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广州、明州市舶司功能定位探析
2015-02-06叶伟华
叶伟华
(广州博物馆,广州510000)
北宋广州、明州市舶司功能定位探析
叶伟华
(广州博物馆,广州510000)
广州、明州市舶司是北宋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市舶司。广州和明州之所以能够被选为市舶司所在地,这和它们在地理位置、对外贸易交往历史、造船业发达等方面具有的优势息息相关。但是从两地市舶司在北宋时期的发展轨迹分析,它们在功能定位上是不一样的,广州市舶司属于经济功能大于政治功能的市舶司,而明州市舶司则刚好相反。两地市舶司之间的这种不同的定位,也导致了他们在整个北宋时期发展路径的截然不同。
广州;明州;市舶司功能定位
北宋时期,由于西北陆上“丝绸之路”被阻塞,政府出于增加国家财政收人、增强周边国家外交往来以及满足贵族阶层对奢侈品需求等目的,积极鼓励海外贸易,从而有力地推动了宋代海上交通及贸易的发展。随着对外交往的日益繁荣,为方便外贸税收、统一外商管理、促进外交往来,北宋政府开始在沿海城市设置专门的外贸管理机构-市舶司。
北宋可以纳入沿海范围的路有河北东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7个路,37个府、州、军,149个县,共设置了广州、杭州、明州、泉州、密州、秀州6个市舶机构。广州与明州是北宋时期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对外贸易、交往的港口,广州和明州之所以能被选为市舶司所在地,和两地在地理位置、对外贸易交往历史、造船业发达等方面具有的优势密切有关。但是两地市舶司在功能定位上是截然不同的,广州市舶司属于经济功能大于政治功能的市舶司,而明州市舶司则刚好相反。两者之间的这种不同定位,也导致了它们在整个北宋时期发展轨迹的大相径庭。
1 广州市舶司和明州市舶司
广州和明州能够从北宋众多沿海城市中脱颖而出,成为市舶司所在地,主要是具备了以下三方面优势:
(1)广州、明州在内外交通运输方面具有优越的地理条件优势
明州港是一个深水良港,由于港口地理位置优越,加上有海流和季风的配合,形成了一条从朝鲜半岛南端至明州港(包括舟山),或经日本列岛到明州港的自然航线。这种地理方面的优势促成了唐、五代十国时期明州和日本、高丽两国之间繁盛的对外贸易和交往;而广州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与东南亚、、印度半岛、西亚等国家地区进行对外贸易和交往的重要门户。秦汉时期就是“海上丝绸之路”发源地之一;汉武帝统一岭南后,为拓展对外贸易,开辟了远赴东南亚和印度半岛南部的海上航线;唐代,广州更是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长海上航线“通海夷道”的始发港。
此外,明州的内陆交通方面也非常便捷。自京杭大运河与浙东运河连通后,明州港的腹地延伸到了京杭大运河的两岸,“三江口”成为了一个主要物资集散地和外国船舶出入口。由于沿岸的绍兴、杭州、南京和扬州等城市都是贸易活跃的城市,所以各国使节、商旅都从明州登陆,通过明州官府呈报朝廷,人和物可通过大运河直达京都;而广州的内陆交通运输自唐代张九龄重修大庾岭后,大为便利。在宋代,从广州出发,溯北江至粤北重镇韶州,经浈水越大庾岭下虔州(今江西赣州),经洪(今江西南昌市)、江(今江西九江市)顺江东下,可达南方漕运中心——扬州,再沿运河北上就可以到达北宋首都——开封。
(2)造船业的发达为广州、明州两地海外贸易的兴盛提供了必要条件
唐宋海外贸易的空前繁荣极大地推动了明州造船业的进步。明州所在的两浙路是唐宋时期全国最大的造船基地和造船业中心之一,而随着明州港在海外贸易中的地位日显重要,造船业也随之上升。除官营造船业以外,明州一带的私人造船业也甚为发达,所造船只数量不在少数,故而北宋末年,高宗从明州逃往海上,仓促之间便能聚得千舟。
广州的造船业历史更为悠久,据《淮南子·原道训》“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短袂攘卷,以便刺舟”的记载,我们可知“越人善于舟楫”。在广州城市考古中,还在中山四路发现了秦汉造船工厂遗址(编者注:对此造船遗址业界尚存在重大争议),根据该遗址的考古发现推算,该造船工厂最大能够生产出载重50~60吨重的木船。到了唐代,广州作为“通海夷道”的始发港,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技术。据苏继庼《岛夷志略校释叙论》中记载:在唐代,由于造船技术落后,波斯商人要向中国舶商租赁或者向中国造船厂定造泛海巨船。有学者考证,苏先生文中所提到的造船厂就在广州附近。在宋代,广船的制造工艺已经居于全国的领先水平。广船不但使用质地坚密的铁梨木为造船材料,而且已经完全掌握了隔水密舱的技术,还将船底做成“V”字形,这种船底“上平如衡,下侧如刃,贵其可以破浪而行也”[1]。
(3)五代十国时期的持续发展为广州、明州的对外贸易和交往奠定了基础
五代十国时期持续、稳定的发展,为北宋时期广州和明州对外贸易、交往的长足进步奠定了基础。北宋熙宁二年(1069),在宋神宗给发运使薛向、副使罗极的手诏这样写道:“东南利国之大,舶商亦居其一焉。昔钱、刘窃据浙、广,内足抗中国者,亦有笼海商得术也。卿宜创法讲求,不惟岁获厚利,兼使外蕃辐辏中国,亦壮观一事也。”[2]这里的“钱”与“刘”,乃指吴越钱氏和南汉刘氏,从此可知吴越和南汉两国对对外贸易都非常重视,作为两国对外贸易和交往最重要港口的广州和明州在五代十国时期肯定也都得到了大力的发展,广州和明州的对外贸易为南汉国和吴越国带来了大量的市舶收入,成为当时两国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在南汉国时期,广州由于偏安岭南,政治相对稳定,对外贸易得到南汉刘氏的重视。高祖刘岩在位时,外贸日盛,“犀象、珠玉、翠玳、果布之富,甲于天下”。[3]
2 两地市舶司的不同发展路径
北宋初,广州和明州先后成为市舶司所在地,但是两地市舶司在整个北宋时期的发展路径却是完全不同的,这主要是北宋统治者给予广州和明州两地市舶司不同的功能定位所导致的:广州市舶司是经济功能大于政治功能,明州市舶司则是政治功能大于经济功能。
(1)明州市舶司的设立与北宋、辽、高丽三国复杂的政治外交关系息息相关,明州市舶司的兴废也与三国关系的变迁有密切关系。首先,笔者认为明州市舶司的建立很可能与“雍熙北伐”和契丹高丽第一次战争有关。北宋初,由于辽国的崛起,宋丽之间的陆路通道完全被堵塞,所以北宋与高丽的官方和民间交往主要通过山东半岛的登州港进行。太宗“雍熙北伐”(986年)发生前,为了牵制辽国,派出韩国华出使高丽游说高丽王出兵入辽,“雍熙北伐”最后以失败告终。之后,太宗于端拱元年(988)、淳化元年(990)、淳化四年(993)分别派出吕端、柴成务、陈靖出使高丽,这一时期宋丽关系比较亲密。但是,公元992年契丹与高丽发生第一次战争,当时高丽派出使者出使北宋,希望北宋可以提供军事援助,但是遭到了宋太宗的拒绝。
辽国发动这次战争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高丽“越海事宋”。“越海事宋”的标志性事件就是韩国华出使高丽以及两国之间的密切外交往来。辽国似乎对北宋和高丽之间的外交往来情况非常了解,这些信息是怎么传到辽国的呢?很可能与宋丽之间的官方交往过于频繁地使用登州港有关。登州港和辽国境内的辽东半岛非常接近,宋丽两国任何的交往信息很容易被辽国奸细快速反馈回辽国。
宋代高丽到北宋的海上航线大致可分南、北两条线路:北路,从朝鲜半岛西海岸的礼成江启航,抵达山东半岛北岸的登州或莱州,再由京东陆行至开封;南路,从朝鲜半岛西海岸出发,抵达长江下游地区的扬州或明州。这二条航线,各有迂航线和直航线之分。北路迂航线沿朝鲜半岛西海岸北上,经过辽东半岛东南沿海的长山列岛和登州北部的庙岛等岛屿;直航线则横渡壅津半岛西海面抵达山东半岛北岸。南路迂航线从壅津半岛西南海面横渡至山东半岛南岸,沿海由北而下,抵达扬州;直航线则沿着朝鲜半岛西海岸南下,经黑山岛附近海域,朝西南方向横渡至杭州湾口的明州[6]。问题出现在北路的迂航线,这条航线要经过辽国境内的辽东半岛,奸细得到情报后很容易通过这条航线将情报反馈给辽国。
综合分析以上几条航线,我们会发现南航线的直航线(朝鲜半岛-明州)是一条既能够方便北宋与高丽之间外交往来,又能够避免奸细迅速地将情报带回辽国的最佳航线。此外,明州远离都城开封和契丹,在城市的政治敏感度方面比较弱,与高丽进行外交活动,契丹方面不容易察觉,能够大大减低它们的疑虑。也许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宋太宗在淳化三年(992)将“市舶司”从杭州迁往明州,希望通过“市舶司”对外贸易的“幌子”来掩盖两国进行密切外交往来的意图。虽然两浙市舶司在次年又从明州迁往杭州,但是,咸平二年(999),杭州、明州分别置市舶司则说明明州作为与高丽外交往来“桥头堡”的作用已经确定下来。“澶渊之盟”后,北宋与辽国的关系得到了缓解,北宋与高丽于仁宗天圣年间开始断交41年,直至神宗熙宁七年(1074)宋丽才恢复外交往来。明州不再需要“遮遮掩掩”,堂而皇之地正式成为宋丽外交往来的首选港口。在北宋中期,神宗对宋丽之间的外交关系非常重视。熙宁九年(1076)五月二日,给事中、集贤殿修撰程师孟上书“乞罢杭、明州市舶司,只就广州市舶司一处抽解。”[7]这个建议虽然不无道理,但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从中可以看出明州当时无可替代的政治地位。
纵观整个北宋时期,明州市舶司作为北宋政府宣扬国威、管理高丽国外交事务窗口的政治职能是在不断加强的;但是,在另一方面,明州作为市舶司“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8],通过阅货,抽解、禁榷、和买等税收方式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的经济功能却有所减弱。
(2)但是,作为北宋第一个市舶司所在地的广州,其市舶司所发挥的经济功能却要明显大于政治功能。广州市舶司之所以一直保持屹立不倒的地位,最核心的原因是广州市舶司能够获得稳定的市舶收入,对北宋政府的财政收入颇有裨益。正是这种在对外贸易创造税赋方面的优势,使得广州市舶司在北宋时期一直处于领先地位,直到徽宗崇宁年间,时人朱彧在比较明州、泉州、广州三地市舶司之后,还是认为“唯广最盛。”[10]
综上可知,广州和明州是北宋时期最为繁盛、最有代表性的两个市舶司,他们能够被选为市舶司的所在地有着其在地理位置、人文历史、造船航海方面相同的先天优势。但是,它们在整个北宋时期所呈现的发展轨迹却截然不同:广州市舶司自设立以来,一直能够获得持续稳定的市舶收入,北宋政府的财政收入有很大的帮助,因此一直受到北宋政府的重视,自设立后从未被撤销;明州与广州的情况正好相反,其设立的原因与北宋初年宋辽高丽三国之间微妙的政治关系有关,而从其在整个北宋时期的发展情况来看,其政治属性明显强于经济作用,因此明州市舶司的地位也随着北宋的外交政策、统治者的喜好而变得兴废不定。
[1]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M].丛书集成初编本,1985.
[2]李焘著,黄以周等.辑补.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3]梁廷楠.南汉书[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1.
[4]欧阳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2004
[6]张伟.略论明州在宋丽民间贸易中的地位[J].宁波大学学报,2004(5): 13-16.
[7]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2004.
[8]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9]黄纯艳.宋代海外贸易[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10] 朱彧.萍洲可谈[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The Study for Guangzhou and Mingzhou’s Shibosi Functional Location in North-Song Dynasty
YE Weihua
( Guangzhou Museum , Guangzhou 510000 )
Guangzhou and Mingzhou were the most important and symbolical Shibosi (International Trade Administrative Bureau in Song Dynasty) in North-Song Dynasty. The Reason why they were chosen as the address of Shibosi was mainly for their Geographical place. However, after the study of the two ports’developing courses, we fnd that their functions were different, Guangzhou was more political then economical, but Mingzhou was on the opposite. The different functional location lead to their completely contrary developing courses during North-Song Dynasty.
Guangzhou; Maritime Affairs functional orientation; Minnesota
U697.1
A
杨雪峰(1972-),男,现为中国船史研究会高级会员,市工艺美术师。专注中国古船研究及制作。
2014-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