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

浙江乐清 吴百川

我不曾听见火车车轮挤压铁轨的声音，当我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时。我的面前是铁轨，它们从远方铺来又铺到更远的远方去，勾画出辽阔的意境。我坐在这里，等你。

你会从远方有着红色山岭的地方来，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来。像往常一样，你会捧着三月的桃花而来，走进四月的雨水纷纷。

我出现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像错下在夏天的雪。我坐在长椅上，身边没有一个人，铁轨从远方来又到远方去，安静无限绵延。这是一个世界都停止呼吸的时刻，铁轨的尽头摇摇晃晃，传来远人仓促的足音。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见，我只知道你告诉过我，你会在这个时候，捧着三月的桃花，沿着铁轨穿越滚滚红尘而来。

所以我会等你，但是铁路依然安静。

我坐在铁轨边的长椅上面对那空荡荡的路面发呆。这是一个很小的站台，此时此刻，整人站台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想火车停在我面前，然后你捧着三月桃花从人潮中涌出的样子，我不能抑制地想起那个荒凉的冬天。

你跟我说，你家的桃花开了，温柔的色泽氤氲开一片粉红色的海洋。你问我喜欢桃花吗，如果喜欢，可以和你一起去看。

我说我不喜欢桃花，我喜欢百合，而且现在是冬天，不可能有桃花的。

你顿了顿，没有了声音和底气。但你还是缓缓地告诉我，我们的世界有时差。

之后我见到了我生命中最壮丽的景象。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冬日，你擦干眼泪跟我说你要走了，要去一个开满桃花的地方。你的眼眶红红，最后一次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我还是摇了摇头，但是认真地说你要回来。之后你为了挡住眼泪，迅速转身，转身，带走了一座城市的大雪。然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沃雪渐次埋没我的脚步，我伫立的身影像极了一尊诗人的雕像。你背对着我越走越远，风雪遮迷了我的视线，但我看得清楚，你正一深一浅迈着留恋的脚印，逃离我整个世界。我听不见你哭的声音，我只能看见，一个孤单的女孩，裹着单薄的衣裳，捧着三月的桃花，渐行渐远。风雪漫天，世界被漂白，雪地里女孩孤单的身影更加渺小。在白色的世界里，女孩手中的桃花色调不再柔和，粉红色的记忆只能留给童话去沉淀。那三月的桃花，色彩渐次浓郁，像殷红的鲜血一般染红了女孩，染红了白雪。当世界开始变红，我为眼前的景象惊讶，那是我生命里最壮丽的风景，我也总算明白了我们的世界有时差。你何处找来红得似血的桃花来染红这苍白的世界？只见女孩捧着三月桃花越走越远，最后化作了一个红色的点，融化在雪地里。你离去的一步步都敲起沉重的足音，化作我生命里最悲伤的绝响。

我也永难忘却，在充满时差的世界里，桃花在白雪里红得那么凄艳而鲜明。

你走了之后，白雪还是白的，我的世界却空荡荡。我又多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可以喜欢桃花。

眼前的铁轨打断回忆开始振动，远处有火车呼啸而来。我静静地坐着，等待你捧着三月的桃花，走进人间的四月。火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我仍然静静地坐着，看着车门打开，灰色的人流涌出，但那都不是我要看见的。陌生的人们带着冷漠的表情穿过我身边，我的世界被他们包围成灰色，我却只等待你一脸明亮，捧着三月桃花向我走来。可是等灰色的人潮散去，我的世界骤然降温，你却仍未出现。火车关上车门，迅速离去，我的眼前又只剩下那空荡荡的铁轨。灰色的人们一穿过我就迅速蒸发，逃离了这个荒凉的小站。

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周围和刚开始一样空荡荡，你没有出现。

这时我的脑中却浮现出一幅美丽的图景：白色的雪地里，一个小女孩捧着三月的桃花，一脸明亮地向我走来，她的花把白雪染成殷红。然后她笑着牵过我的手，邀我同去开满桃花的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