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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八事变历史档案

2015-02-03胡博

中外文摘 2014年22期
关键词:讲武堂命令抵抗

胡博

九·一八事变的发生,是中国14年抗战开始的标志。事变当晚,日军对沈阳驻军发起进攻,到第二天凌晨,日军的侵略行为已经使事变无法得到和平解决。那么作为担负东北国防使命的军人,他们都是怎么应对这件事的呢?我们还是先来看看沈阳到底有哪些驻军吧。

位于沈阳的中国军队主要分布在三个地方。

其一是沈阳城,城防任务原本由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卫队(旅级)承担。因张学良人驻北平,卫队随行,仅留下第2队(团级)的一个营,附以辽宁省公安总队的警察。此外机场有四个飞行队,计四十二架飞机。

其二是北大营,由独立第7旅驻防。东南5000米外的旧无线电台,由卫队第2队的另两个营驻防。

其三是东大营,由东北讲武堂所属各机关、部队驻防。

位于沈阳城外的日本军队分别是步兵第29联队和独立守备第2大队。

1931年9月18日晚上10点25分,日军独立守备第2大队在柳条湖附近有预谋的爆破了一段南满铁轨,随后声称是中国军队独立第7旅“三四个连”“有计划的行动”,以此作为进攻沈阳的借口。

日军独立守备第2大队在“忽然遭到中国兵的射击”之后,又象征性向关东军司令部报告,并在与步兵第29联队取得联系后,兵分两路,由第29联队进攻沈阳,独立守备第2大队进攻北大营。九·一八事变就这样发生了,中日两国之间的战争正式开始了。

北大营的战与撤

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在“惊讶”地接到所属部队遭到中国军队“进攻”之后,于19日凌晨1时下发了攻击命令。而事实上,独立守备第2大队在18日深夜12时就抢先开始行动,其目标直指北大营。

位于北大营的独立第7旅官兵对于日军的进攻没有丝毫准备,他们在睡梦中纷纷被密集的枪炮声惊醒,这才知道日军已经逼近营房外的铁丝网地带,并朝着己方持续射击。

坐镇北大营的原本是独立第7旅旅长王以哲,但此时王旅长在沈阳家中。面对各营房负责军官的接连报告,临时担负起指挥责任的旅参谋长赵镇藩知道事态严重,急忙打电话到位于沈阳城内的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向负责辽宁全省军事的公署参谋长荣臻请示应对办法。

荣臻的回复是:“不准抵抗,不准动,把枪放到库房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荣臻还强调“这是命令,如不照办,出了问题,由你负责”。

对于这道命令,赵镇藩认为“不可理喻”,他在无法联系到旅长王以哲的情况下,决定根据8月16日做出的迎击预案进行抵抗。但是赵镇藩又发现所属三个团的团长都不在营房,甚至各营的营长也大都不在。在这种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独立第7旅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赵镇藩不得不命人联系各团外出的团、营长们迅速返回驻地,但只有第620团团长王铁汉于晚上11时赶了回来,其余团、营长皆无踪影。

日军在步步紧逼,先头部队第3中队已经从西北角冲入了第620团的营区,许多中国士兵还没来得及抵抗,便纷纷成为日军的枪下亡魂。这时候,赵镇藩再次致电荣臻,希望能把位于洮南的独立第20旅调来协防,但得到的答复依然是“不准抵抗”。

在“不抵抗”命令的逐层传达下,日军的胆子越来越大,他们不仅扩大了西北角的“战果”,还从西面和东面突入了第619团和第621团的营区。直到此时,北大营官兵仍然在为抵抗还是不抵抗激烈的争论着。

到底怎么办?当日军独立守备第2大队在19日凌晨2时许发起总攻时,赵镇藩终于决定执行另一个预案——集结部队向东山咀子撤退。由于第620团已经与日军“拈”在一起,赵镇藩就决定由该团执行阻击任务,掩护旅部、第619团和第621团撤离北大营。

王铁汉接受任务后立即与中校团副朱芝荣各领一部分部队分头组织抵抗,各连长也都纷纷率领所部士兵冲上土围子,拿起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阻挡日军前进的步伐。

日军正为攻击的顺利而欣喜万分,他们没有料到中国军队还会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仓促间不得不后退整理,这为第620团成功掩护独立第7旅主力的撤离创造了条件。

日军并不知道北大营的中国军队已经下达了撤退命令,他们以为碰到了硬骨头,于是一面重新整顿战力,一面呼叫增援,并将俘获的火炮拉出营房准备射击。乘着日军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的间隙,第620团却在王铁汉的率领下分头突围,成功摆脱了日军的追击。19日凌晨5时许,独立第7旅成功撤入东大营,与东北讲武堂的官兵会合。

几乎是同一时间,位于旧无线电台的卫队第2队主力,也在接到“不抵抗”命令后向东山咀子方向撤退了。

根据独立第7旅事后统计,该旅在北大营阵亡官兵149人(军官5人),伤186人(军官14人),失踪483人。而日军仅仅是付出了阵亡士兵2人和负伤23人(军官4人)的轻微代价。更甚者,日军还记录了两条随战阵亡的狗,他们不仅将这两条狗列入阵亡之列,还为它们举行了“慰灵祭”。

相比起来,在北大营阵亡的中方官兵却大都不见史料记载。其中五名军官是抗日战争爆发以来最先为国捐躯的军官,遗憾的是他们连姓名都没能留下。不过通过一些当事人的回忆或日方记载,我们仍然能得知其中四位的殉难事迹。如看守军械库的一名军官,因拒绝日军要求打开库房而被杀害。又如日军冲入某营房时,有三名军官当即拿起手枪还击,但由于火力处于劣势,不幸在互射中牺牲。

沈阳城的生与死

北大营混战的同时,日军步兵第29联队于19日凌晨0时40分开始行动,分别占领了商埠和西城墙。

负责西门守备的警察见状,急忙向城内的警察最高指挥官——辽宁全省警务处处长黄显声报告,黄处长又随即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边防长官公署参谋长荣臻。这时候,同样得知日军行动有异的长官公署副官处副处长李汝舟和独立第7旅旅长王以哲先后抵达公署并询问情况。

难道日本人真动手了?连日来不断传出日军要发起进攻的消息,使荣臻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荣臻随即带着李、王两人一同前往东北电政监督局,一面电话联系辽宁省政府主席臧式毅,要臧主席派外交人员前往日本驻沈阳领事馆询问究竟,一面要通北平的电话,请示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张学良该如何应对。不想张学良此时正陪伴美国驻平武官在戏院看戏,接听电话的侍卫副官长谭海说道“副司令指示,要慎重从事,遵照中央的命令,坚决不要抵抗!”。endprint

军令不可违,对于已经遭到日军侵犯的北大营来电,荣臻还是下达了不抵抗的命令。事情的发展似乎没有荣臻想象的那么坏,因为他很快就等来了从日本领事馆回来复命的人。来人报告说,对于日军的行动,日本领事也不清楚,领事说正在派人联系军方,并许诺五分钟后给予回复(后又要求延长五分钟),保证日军绝不入城。

荣臻松了一口气,他觉得等到天亮就可以解决。想到这里,荣臻要求陆续前往长官公署和电报局询问情况的军政人员各回家中,等候政府解决。如果北大营真的丢了,那就暂时交给日军吧,第二天再从日军那里要回来。

不料,日军步兵第29联队在得到由辽阳连夜赶来的步兵第16联队增援后,于19日凌晨5时30分正式踏出了侵略沈阳的步伐。第29联队负责沈阳内城的占领任务,第16联队占领沈阳南面的中方各军政机构。

激烈的枪炮声,终于使荣臻等军政要员意识到日军确实发起了进攻。荣臻发现,沈阳对外的一切联络已经被切断,他只得命令可以联系到的、居住在三经路附近的几名军政人员集中在东北电政督办蒋斌的家中召开会议。

当时还能到场的有长官公署副官处长杨正治、陆海空军副司令行营总务处长朱光沐、独立第7旅旅长王以哲和蒋斌。会上,荣臻简要介绍了实际情况,并使用小型无线电发报机与北平取得联系。

张学良此时已经回到了副司令行营,他同样十分忧虑,但思之再三,还是忍痛下达了放弃沈阳的命令。根据当事人杨正治的回忆,命令是这样说的,“沈阳空虚,抵抗无益,只有忍辱负重,遵照蒋委员长的指示,等准备好了再打,等中央同日本交涉,听从‘国联处理”。

屋内众人都默不作声,荣臻见状,知道自己是沈阳的最高负责人,众人这是在等待他的命令。经过短暂的艰难考虑,荣臻终于决定放弃沈阳,他一面派人联系沈阳城内各军政要员,要他们自行想办法前往北平报到,一面命令在场的旅长王以哲返回北大营指挥突围。

荣臻的命令下的晚了,北大营驻军已经根据赵镇藩的命令突围而出,王以哲则因为座车被日军抢夺而化装前往东山咀子寻找部队。至于荣臻、杨正治等人,则纷纷换上便服寻机离开沈阳。

除了集中在蒋斌家中的军方人员外,辽宁省政府也云集了一部分军政人员。省主席臧式毅得知荣臻已经化装离开沈阳的消息后,主张“向日军作交代”,他这是准备附日了。臧氏命令长官公署副官处副处长李汝舟和省府秘书长赵鹏前往长官公署等待日军到来。不想日军已经占领该地,并将卫队的一个营全部缴械。李汝舟随即返家,换上便服后出了城。

警务处长黄显声不愿坐以待毙,他命令沈阳警察开始抵抗。但各分局的警察已经被日军冲散,许多警察甚至为了维持城内秩序而被日军杀害。黄显声见大势已去,被迫命令城内警察由各分局局长指挥,分路出城向锦州集中,他本人则经过化装脱离险境。

和这些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离开沈阳的军方人员相比,更多的是事后得知、或毫不知情的军警人员。他们中间有不少人被日军杀害,这其中甚至还有高级军官。

时任东北讲武堂上校战术教官的郑锦堂在日军登上沈阳城墙时就有不祥的预感。在得知日本领事许诺日军不会入城后,他仍嘱咐家属整理行囊,准备天亮后将家属迂回老家滦县。

日军侵入沈阳时,有两名日军士兵闯入郑家。其中一人用刺刀刺伤郑锦堂的哥哥,另一名士兵将郑妻“拨倒在地”后径直冲向里屋。郑锦堂察觉情况不妙,正准备从枕头下取出手枪自卫,没想日军士兵抢先一步,对着郑的腹部连刺两刀,随后扬长而去。郑锦堂受此重伤,只得斜躺在床上喘息,两个躺在炕上的幼子因受到惊吓而哇哇大哭。郑锦堂见状,在嘱咐妻子“不怕,不怕,快哄哄小孩,不要怕”之后,即因伤势过重而亡。这是事变发生后中国军队中第一位殉难的上校军官。

韩云鹏,时任东北边防军训练委员会少将参事。日军入城时,韩云鹏根本就没有接到撤出沈阳的命令,为保护家小,他决定前往由德国人开设的凌格饭店暂避。他知道,日本和德国是同盟国,在德国人的地盘肯定安全。

韩云鹏拖着家小坐上黑色小轿车,不一会儿就抵达目的地。当韩云鹏跨进饭店大门时,他的姨太太却突然叫了起来,原来一只祖传金手镯被遗忘在家中。韩云鹏抵不过姨太太的哭闹决定冒险返家取回首饰。

他重新走出饭店并进入轿车,但车子还没发动,日军士兵就已出现。韩云鹏见日军挡路,便探出头去呵斥。可日军士兵怎么会搭理这个身着便服的“平民”呢?不等韩氏话闭,日军就对车内一阵乱射,韩云鹏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之中。他虽然很快就得到沈阳红十字会的救治,但终因伤势过重而停止了呼吸。这是事变后第一位殉难的中方现役将军。或许由于他并不是作战时死亡,或许是他的死令人难以启齿,这位少将以及之前提到的上校郑锦堂从不见于任何战史著述中,我们只能通过查得原始档来还原出他们遇难时的经历。

9月19日上午6时25分,日军宣布占领沈阳。东北军留在沈阳的机场、兵工厂等设施装备,尽数成为日军的战利品。东大营的守与走

与北大营和沈阳城相比,东大营要相对安全的多。当东大营的东北讲武堂师生听到不远之外的枪炮声时,有风趣的士兵还开玩笑的说这是“东小街在娶寡妇”。

对于沈阳方面的不正常情况,作为讲武堂的总值星官——训练处长高胜岳却不做任何应对之策,或许他判断这一定是日军的又一次无谓的挑衅吧。高胜岳命令在校教职学员等人各自返回营房休息。这一情况直到独立第7旅的抵达,才发生了变化。

高胜岳紧张了,因为他从独7旅的官兵口中得知日军已经占领了北大营,那么沈阳城的情况又如何呢?高胜岳终于在19日上午6时许,派出了十几名骑兵前往侦察。骑兵行至中途,又碰到了从旧无线电台撤过来的卫队第2队主力,得知日军正向东大营方向开进,他们急忙返校复命。

日本人要过来了,沈阳已经沦陷了,如此种种,终于使位于东大营的官兵炸开了锅。我们该怎么办?到底打还是不打?在此危急情况下,原本故作镇定的高胜岳竟然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真正应该承担起指挥之责的讲武堂副监兼教育长周濂已经失去了联系。

性急的学员们见上面不表态,便自行组织砸开库房取出枪支,全副武装的准备和日军拼一下。而撤抵东大营的独立第7旅和卫队第2队的官兵也纷纷高喊着要一雪前耻,大有与日军大打一通的架势。而此时,日军已经调集了步兵第29联队主力、独立守备第2大队、第5大队、第6大队等部向东大营推进。

那么由谁来统一指挥呢?三方面各自的负责人——讲武堂训练处长高胜岳、独立第7旅参谋长赵镇藩、卫队第2队队长汲绍纲,级别相当,都不愿受他人指挥。最终,三方协同作战不成,决定各找出路。讲武堂一路由高胜岳带队,向辉山转移;独立第7旅由赵镇藩带队,向山城镇转移;卫队第2队由汲绍纲带队,向新宾转移。

三路人马就这样放弃了东大营。其中独7旅和卫2队的撤退相对顺利,而讲武堂这一路却发生了波折,原因是带队的高胜岳竟然在中途声称自己的大腿被日军飞机的炸弹炸伤,擅自跑回沈阳去了。一时间群龙无首,讲武堂的教职员们想起了颇有威望的教务处处长王静轩。

王静轩当时正位于沈阳大北门外以东路的家中,当他看到讲武堂推选的代表请求自己临危受命时,当即决定承担起这个重担。他不顾家小有陷于日军之手的危险,毅然带着代表们前往东山咀子与讲武堂师生汇合。众人随后在王氏的统一指挥下继续向柳河转移,顺利摆脱了日军的追击。

日方事后记载,“东大营有步兵炮兵研究班,但这些部队均无战意,而且无人统帅,所以不加抵抗便溃逃而去”。9月19日上午11时40分,日军兵不血刃的占领东大营。至此,沈阳地区全部沦陷于日军之手。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中国政府多次试图与日本政府协商和平解决,希望恢复事变之前的双方态势。日本驻沈阳领事馆却寻找各种理由要求中国政府与关东军磋商,而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避而不见,进而发展为拒绝谈判,沈阳再无可能回到国民政府手中。

14年后的1945年9月6日,八路军冀热辽军区第16军分区所属部队光复沈阳。10月10日,沈阳市民主联合政府宣告成立。沈阳,这座拥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城市,这座作为奉系军阀政治军事中心所在的城市,终于又重新回到了中国手中。

(摘自《凤凰周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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