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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2015-02-03郭亚东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4年9期

郭亚东

1997年夏,先生第一次教我用笔。

先生写了一副对联,内容为“竹里听雨,云外观涛”,写横画重而宽,意多方,竖画稍细断而连中侧并用,有摇曳生姿之感,结字点画有紧有松呈计白当黑之妙。先生边写边讲,写毕又补充一句:“就这样,这就是我的实践。”

我忝列先生门下,承蒙钟爱,亲聆教诲,一晃近20年了,先生就像一棵大树,我只能是一枝罢了。

先生大名李逸野,又名萧诗寒,早岁就读于重庆第一师范,重庆解放的第二天,他就主动报名参军,曾参加过滇黔剿匪。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任新华社记者,身负重伤。1956年参加《开封日报》工作,1959年春被错划为“右派”,受尽屈辱。《黑白神话》一文是近年他所撰写的回忆文章,刊在《李逸野画猫》专集里。先生老了,他不仅是写自己更是写历史。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先生即有文名,更以诗歌知名于世,在开封有“两个半”诗人为其中之一的说法受到赞誉。今年《海外文摘》曾刊发其现代长篇叙事诗《盘龙石》,笔者以《一曲深沉的长歌》为题,写下札记,发表系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河南,先生又有“鬼才”之称,介绍他在书画方面的造诣,《中国翰园碑林碑刻艺术欣赏》(光盘)一文如是说。

近二十年间,我也多次去看望他。或是在开封东郊的苹果园家中,或是在城西汴京桥的家中以及现在位于龙亭北路叫“九鼎雅园”的家中,也因此结识师母和他的儿子、女儿等家人,非常亲和!

有一年秋天,我去先生家里,正遇上他心脏发病,老人生有黑斑的脸色腊黄,半躺在椅子上休息,我十分担心,不知所措,家人朋友都劝其去医院,他不从。他把脸朝向我小声说:“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随他去吧。”当日下午,他给我打来电话,声音明显亮了许多:“好了,你不要挂念啦!告诉你一声。”

2012年夏天,我因患直肠癌去郑州治疗,一段时间与先生联系少了,先生来电话问我忙些什么?我只好实话实说,先生听了像是一怔,接着就安慰我,并表示要去医院看我,我推辞了。

出院两天后,我去了老人家里。一家人都在,像是有意安排精心做了一桌子饭菜留我吃饭。期间,先生还把早岁患肺结核病卧病三年的事讲了一遍,并把他当年写的一首诗念给我听,诗云:“卧病三年颇自足,全麦小米有园蔬。前院绿竹后院柳,满窗日色一床书。”

临走时,他又喊住我,把早已写好的斗方、条幅若干送给我,并说:“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换俩钱看病,把身体养好呵!”

一天,我在先生的“风雨楼”盘桓,一家画廊的主人请他。他给我说:“咱们去吧”!我回答:“好事呀!”我陪着先生去了。画廊的主人做了充分准备,有录像的,有拍照的,一齐上来了,先生亮着嗓子制止道:“不能拍,不能录!”人家一听忙打住了,且显得十分意外和委屈。市内还有一家所谓官方的书画机构开张也请先生前往,他借故推托了,事后,人家再次邀请,他执拗不过,碍于老熟人情面去了,主人愿与先生合影留念,先生不允。其中,有一位急着说理:“我不是领导,给我合一张吧!”先生机智地说:“等你当上领导再说吧!”弄得老熟人左右不是。我问先生何来如此?先生像是很认真的说:“老百姓一个,弄恁大架式干啥?吓唬谁哩!”由此,我想到先生晚年作品属款多为“十头”的缘故了。何谓“十头”?“不上镜头、不拿彩头、不出风头”是先生遵循的原则!所谓先生的“怪”,于此可见一斑。不可否认,先生的直率和坦诚也开罪了一些人,特别是对先生早些年写过《向历史挑战》《也谈清醒明鉴的历史观》和《云散风流》等文章,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者,有断章取义对号入座者,也有辑此便说长道短者。“精粗文野谁省识,不与名流论事非”,当我读到先生这样的诗句也就见怪不怪了。

今年春天,我去看望先生,遇上师母整理像册,我帮忙时翻捡出几张先生年轻时的照片,做了翻拍整理,并将友人新近给先生拍的一张生活照放大了一张挂在自己书房内,照片上的先生满头银发,侧身拄杖凝视远方,阳光像是从某个空间穿越而来,映照着先生。

先生年轻时在战场上身负重伤,主要是左腿膝关节和右手臂肘关节被炮弹炸伤,在朝鲜做过一次手术,回国四年内又相继做过两次手术才将残留弹片取出。我每次去看望先生告别出来,他都不顾年高体弱腿脚不便,坚持送到门口。

实话说,能真正走近先生的人并不多,他不事权贵、性耿介,艺事较真,太看重情义了。

责任编辑:子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