书馆学舍,而没有人来看书,还不能算是图书馆;因为图书馆虽有了它的工具,而失去了它的效用,这只可称之为藏书楼。所以,图书,馆舍,来利用他的人,实为图书馆之三大要素”[23]。王云五对图书馆三要素的见解,及其对这些要素间的相互关系简洁而深刻的论述反映了王云五的图书馆认识论,也成为其图书馆管理工作的核心指导思想和基本准则。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尤其在21世纪,随着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图书馆进入数字化发展阶段,服务重心日渐转移到参考咨询服务上,王云五提出的对图书馆要素的认知意义日益凸显,尤其是倡导重视图书馆的效用,为利用他的人服务的观点,更显示了其超前的时代性。
3 贯通中西的新目录学探索
除了上述的基本图书馆理念外,王云五还根据当时国人的知识状况和需求创制了“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 四角号码检字法”等具体的图书馆目录管理方法,这些改革使藏书丰富的东方图书馆有了类别、书名、著者等几种便捷的检索途径,极大方便了读者,使在其主持之下的图书馆真正实现了通俗化和公开阅览。他明确提出,图书分类是图书馆进行开放阅览的基础。分类法依赖检字法而完成,检字法亦依赖分类法而磨练,二者有相互的关系。[24]
中国传统学术向来重视目录学,视目录学为治学的门径。而图书分类正是一种目录学。王云五更认为图书分类为新目录学之纲领,而检字法则为新目录学之重要工具。[25]图书分类本质上就是知识的分类,是一个时期内人们对于知识的理解线索和对价值判断的标准。王云五认为图书馆的公开阅览,首先应作合理的图书分类,以便书籍检取。 正是基于王云五在图书目录学上的贡献,使藏书达463000余册的东方图书馆,其中既有当时出版的新书、报刊杂志,又有中西善本古籍。如何管理这样一个新旧书籍混杂,中西图书相间,报刊、图书、照片资料等杂陈的庞大图书馆; 普通读者如何在这样一个浩如烟海的综合图书馆里找到自己所需的资料,对当时东方图书馆的管理者来说是巨大的挑战。在悉心总结前人已有的设想和经验基础上,王云五结合自己使用图书馆的体验和当时西方各国流行的分类检索思想, 提出了既有国际视野,又融合文化传统的新目录管理方法。
(1)《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
面对东方图书馆数十万中外藏书,在王云五看来,传统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并不能完全适用于如此复杂的知识体系。而图书分类说到底是知识的分类,形式和性质并不能历史地说明问题。而已引入的美国“杜威十进分类法”也不适合我国的古籍的类别。当时图书馆学界纷纷对杜氏分类法加以改造,如清华大学分类法是在杜威十大类之外,再加上丛、经、史、子、集五大类,容纳中文图书。而杜定友《世界图书分类法》是把杜威分类法中的某几类加以归并,空出的类号分给中国图书。王云五认为这些方法仍然造成中西书籍的分置,本着“中西贯通,洋为中用”的原则。经过三年的艰苦探索和思考,1927年他提出了以内容性质为标准的《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该分类法是在美国图书馆专家卡特的“按照图书内容在科学上所占的地位而分类;同类相陈”原则指导下, 以国际主流的杜威分类法为基础,保持传统知识体系的独立性,在杜氏原有类号分别冠以“十”、“艹”、“士”三个符号, 来容纳性质上与西方图书大同小异的中国书籍。这样不仅使译本与原本放在一起,而与西方图书性质尽同或大同小异的中国古籍,也都分别置于相同或接近之地位。[26]与此同时,王云五还首创“ :” ,作为类名与类名之间活用的符号,以表示类名之间的关系,其目的是以一种类名说明别类名。这实际上是最早的组配思想,这一思想的提出比印度图书馆学家阮冈纳赞于1933年出版的《冒号分类法》还早五年。[27]
如何使东方图书馆日趋丰富的藏书,清晰而科学地揭示和呈现给读者,以便其充分利用。虽然中外图书馆统一分类法解决了图书如何按类排列的问题,但仍不能解决中外著者的统一排检问题。一般在排检时,著者的姓名中文用汉字,西文用字母。王云五最初只是按照约翰大学图书馆的办法,把中国著者的姓音译成罗马字母,取其第一字母和姓的笔数合成一个符号来与外国著者号码排列起来,但该法极不方便。在发明了四角号码检字法后,受到号码法的启发。王云五觉得外国字母也可以用号码来代表,于是制成一种罗马字母号码表,用0~9这十个数字分别代表26个字母。这样,外国姓名只要按表翻成号码,中国姓名只要照四角号码来编号,中外著者便可以统一排列在一起,实现对二者的统一排列。 外国作者姓名无须翻译成中文,即可同中国作者一样编号,按图书分类需要排列在一起。
《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于1928年正式出版,其问世后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争议。作为民国时期最大的分类法之一,中外图书分类法贯通中西知识的思想无疑值得肯定,在类目上有灵活的延展性。“一方面维持杜威原有号码,毫不剪裁;一方面却添出新创的类号,来补救前人缺陷。”在东方图书馆这样中外书籍兼收的大型图书馆管理上较为理想,但在实际运作层面上,对于大量没有外文书籍的小型普通图书馆来说,《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就显得过为复杂。另外,虽然统一分类法能将图书进行不断的细分,但同时却出现了某些类目划分不胜繁琐的问题。在其书出版后就受到不少图书馆界学人的批评,认为其分类法表面看似简便,实际运用层面却很繁重,一些类属系统划分上有违反分类原则之嫌。[28]
从历史的层面来看,王云五的《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产生于我国图书馆现代分类思想的初创时期,作为非图书馆专业出身的王云五在创制分类法时难免会有种种缺漏,但其大胆创新,立足于现代科学价值观,尊重知识传统,融合中西知识的分类思想却是值得后辈学人仿效的。另外,《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推出后,由于王云五把中外图书统一分类号统一印在《万有文库》的每本书籍上,并附送书名卡片给购买该文库的小型图书馆直接使用,使其无须再进行分类。这种随书附号的举动引起当时学界的不少诟病,主要意见一方面是影响已使用其他分类法的图书馆分类;另一方面作为出版方,在出版的丛书上印制分类号,多少有借推销书籍之机强行推广自己分类法的嫌疑。但如果越过时代局限性,我们不难看到,王云五这种随书附号的探索,再次体现其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敏锐的洞察力。实现图书分类号与图书出版的融合,以分类号为图书出版业服务,如今已成为在国际图书馆界和出版界普遍流行的图书在版编目(cataloging in publication),即CIP的先声。[29]王云五的分类思想和方法体现了一代学人在新的时代环境中保存传统知识完整性的努力,实际上也是对丧失主流地位的文化最有效的保护。有学者明确指出,这种努力将对新世纪的世界范围的新价值标准和知识体系的确立产生有益影响。[30]
(2)创制四角号码检字法
汉字检字向来是一个复杂而繁琐的问题,王云五创制四角号码检字法的初衷是为了编制字典辞典的需要,改良繁难而不易确定的传统部首检字法。在受到电报号码启发的灵感和前人探索的基础上,经过四年的努力和不断修正,王云五于1928年成功创制四角号码检字法。此法变通永字八法的旧式而归笔画为10种,以四角的笔画为标准,又以电报号码的编码给出,以10代表十笔,以0代表没有笔画之角。再按左上、右上、左下、右下顺序取一个字四角笔画代表全体的笔画。该检字法优点是检索直接、迅速而准确。四角号码检字法发明后,得到蔡元培、胡适、高梦旦等知名人士的充分肯定,他们分别为王云五的著作写序。胡适更是不遗余力地宣传推广,称之为整理国故再造文明,将其誉为最容易、最方便、应用最广的法子。还给该检字法编了一套广为流传的经典口诀:“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块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31]
1928年商务印书馆先行推出《四角号码学生字典》,销路极好。同年民国政府教育部通令全国图书馆采用这一新的检字法,四角号码检字法于是在全国推广开来。四角号码检字法不仅广泛运用于各类工具书的编制,一些图书馆也采用此法组织图书目录。1949年后,台湾将其广泛应用于全省户口人名卡片,大陆地区也没有因为他的政治立场而因人废事,在各行政机关、中小学、出版社、图书馆依然得以广泛运用。在国外,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国会图书馆汉文书名片以及日本京都大学教授学者索引片检索都采用此法。[32]197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四角号码新辞典》第八次修订版,直到199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才用音序检字法取代了四角号码检字法。
时至今日,四角号码检字法整体上已经被音序检字法取代,但其仍有音序检字法不可替代的优点,例如在检索不认识字的读音时,可作为音序检字法的补充;同时其编制思想对后来者理解汉字结构和造字法有不可忽视的启发价值。四角号码检字法影响中国文化半个多世纪,不仅仅是一种检字法,更是近代以来大众文化生活中最为奇特的文化符号。它的使用率和覆盖面创造了近代中国文化的奇迹。它不仅有利于文化和知识的普及,嘉惠士林和后学,更表明它是近代尤其是新文化运动以来最成功的文化普及,对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和整个社会的进步功不可没。[33]
4 结语
由上论述可见,王云五在图书馆学思想、图书馆经营、管理等方面都作出了颇多有益的贡献,与此同时,在图书馆学教育上也颇有建树,他较早认识到了图书馆的专业化发展需求,建立了专门的学科来培养图书馆人才。1928年东方图书馆举办图书馆学讲习所,除亲自讲授由他发明的中外统一分类法、四角号码检字法及其图书馆学业务知识外,还聘请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图书馆学家来讲习班讲课。1937年,成立了函授学校设图书馆学科,亲任校长,编印目录学、图书选择法、编目法、分类法、图书馆行政等图书馆学系列教材,教授学生,训练图书馆人才。此外,他还先后担任上海图书馆协会委员长、中华图书馆协会执行长等职,积极参与地区和全国性的图书馆专业活动,推动了我国公共图书馆及图书馆学科建设的发展。
在他的晚年,仍矢志不忘自己的文化责任,积极建立公益文化基金会,号召更多的人为增进子孙福祉的事业投资。而云五图书馆的建立正是这一文化投资的最好注脚。1972年,他用2万本书、数百万储蓄,建立了云五图书馆,并立下遗嘱:将所存全部书画及精印艺术品分给儿女作为纪念,其余全部剩余资产连同身后各项收入,一律捐予财团法人云五图书馆。等他和两位妻子去世后,所居房屋即归并于云五图书馆,仅保留新建小楼房一幢,供旅外儿女回国暂住。1974年,云五图书馆正式对开放,向公众公开,免费阅览。
纵观王云五一生,是否功过,毁誉参半,但不啻为一场壮游。虽然他在中国图书馆学和图书馆事业上的成就不过是其众多成绩中的一项,但也以滴水之微反射了太阳的光辉。他早年得益于图书馆无偿的滋养,最终也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回归图书馆的知识海洋,以文化教育之功惠泽后人。
(来稿时间:201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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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号〕G250.9
〔作者简介〕许欢,女,管理学博士,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副教授,已发表论文数十篇。
* 本文系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图书馆学史”(项目编号:13&ZD153)研究成果之一。
Overview on the contribution in Library Science of Wang Yunwu
Xu Huan
( Department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Peking University )
In the article, the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to Chinese library science and library cause of Mr. Wang Yunwu are generally analyzed and reviewed. He made contributions on the ideas of library Science,building and management of library,library education. What his main contribution on library science are shown on three aspects: firstly, clearly illustrating the aim and function of modern library,to transfer collection to utilization.sencondly,setting up scientific method to manage library.thirdly,exploring the coordinating ways between western and Chinese traditional knowledge. What he creates unitary classification for Chinese and foreign book and the four-angle number indexing system for Chinese characters became bases of reading for open shelf in Dong Fang library ,which also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Chinese modern culture. Mr. Wang Yunwu`s efforts on library cause manifested his great social responsibility to nation. And will be remembered by the followers.
〔Abstract 〕Wang Yunwu Unitary classification for Chinese and foreign book the four-angle number indexing system for Chinese characters Library science
〔Key word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