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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建设中国新型智库

2015-01-31王耀辉苗绿

决策与信息 2015年1期
关键词:智库研究

王耀辉+苗绿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建立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习近平总书记也对智库建设做了重要批示。面临新的形势,中国智库是否迎来了发展的春天?有哪些机遇与挑战?中国智库如何在新时期发挥更多作用?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和美国兰德公司等一流智库的专家和学者在2014年北京召开的“智库与中国发展”研讨会上发表了各自的见解。下面摘要介绍几位专家的发言。

一、中国需要民间智库

王辉耀(中国与全球化智库主任、南方国际人才研究院院长):

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对建设中国智库做出重要批示后,“智库”一词开始成为中国新的热门词汇,不仅中国政府对智库这种建设性的智囊形式高度重视,并决心推动其发展;而且各大媒体对智库的报道以及同时对智库概念的普及,也引发了中国社会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关注中国的智库机构。

改革开放30多年,中国社会在物质层面的进步举世瞩目,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国际贸易国。然而,这些成就仅仅属于过去30多年,属于硬件方面的发展。中国社会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和社会进步,还应该包括软实力的发展,即思想观念、文化教育、治国理政方面的突破,而其中政府决策、政策的科学化、合理化改革更是关键因素。如果中国能有大量真正独立的、高质量的智库产生,那么,中国政府的对内对外决策就能集聚各方面贤能达人的合理论证和声音,从而提升决策的科学性、有效性和民主化。

虽然中国有着与西方不同的国情,中国有着西方所无法比拟的“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和效率,然而,如果决策不够科学化,“集中力量”所带来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中国需要提出一定的“储备性政策”,并且具备专业能力的政策研究机构,即智库。中国特别需要发展一批保持一定独立性、民间性与利益中立性的第三方智库,并为中国的发展带来实质的推动。

在智库发达的国家,有人将智库称为同立法、行政、司法并立的第四大机构,可见其对社会决策的巨大效用。但是,中国智库到现在为止,所发挥的作用是远远无法相提并论的。中国目前95%的智库都非民间智库。但这就像是计划经济时代没有任何私营企业一样,智库之间缺乏竞争就会存在问题。中国需要多元、多类型的智库,然而,目前的社会环境并不乐观。例如,民间智库本是非营利组织,但中国现阶段的政策要求,却必须让其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形式注册,或找一个政府机构挂靠。另外,社会文化也存在一定问题。企业和个人为社会做慈善,不一定是捐希望学校、捐体育设施,也可以捐助民间智库,完善中国社会公共政策研究事业也一样是做公益事业。在国外,我们可以看到一些著名企业家、政要捐助成立了许多智库,例如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胡佛研究所、卡特中心等,但在中国目前还看不到类似的捐赠。

中国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将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局面和未来发展道路上的严峻挑战。中国智库要真正成为一个制定政策的推动力量,不仅仅要“政府以及政策重视”和智库本身能“集结智慧之士”,还必须形成有利于智库发展的制度、环境和文化。应该鼓励更多的智库保持独立性、民间性和多元化的资金来源渠道,本土智库不能把视野局限于国内,要打造真正的中国国际化智库,要真正具有国际影响力,要争取更多的国际话语权。

二、智库起源于留住人才

威廉姆·欧文霍特(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总裁、美国兰德智库亚太研究中心原主任、哈佛大学高级研究员):

我所在的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的任务,主要是从亚洲的视角看世界发生的问题。

中国有许多的智囊团,它们为国家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美国现代独立智库的起源要追溯到兰德公司。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兰德公司建成为美国的智库。美国发现,独立智库有两大重要用途。其中一个原因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五角大楼,也就是美国的国防军队发现,他们当中有许多财智双全的工程师,这些工程师在战争结束后很难留在华盛顿,所以他们想为这些人才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让他们继续留在那里。

第二点原因尤为重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人们发明了核武器。有一位老将军已经熟悉那些传统武器运用于战争的方式,在核武器研发之后,他们被劝说要用核武器来进行战斗,老将军对这种要求非常不高兴,他不喜欢这样的新武器角色,因此美国军队设立了一个独立的监管体系,这个体系距五角大楼有3000英里之遥。核战略显示出我们对智囊团的需要。

如何经营一个具有独立性的智库?美国兰德公司以及美国外交关系协会就是非常独立的智库,因为它们花心思去阻止政府或一些私有企业的管控。兰德公司有几大规则,不许政府介入,董事会成员中没有政府官员,不接受政府的资金支持。

兰德公司会跟一些竞争伙伴签合同,在政府内部也有不同的客户,所以可能导致这样一种情况,就是政府的某一些部门对公司表示不支持,而其他部门非常支持。在美国就是这样,没有一个政党可以完全控制智库,所以有些部门可能不高兴,而其他的部门仍然支持这些智库。

智库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如果你是一个企业总裁,通常在美国你不会设想十年之后或者二十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对于中国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来说,去设想一个长久的规划,非常正常和有远见。

在美国,有的时候经济研究机构并不会去想长久深入的问题,它们更多地是关注财政和货币政策在危机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有一些非常根本、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于美国的领导来说是没有时间思考的。通常智库做的并不是一些官方合同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同的客户会有不同的动机,有的客户需要在他有些紧急情况的时候,进行一些非常深入的思考。比如,国防部部长哪天突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但是智库通常没有时间去写下这些规划。对于中国社科院来说,他们在一些金融和财政的机构当中则做了很多类似这样的事情。

智库的最后一个功能是吸引人才。在华盛顿,一些非常资深的民主党员曾在布鲁金斯学会进行了培训。这个系统不仅在西方存在,在韩国也是如此。韩国有一些发展研究机构或教育机构,将一些学生送到美国读博士,等这些学生学成归国后,他们以三倍的薪水将他们吸收进智库,几年之后这些人才就会有所成就。

这是吸引人才回国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法,可以为政府注入活力,也不会让一些非常陈旧的观念在政府当中永远存在。

三、小而精的智库也非常好

黄平(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所长):

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发布的全球智库报告中,中国社会科学院作为智库,位列中国第一,世界第三。原因有四:一是规模大,二是历史长,三是对社会和政府的影响很大,四是它提供给社会包括政府很多人才。中国社会科学院有几十个研究所,几十个智库,有几十个核心期刊,四个出版社,但我们距离中央最近提出的智库建设的要求还差得比较远。

中国的智库建设,在数量上如雨后春笋。现在大学很多,一些地方大学、偏远大学,甚至没有听说过的大学,都在建国际研究和国内研究智库。也有很多智库解决本身的发展,但更多不是以教育为主,而是以研究为主。其次是比较务实的政策导向,这是智库不同于一般的教学和科研单位的特色。

中国社会科学院有两个定位,科研和智库。1977年,研究院独立出来就是要改革,如一个经济所一下子扩张成八个所,规模确实很大。美国同行也羡慕我们,我们很年轻就能够规划自己的未来,20年后将成为什么样,50年后将会是什么样,自己定自己的研究规划、研究题目,这个独立性比外界想象的大得多。我说的外界还不只是国外,也包括国内。很多年轻人很自觉就要研究什么东西了,我当所长也不能说他不能研究,不能让研究者不研究,他自己确定他的研究方向、研究计划、研究规划、研究目标,一步一步走,三年、五年、十年、三十年这么走。

这就使我想起我们和美国智库的差距和不同,也不是说谁好谁不好。基辛格先生经常来我们这里,我们确实也向他学习,他也讲中美智库和思想者的区别。他老说一句话,中国有长远思维、战略思维,美国只关注当下、关注现实。有时候,我们也觉得中国缺乏战略思维,应该向美国的战略智库学习。

基辛格举了几个例子。第一个例子,1972年他来中国,与毛主席、周总理交谈的那些,几十年下来,中国就是按照当时谈的世界眼光、国际格局、发展谋略走下来的。第二个例子,90岁高龄的邓小平,见到基辛格第一个问题就说,基辛格先生,我向您请教100年之后的世界什么样。基辛格就说,他走了那么多国家,没有一个90岁的人问他100年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第三个例子,是我亲身经历的,五角大楼搞战略规划的部长说,希望搞长远一点,不要只顾眼前利益。我当时问,长期是多长。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三天,肯定要考虑今天打仗怎么办,明天下午打仗怎么办。

我们确实做了很多中长期的研究,其中有些我们不知道哪天才能用得上。

现在智库内部的管理和机制,我们也正在改变。从“十二五”开始,国家要求我们走科技创新之路,要求整个中国的社会科学搞创新。其一,社科院院士的论资排辈已打破传统,年轻人一来就能够决定自己的方向和目标,有时候还要主持项目,做创新。其二,是打破学科界限,跨所甚至跨单位,跟国外机构合作。其三,不再盲目自傲自信,创新之路在加大,研究报告好不好不能自己来说,现在是多种可能、多种考虑、多种不同的学科和研究方案,使我们的研究为政策、为国家服务更加周到稳妥。

最后,下一步我们需要学习的内容,除了大而全,还要小而精,国际研究的东西多是小而精的东西。其次是中心要灵活。

我觉得,中国国家智库建设应该是多种模式,多种途径。我们社科院是大而全,大有大的好处,也有大的难处。我身在社科院几十年,反倒觉得大量小智库、新智库、灵活智库的出现,对于国家建设,包括对我们自己提供的思路都非常好。

四、智库里的“特种部队”

徐洪才(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信息部部长):

2009年4月,金融危机蔓延比较厉害的时候,当时国家领导人倡议建立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由前副总理曾培炎同志亲自率领,聚集了一批人参与我们智库的建设。这批人,有一些是退休的德高望重且有工作经验的政府官员;有一些是工商界的领袖,大型企业的领导人,也包括民营企业家;还有一些是学界的专家学者。如果说社科院是一个集团并立,我们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就是一个“特种部队”。我们虽然人手少,但是承担的任务很繁重,领导对我们的期待比较多。

我们主要的研究内容有三项:第一,是研究问题,问题的导向。我们刚刚起步,不像高校和社科院有长期积累,我们可以从容不迫地研究一些中长期问题,但更多地是把战略性问题和眼前的迫切问题相结合,解决燃眉之急。我们研究的范围主要集中于经济方面,现在也扩大到外交、政治、安全等方面,但主要还是经济这一块。我们主要的定位是给党中央、国务院提供政策支持,在正规智库里也有中央政策研究室、国务院研究室等,我们作为一种补充,正在发挥作用。

第二,与国内国际横向进行交流,沟通信息,分享观点。

第三,提供咨询,包括给政府层面的咨询,给企业做重大战略上的咨询。我们也做一些地方政府的产业规划,更多地是在国内国际交叉地带,引领国内企业走出去,同时把国外的成功经验引进来,在这方面我们起到一个桥梁作用。

从研究成果来看,主要形成几个内参,分成两类:一个是最高级别的,叫要情,主要给副国级以上领导人看的,一年大概有100份左右。另一个是给省部级干部看的内参,一年大概有300份左右。这些内参,一篇文章一般三四千字,观点清晰,表达朴实,短小精悍,能够抓住要点,提出问题,反应要快。领导很关注的问题,一看就明白,思路很清晰,这是我们的特点。

另外还有一个特点,我们不拿财政一分钱。政府采购我们的产品,但是钱不多,无法养活这些人,我们得自己挣钱。但是我们又有特殊背景,我们的领导人都跟政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2014年开始,我们可以旁听国务院常务会议,可以直接参与重大决策的讨论,这样可以近距离地提供支持,这是我们的便利。

按照习近平总书记讲的要求,我们未来的想法是建立一个新型智库。但因为起步较晚,我们现在要加强学习,要更多利用开放的心态,借鉴方方面面的经验。同时,我们每年都有一些课题,除了我们自己参与之外,也整合社会资源,邀请方方面面的专家一起协同研究。最终的结果要影响决策,这是最重要的。当然,隐含的另外一个职责是,引导社会舆论、价值导向,重大事件和重大政策要有一个正确的解读,不能简单地当政府的传声筒,要对舆论社会包括角色能够超前引领,能够有一个前瞻性、战略性的研究。

这里的工资并不高,我们有一些缺陷,因为建立新制度没有成型的经验,我们在探索,更多地参照政府的体制、层级,行政化色彩比较严重,现正在慢慢改。这里的一些老同志在无私奉献,年轻同志拿的工资也很低,领导经常教育我们要有奉献精神和责任感,到这里干活不要谈钱,但离开钱恐怕也不行。我们未来的目标是,怎样在全球范围内从中国的立场,用中国的利益说话,为老百姓和国家多提供一些支持,在国际上也要有声音,一步步探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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