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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上觅诗者(代序)

2015-02-09王珏

北极光 2014年7期
关键词:大兴安岭江南诗人

王珏

几年前,我的一位文友找出了一本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旧笔记,作为那个时代的文学青年,他曾摘录了一些大兴安岭知名文人的作品。翻看间,一个既熟悉又亲切的名字让我眼前一亮——李江南!原来,我的老文友江南早已声名远播,几十年前就已是文学爱好者们的崇拜对象了。

我知晓江南的文名是七十年代初,而彼此相识已是1975年。那时正当文革后期,在报社和《大兴安岭文艺》的几次座谈会上,江南以他敏锐的诗思、出色的文笔和敦厚诚恳的为人,赢得了众多文友的敬重。私下里,我们还曾交流过一些在那种形势下不宜公开的作品,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还真有一点儿“国家不幸诗家幸”的感觉。令人叹息的是,昔日那支几十人的文学创作队伍早已风光不再,有的辞别大岭,有的离世作古,仅剩如今的寥寥几人而已,江南便是其中的仅存硕果之一。

后来,江南的个人生活发生了一些变故,当然也是由于身为基层领导诸事缠身,他竟然无奈搁笔多年。可是毕竟误入文学者难于自拔,江南终于在退休之后重又执笔为文。或许是长期的观察思索使他的文学修养日瑧成熟,也可能因为有那么多的积淀与心得需要宣泄,江南的创作热情居然一发而不可收,七、八年时间里竟写下五百多首诗歌及散文,从而进入了个人写作的又一个旺盛时期。

几十年来,江南一直工作生活在大兴安岭,他熟悉了解这里的山川树木甚至野花小草,当然也还有这里的人以及那些不平凡的岁月。所以,他在诗中所歌颂赞美的,正是他所认识了解最深刻的人和事以及自然环境。因此,江南的思想感情能够与周围的客观存在紧密契合,在艺术表现中不断开拓出既不同于现实生活,却又可感可信、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展示出了那种诗人所追求的独特美感和意境。

江南的诗里有一首《大兴安岭寄语》,他在其中写千山万壑的古松、冰雪、春水和白云,

细数那些树木成长所历经的艰辛,接下来便是一句“自坎坎伐檀兮开始,每一棵树都是战战兢兢。”又如,面对北纬53°的丁香花,他的感觉是“一股芬芳的苦涩,冲开了至纯的情怀。”那些火柴头般拥抱在一起的小小花朵,竟撩拨起作者的万般情思,以至让他觉悟到“啊,人的思绪啊,犹如丁香花肆意地开,巧合的是,开在了中国梦的彩色时代……”

《伐檀》所以能从三千多年前吟唱至如今,的确是由于它美妙无比,可谁又会意识到它也是对森林杀戳的序曲呢?今天,当我们遥望黄土高原的千里赤地时,怎能想象出那里曾是蓊郁无边的林海?大兴安岭的每一棵树面对无情的刀斧又怎能不“战战兢兢”?诗句亦真亦新亦深,它即是现实生活现象对作者的心灵冲击,又使得读者在情感共鸣中深受震撼。还有那两句关于丁香的描写,作者让深山里的丁香色味与中国梦的彩色通感互融,并以此来赞美新生活的芬芳,果然创造出了与其他诗人迥然有别的意境。仔细想想我们就会发现,一切优秀诗篇的意境,莫不是客观生活实践在诗人头脑中所反映的产物。比如那战战兢兢的大树,比如开放在新时代的丁香,这些都能让我们感到既熟悉又新颖,这样的艺术效果,就是作者通过一双慧眼观察所创造出来的独特境界。

江南作品的落墨点相当开阔,他回望一百多年前大兴安岭的古驿站,思绪中便能生发出站丁的形象;当他西去关中时,笔端就涌出了《西安情结》……在《乡愁》中,他如此描绘驿站里站丁的命运:“烽火连三月,一腔愁绪,藏进了盔甲的褴褛……入梦中,满眼又是家乡的菜畦。”烽火、盔甲、菜畦这一类事物本是人们所知晓的,是源于生活本真的,但作者却用这几个形象构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它要比生活的本来面目更加新颖深刻,这是因为作者在独特的形象中注入了自己对人生,对世界思考的结果。在《西安情结》中,作者在“古城楼台陷进滚滚绿涛”的蓬勃中,“踏上岁月磨蚀的秦砖古道”,所看到的已是今日的壮美,于是他“吟了吟王维的《渭城曲》,拎一瓶酒,信步出了阳关”。诗句一反“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悲凉古意,自然会让读者意识到时代变了,“信步”的心情是很轻松的,连步出阳关也已再不是离愁,甚至还须把酒助兴。这首诗的立意表明,作者长于在外在景物的基础上展开想象,能从更高更新的角度来审视现实;长于以独辟蹊径的笔法营造那种新颖并且具有生活真实的意境,给人以情感和艺术的审美享受。

有很多时候,江南的诗会让我们在凝练深刻中领会到生动和精彩。一唱三叹之后你肯定会觉察到,这种感染力其实是来自于“诗眼”,也就是那首诗中的最准确生动的用语与形象。比如,他会把大兴安岭最先开放的白头翁,说成是“钻出枯草的灰姑娘……以一冬时间的准备,来复活这个春天”。想想早春那一簇簇紫灰色的白头翁吧,它最先报到春天来临的勇敢与童话里灰姑娘的朴实确有本质上的一致性,而外表并不艳丽的内在美又是它们互通的形象。诗的更深刻含义还在于它的弦外之音:是那些最普通的劳动者为我们的社会带来了春天,所以其中暗含的大众形象才是诗的主题所在。

“春天是个慢性子,冰雪的封条徐徐没有拆封。”这是江南的另一首诗《我给春天写封信》中的句子。人们时常会谈到大兴安岭的春天脚步姗姗来迟,但几乎没有人会联想到冰雪的“封条”,而诗人却以这个恰当的比喻让“寒冷”的概念具备了形状,为我们提供了它的具体形象和可想象的空间,让人真切感受到了大兴安岭冬天的冷峻与严酷。

在描写前面提到的驿卒命运时,江南还曾有过这样的联想:“精心喂好自己的驮马,就是喂饱了自己的命运……”以人与牲畜这两个相去甚远的反差形象加以映衬比较,把驮马与驿卒的命运等同在一起,艺术效果着实令人震动。原来,那些戍边者的地位就像一匹马,只能在无形的鞭影下被驭使驱赶,读过这些以形象来表达抽象情绪的句子,你一定会感觉到作者对于形象技巧的运用是多么得心应手!江南诗中的这些形象告诉我们,诗人不可以也不可能拒绝运用形象的艺术手段,因为它是表达主题最有效的方式之一。在一首好诗里,总是要有富于本质和情感特征的具体形象的,诗中的主要形象往往就是它的所谓“诗眼”,而能否准确把握好诗眼,往往会关系到作品的成败。

读江南的诗你还会发现,他在语言的运用上确有过人之处。比如,他形容春天的到来是“豆蔻少女,克制着难耐的冲动,还是冒出尖尖角来”。作者又这样感受黑暗中西柏坡为祖国带来的黎明:“夜啊,将亡的夜,恨透了年轻的曙色。”感觉到了吗,这些生动的语言要比直抒胸臆有力量得多,即使“克制”,春天也还是要钻出地面;尽管有人“恨透了”新生力量,那轮红日还是要遵循铁律照亮中华。这样语言不仅使形象可感可近,而且诗味隽永,一定会让读诗的人觉得新鲜而深刻。诗是通过语言来完成的,只有真正锤炼出写诗的语言技巧,才能让诗的琴弦发出优美动听的音响。endprint

《献给抚育大山的人们》是一首赞颂植树者的诗,江南用段落反复的手法表达出了人与森林的亲密关系。为渲染春寒料峭时造林人的急切心情,诗人想象出一句“荒山还抱着寒冷不撒手”;他还在诗中告诉植树者,前些年栽下的小树已长大,像“山里的女人挤在山坡上等你,已经站成了白桦林和美人松……”形容婷婷白桦和美人松是“山里的女人”即是就地取材又很恰如其分。“挤”,言其茂密;“站成了”则表达出人与自然的亲密与眷恋。作者还曾在另一首诗里这样倾吐对草原的深爱之心:“我要把思念种植在这里,把血肉和灵魂揉入草原的泥土。”还有,人们可能接触过一些赞美青年学生宏远理想的诗歌,但江南的感觉很是独到:“……多么想去用脚踢踢宇宙,或是抓一把月球的砂粒,研究研究。”显然,这都是在以虚写实,作者以这些形象的夸张的动作语汇对人物的情感加以延展深化,刻画出了一个个崭新的艺术境界。我们应该懂得,生动准确的语言运用无疑会给诗中的形象注入活力,现实生活是不会按照原始形态进入诗的王国的,它必须依从诗人的抒情需要用语言来加以表现。江南对语言的着意锤炼与娴熟运用,表明了他确有丰实的炼字炼句功底。

江南的好多诗的奇妙联想,类似“大三峡的浪花/在顺山倒的回声里/也曾雷声滚滚”的句子俯拾皆是。另外,他的有些诗有豪放隽永的特点,囿于篇幅这里不赘述了,有待读者去亲自品味好了。

最后,我还想谈谈江南那首回忆母亲的诗《墓顶的三棵树》,这虽是一首短诗,却较集中地体现了他的文学功力。一个在母亲呵护下度过苦难的孩子,不能不保留刻骨铭心的记忆,但生活经历和文学表现却又并不是一回事,尽管它们是有联系的。同样有过苦难童年的诗人,不一定就能像江南这样把情感表现得精彩而有个性,读过许多怀念母亲的诗,江南的这一首的确让我有些不能自禁,今权且放在这里供赏析:

母亲坟上有三棵榆树

它们一夜一夜地

就着风  饮下月光

她的生活还那么简单

就像这小树一样

一日三餐就是风

只是因为爱美

戴了不少野花在头上

风摇动那三棵树

叶子刷刷鸣响

将榆钱儿抖落在地上

我明白母亲的心思

那是她放心不下呀

要给继续前行的儿子

揣上一把

细碎的银两……

浅近、超脱、凝练、深刻,完全是新鲜的意象和语言。我的老文友岭上觅诗者——江南,手笔果然了得。

2014年11月29日  于图强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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