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惊天动地,其实只是俗套
2015-02-03阿简
阿简
认识他的时候,她还不满17岁,在小城最好的一所高中里读高二。老师,同学,家长……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学霸,将来肯定是要考个好大学的。可是猝不及防地,她作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决定:她要退学,跟在网上认识的小男友结婚。
像一个响雷炸在屋顶上,一家人都懵了。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家人开始四处奔走。把她带大的姥姥,怕她中途被那个“流氓”接走,每天独自站在校门口,等她下晚自习。舍不得怪她不争气,只后悔自己不该给她买了好手机。“要是不能上网聊天,也就不会认识那个流氓了。”——姥姥坚定不移地认为,那个游手好闲、家世不清的小男友就是流氓。因为曾经到那小子家走访,民间和官方的证词,对这个结论都很支持。
她对这样的“中伤”很愤慨,每每疾言厉色地跳出来维护他。吵到最厉害的时候甚至翻脸离家出走,姥姥又着急又担心,拉来最亲近的亲戚说服规劝,算命一样一笔一划地勾画出她那美好爱情的惨淡走势和凄美蓝图。她自然听不进去,于反感之余,很有几分不屑:说来说去,总无非这一套——现在拘人说话,太没营养了。再说了,就算他是流氓又怎么样?遇见对的人,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
反反复复几个回合之后,她还是退了学,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去打工。她虽然生在小门小户,可是因为从小娇生惯养,一向心高气傲,火锅城的服务员,当然于不来。几个工打下来,都是一样地“被客人支使又被老板克扣”,赚来的钱实在入不敷出,她便追随着伟大的爱情,跟他回家。
他起初是在家养蚕的,可是赶上桑树闹虫灾,蚕宝宝都饿死了。别的地方也刨不出钱来,日子过得很拧巴。她从小在城里,乡下的农活干不上手,在拮据的家里吃闲饭,难免听婆婆的闲话。有一回姥姥来找她,正赶上她挺着大肚子,垂头丧气地站在冷风里生闷气,而那个“流氓”却头也不抬地歪在炕头玩手机。老太太又心疼又生气,说什么也要接她回去。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我自己的路是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18岁的生日还没到,她就做了母亲。因为营养不良,女儿生下来只有两千克。体弱的孩子,开销难免要大些,孩儿她爸又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干,奶粉钱就成了压垮生计的最后一根稻草。扛了几个月之后,她回去求姥姥,能不能让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住,将来也好让他出去打个工。心存顾忌的姥姥当然不同意,她臊眉耷眼地回来,挤下破烂的中巴车,“最好的一件衣服”又被鱼篓刮破了。她沮丧又狼狈,一路含着眼泪赶回家,屋里却没有人影。炕上几声滴滴响,她拿起来看,是他手机上的微信。他正跟一个眼梢儿会飞的大波女越空调情,火辣辣的轻薄话,说得焦灼而露骨。他虽不成器,这方面却是驾轻就熟。想想自己,当初也是这样上了他的道儿,她的愤慨来得格外猛烈。于是,他刚一上茅房回来,她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冲上去,一把将他抓了个满脸花——长长浅浅的血痕,不算很惨烈,但是足够疼,像她的心。
回想起这一年多的日子,跟亲戚当初的预言和忠告,简直像复制一般的雷同,她对那个亲戚,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怨恨和恼怒,仿佛她过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那人给下了咒似的。其实在过来人眼里,人生的版本貌似丰富,套路却无非那几个。很多爱情,一开头便知道结尾的,只是每个深陷其中的人,都以为自己会是个孤本,可惜几经峰回路转,最后还是落了俗套,连带着整个故事,都没了意义。
人生的道路很多——“条条大路通罗马”,但生活的道理却很简单。不过,很多人不甘于被简单,打着追求个性发展、实现自身价值的小旗,听不进也不想听已被历史实践反复验证的简单朴素道理,孤意独行,于是就有了你的阳光道、他的独木桥。再回首,你发现,信奉简单的人,多半在阳光里;而创造复杂的人,要么还在独木桥上彷徨,要么早就死在桥下……
(摘自《北京青年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