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旅日早期党员与日本关系述论
2015-01-30周进丁伟
周 进 丁 伟
中共旅日早期党员与日本关系述论
周 进 丁 伟
早在中共创立之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受到同时代日本社会主义思想的一定影响。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李大钊、陈独秀、李汉俊、李达、陈望道、戴季陶等都有过留日求学的经历,并利用日本的资料文献来丰富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关于马克思主义在华传播和中共创建过程中的日本因素,学界已有专文进行了较为客观、深刻的阐述①参见朱成甲:《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传播与李大钊历史作用问题的探讨——兼评石川祯浩〈中国共产党成立史〉的有关论述》,《中共党史研究》2009年第8期。另外,关于中共旅日早期组织的具体创建过程及其在中国革命进程中的历史作用,可参见刘健美、杨德山:《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共东京支部始末》,《北京党史》2005年第5期;王水湘:《东京共产主义小组在中国革命中的作用》,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共早期组织在中国革命进程中的地位与作用》,中共党史出版社,2010年,第266—276页。,本文主要是借助日方有关档案、报刊资料,仅就周佛海、施存统等中共旅日党员与日本的关系进行剖析,以期能够在一些方面客观地反映出中共旅日早期党员在中共组织创建过程和远东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历史作用。
一、日本社会主义者是中共旅日早期党员的重要帮助者
(一)早期留日学生在日接触并传播马克思主义
日本是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传播的重要渠道。1917年至1920年,在“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②《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71页。的同时,不仅从日本传回了一批介绍社会主义的书刊,而且有些在日留学的中国青年已接触到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有的甚至已开始朝共产主义知识分子的方向转变③参见金安平:《近代留日学生与中国早期共产主义运动》,任武雄主编:《中国共产党创建史研究文集》,百家出版社,1991年,第516页。。在这些留日学生中,也包括了中共旅日早期组织中的两个主要成员周佛海和施存统。
周佛海于1917年7月底赴日,先后在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鹿儿岛第七高等学校学习。其间,由于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鼓舞了全世界的无产阶级,研究和宣传社会主义在日本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思潮,大批社会主义著作也得以出版,如村井知至的《社会主义》、幸德秋水的《社会主义精髓》等。周佛海也受到这股新思潮的影响,开始用较多的时间,去努力阅读这一类的杂志和书籍。他还撰写、译述了一些有关社会主义的文章,并经常向国内的一些进步刊物投稿,先后在《解放与改造》《共产党》《新青年》《向导》等刊物上发表了数十篇文章,热情宣传马克思主义。同时,他还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后中国思想界关于“社会改造”问题的讨论,明确主张用阶级斗争的方法来改造旧社会,建立社会主义新社会。他还翻译发表、出版了日本学者室伏信高的《社会主义与劳动组合》《工行社会主义之国家观》等论文,以及生田长江与本间久雄合著的《社会问题概观》等书。此时,周佛海“对社会主义的认识,尽管显得比较浅薄,甚至有些观点是错误的,但可以看出他在宣传科学社会主义方面是抱着很高的热情”①鞠健、曹前发:《周佛海》,《中共党史人物传》第83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410—414页。,而这与他在日本所受的熏陶和感染是密不可分的。1920年夏,周佛海回国结识了张东荪、陈独秀以及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并参与中共上海早期组织的创建②参见周佛海:《往矣集》,上海平报社,1945年,第26—27页。。对于为什么赞成创建并加入共产党,他个人认为:一是“两年来看到共产主义和俄国革命的书籍很多,对于共产主义的理想,不觉信仰起来”;二是“政治的野心,就是Political Ambition”,“想做领导广大民众,推翻支配阶级,树立革命政权的革命领导者”③周佛海:《往矣集》,第28—29页。。
施存统在赴日之前,已经通过与陈独秀等先进分子的交往,逐渐从信仰无政府主义转变到马克思主义,并参与了中共上海早期组织的创建。1920年6月20日④参见施复亮: 《中国共产党成立时期的几个问题》(1956年12月),《共产主义小组》(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第785页。石川祯浩认为其离开上海时间为6月19日晚,参见〔日〕石川祯浩:《留学日本期间的施存统》,《档案与史学》1995年第5期。,施存统在戴季陶和日本著名社会活动家宫崎滔天的资助下,到日本学习和养病,并带走一份陈独秀起草的党纲。6月26日,施存统来到东京,暂住在宫崎龙介家里。7月后,施存统搬离宫崎家,开始了在位于东京目白的东京同文书院的学习生活。他看到了许多国内所查禁的书籍,不仅热衷于研究马克思主义思想,尤其是关注日本社会主义者山川均、河上肇、堺利彦等人的文章和书籍,而且还翻译日本新刊书籍、杂志中有关社会主义的文章,并投稿给国内的《民国日报》⑤《无政府主义者施存统的动静》,(日)《外事警察报》第4号,1921年7月。。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认识,他不仅加深了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而且较早地注意到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这个产业不发达国家的运用,“乃是马克思主义精髓底运用”,“一定要参酌中国情形”⑥施存统:《唯物史观在中国的应用》,《社会主义讨论集》,新青年社,第443页。。
(二)日本社会主义者帮助中共旅日早期党员
周佛海加入中共上海早期组织后,正好暑期结束,便重返日本鹿儿岛继续留学生活。尔后,在李达的介绍下,施存统与周佛海取得联系。此时,施存统在东京已经开始和日本社会主义者建立联系。
1920年12月,施存统和日本社会主义者堺利彦初次见面。起因是李达对于堺利彦给《改造》杂志投稿的论文中的几处地方有疑惑,欲沟通一些情况,故委托施存统将信件转交给堺利彦。在谢晋青的介绍下,施存统和一名姓权的朝鲜人一起访问了堺利彦。双方就一些相关问题进行了交流探讨,产生了共识。1921年2月,李汉俊在上海委托施存统购买由卖文社出版但未发行的《空想的及科学的社会主义》一书,施存统再次与堺利彦见面,并谈论社会主义。此后,施存统结识日本社会主义者山川均。他和朋友唐伯焜一同访问山川均,谈论马克思主义理论,还就山川均给《改造》投稿的论文,当面求教,并提出自己独特的观点。两人相互辩论,说理透辟。⑦参见《施存统追放始末》,(日) 《外事警察报》第10号,1922年2月。另外,日本的社会主义者高津正道在他的《在中国的无政府运动》文章中,也介绍了有关中共人员的情况,还在文章中提到此文的完成要感谢CT君 (即施存统)。由此看到,施存统也将国内共产党人的一些情况介绍给了日本的社会主义者⑧参见〔日〕石川祯浩:《中国共产党成立史》,(日)岩波书店,2001年,第318页。。
1921年4月,施存统与日本社会主义者堺利彦、高津正道、山崎今朝“弥有交往”,把他们的著作、宣传社会主义的杂志以及其他印刷品介绍翻译给国内,并与他们一起筹备发行秘密出版物。同时,施存统还与在上海的社会主义者鹤某 (即李达)及日本社会主义者一起商谈,预备在上海召开一次秘密会议⑨这次秘密会议指日本、朝鲜、中国的社会主义者为了同第三国际联络和接受资金支持,于1921年5月在上海举行的会议。,并考虑宣传办法。其间,由于国内的建党活动逐步走上正轨,在旅日的中国人中建立共产党组织也是势在必行,而中共旅日组织的创建活动也从这时起进入实质性阶段。4月19日,周佛海致信施存统,传达了正在广州的陈独秀要求组建中共日本支部的强烈愿望。①参见〔日〕石川祯浩: 《施存统と中国共产党》,(日)《东方学报》第68册,1996年。在接受陈独秀的提议后,“驻日代表”施存统和周佛海组成的中共旅日早期组织于4月下旬成立。施存统开始担任实际负责人,不仅加强与日本社会主义者的联络,而且开始发展党员。到后来,一共发展了彭湃、杨嗣震、林孔昭等十余人,多是留学预备生。此外,还开过两三次小组会。②参见施复亮: 《中国共产党成立时期的几个问题》(1956年12月),《共产主义小组》(下),第785页。
二、中共旅日早期党员是日本社会主义者与共产国际联系的桥梁
由于当时日本与苏俄还未建交,苏俄、共产国际不便派代表到日本开展工作,因此,中共旅日早期组织及其成员成为日本社会主义者与共产国际联系的桥梁。
1921年,张太雷作为共产国际的密使,带着共产国际在华代表马林的使命和中共中央代理书记周佛海的介绍信,以中国留学生的身份秘密赴日③参见李玉贞主编:《马林与第一次国共合作》,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第67—68页。。10月5日④此据施存统回忆。另有说法为“1921年9月”,参见《张太雷研究史料选》,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第177页。,张太雷来到施存统住的三崎馆,在此处停留了约1周。在到达后的第二天,张太雷便由施存统陪同会见了堺利彦,传达了关于召开代表大会的要求,请日方派人参加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大会,并说明为了不使消息外泄,要求参加者为思想倾向社会主义的人士。不久,堺利彦与另一位日本社会主义活动家近藤荣藏一起答复张太雷和施存统,说明了所派人数和其他具体事项。⑤近藤荣藏回忆说:张太雷作为共产国际密使,以留学生为名躲避日本警察耳目,机智进入日本。他面见了堺利彦、山川均和近藤荣藏本人,要求日方派遣10名劳动者参加在远东伊尔库茨克举行的远东劳动人民代表大会。参见〔日〕近藤荣藏:《コムミンテルンの密使》,(日)文化评论社,1949年,第168页。当时,张太雷交付给近藤荣藏等人1000朝鲜元,近藤荣藏委托施存统将其中的500元前去朝鲜银行支店兑换为日元,随后施存统将兑换的日元在堺利彦家中交给近藤荣藏⑥参见《施存统追放始末》,(日) 《外事警察报》第10号,1922年2月。,而施存统又从张太雷手里领取了作为翻译4至5册社会主义出版物稿费的100朝鲜银行券,来支付未付的房租等费用。在顺利地完成历史使命后,张太雷于10月13日⑦参见〔日〕石川祯浩: 《施存统と中国共产党》,(日)《东方学报》第68册,1996年。和日本社会主义者德田球一同行启程回上海⑧参见コミンテルン編,〔日〕高屋定国、辻野功译:《極東勤労者大会——日本共産党成立の原点》,(日)合同出版社,1970年,第8页。。
张太雷的此次日本之行有着重要历史意义。1921年11月,美、英、日、法等帝国主义国家召开了华盛顿会议,协调各国之间的矛盾。为了对抗华盛顿会议,共产国际决定在其召开的同一天,即1921年11月12日,在苏俄伊尔库茨克召开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后因会议准备不足,而且有会议举办和参与者提出应该等到华盛顿会议后帝国主义的本质彻底暴露时再召开大会更有意义等主张,故而延期。1922年1月21日,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 (即远东劳动人民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2月2日,大会在列宁格勒 (今圣彼得堡)举行闭幕式。出席这次会议的有中国、朝鲜、日本、蒙古等东方各国有表决权的代表131名和列席代表17名。在张太雷此次日本之行的努力下,日本代表高瀬清、徳田球一等,以及在美国的日本社会主义者片山潜及其组织的在美日本无政府主义者、社会主义者等,共计16名日本人参加了大会⑨参见コミンテルン編,〔日〕高屋定国、辻野功译:《極東勤労者大会——日本共産党成立の原点》,第5、8页。。其中有表决权的代表为13人,列席代表3人。会议期间,日本代表作了《有关日本政治经济问题》《日本共产党的组织和政策》《有关劳动组织——劳动社》等报告。①参见〔日〕川端正久: 《コミンテルンと日本》,(日)法律文化社,1982年,第107、164页。在1月27日的大会第九次会议上,高瀬清讲道:日本无产阶级在远东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但他们却是一个弱体,没有被组织起来,没有强有力的组织 (工会),不过他们已经觉醒,已认识到革命的必要性②参见〔日〕川端正久:《コミンテルンと日本》,第297、298页。。大会于1月30日通过了《日本问题》 《日本无产阶级的地位和任务》《日本共产党独自任务》等决议③参见〔日〕川端正久:《コミンテルンと日本》,第304、306页。。
由于参加大会的既有日本的共产主义者,也有无政府主义者,所以,此次大会的一个重要成果就是,实现了两者的统合。共产国际指导部要求像日本代表团表决的纲领那样,统合更广泛的劳动大众,呼吁建立更大众性的共产党组织,并建立共产国际和日本共产主义运动的直接关系。
参加大会的日本代表高瀬清等人,不仅接受了共产国际关于创建日本共产党的指导,而且领取了活动资金,并在归国后开始积极准备建党活动。1922年7月15日,日共第一次代表大会暨创党大会在日本东京涉谷召开④近藤荣藏回忆说:1923年2月4日,堺利彦、山川均、近藤荣藏、佐野学等人召开日共第一次代表大会,选举以堺利彦为委员长的中央委员会 (这次会议后来被认为是日共第二次大会)。参见〔日〕近藤荣藏:《コムミンテルンの密使》,第180、181页。,讨论通过了加入共产国际的21款条件和由山川均起草的章程纲领等⑤参见〔日〕岩村登志夫:《コミンテルンと日本共産党の成立》,(日)三一书房,1977年,第170页。,选举了以堺利彦为委员长的中央执行委员会。这次大会的召开也标志着日共的正式成立⑥参见日本共産党中央委員会: 《日本共産党の七十年·党史年表》,(日)新日本出版社,1994年,第62页。。
显然,张太雷访日“是共产国际与日本共产主义发生联系的转折点”,而旅日早期党员施存统发挥了重要的桥梁作用,“体现了这个时期中日两国间社会主义思想的交流和共产主义运动联合”⑦〔日〕石川祯浩著,袁广泉译:《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298、300页。。
三、中共旅日早期党员遭到日本政府的监视和驱逐
(一)日本政府加强对旅日早期党员的监视
由于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成功后,一些主张废除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思想开始在日本社会传播,⑧《总论》,日本内务省警保局:《社会運動の状況(昭和4年上)》,日本国立公文书馆藏 。日本政府认识到社会主义思想将影响和破坏现有天皇制和私有制的日本国体,于是对持有所谓“过激”思想的社会主义者及无政府主义者加强了警戒,并开始制定禁止“紊乱朝政的无政府主义共产主义的结社和宣传等过激社会运动”的法案,对持“过激”思想的“危险”人物进行监视,防止因“过激”思想而引发大众化的社会运动⑨〔日〕荻野富士夫:《解説:治安維持法成立· 「改正」史》(I.過激社会運動取締法案とその前·後史),《治安維持法関係資料集》第4巻,(日)新日本出版社,1996年,第521、527页。。
不久,日本警视厅外事课在警戒日本、中国无政府主义者活动的过程中,发现上海梅景九等寄来无政府主义杂志《自由》第1期 (1920年12月出版)上记载着日本的一个通讯地址“东京府高田村一五五六、三崎馆存统”。于是,日本警方开始调查这个和中国无政府主义相关的“存统”。1921年1月,日本警方查明施存统“常来往于宫崎滔天处,还讲解中国报纸杂志”,并已探知他就是“极端排斥儒教否认忠孝论”的《非孝》一文的作者,而且在日本期间他积极和社会主义者堺利彦、高津正道、山崎今朝、高瀬清、近藤荣藏、山川均等交往,翻译与他们著述有关的社会主义宣传杂志及其他印刷品,然后投稿给中国国内的报刊,来向国内宣传并介绍社会主义思想。施存统的这些举动引起日本警方的高度重视,导致他与在鹿儿岛的周佛海两人的行动和往来书信都被纳入日本警察的严密监视之下。①参见〔日〕石川祯浩:《中国共产党成立史》,(日)岩波书店,2001年,第316、317页。
1921年4月,中共旅日早期组织建立后,日本警方查知施存统等协同中国共产主义者欲鼓动日本社会主义者的动向,便加紧了对他的监视。施存统也觉察到这种监视,并为此而烦恼。5月8日,他在给上海邵力子的信 (这也被警方拆开过)中,谈及“我近来每日受日本警察骚扰,实在可恶”。②〔日〕石川祯浩:《施存统と中国共产党》,第255页。
6月17日,正当李达、李汉俊在马林督促下筹备召开中共一大时,日本东京警视厅获得了近期将召开共产党员大会的情报。东京警视厅外事课派人到施存统住处查问他。6月29日,日本警视厅总监给外务省亚细亚局局长的“外秘乙第995号”机密文件中,提供了一份惊人的情报,声称: “在上海的中国共产党于明30日在上海法租界贝勒路 (原名适卢),欲召开同党大会。该大会参加者的各地代表有北京、上海、广州、苏州、南京、芜湖、安庆、镇江、蚌埠、济南、徐州、郑州、太原、汉口、长沙等各学生团体及其他联合会会员,日本人亦有参加,眼下在探查中。”③〔日〕石川祯浩:《施存统と中国共产党》,第346页。这一份报告说明当时日本警方不仅对日本国内共产主义者的活动进行了严厉的监视,而且对中国的共产党人活动情况也予以关注。而此时已是1921年暑假,周佛海已经作为旅日代表回国参加中共一大,施存统仍留在东京。
(二)日本政府将旅日早期党员驱逐出境
日本国内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让日本政府不得不对外籍从事共产主义运动人士的行动由监视升级为驱逐出境。
1921年11月,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马林致信山川均,经施存统转交。山川均忧虑地告诫施存统:当前在日本的社会主义者多被当局所起诉,而远东伊尔库茨克来日本的共产国际代表也将遭起诉,将此事告诉你在上海的朋友,并通知在远东伊尔库茨克日本代表,不要归国,免遭不测④参见《施存统追放始末》,(日) 《外事警察報》第10号,1922年2月。。
施存统的被捕发端于两件事:一是“晓民共产党事件”,即利用传单进行反军宣传的近藤荣藏检举事件;二是“格莱事件”,即共产国际代表比·格莱 (B.Grey)被检举逮捕的事件。
1.关于“晓民共产党事件”的情况
1920年5月,早稻田大学学生高津正道、高瀬清等社会主义者结成学生团体民人同盟会后,为了“普及启蒙研究社会运动,支援社会争议,培养斗争的斗士”,组建了以学生劳动者为中心的社会运动政治团体——晓民会。1920年12月,在堺利彦、山川均、高津正道等发起人的组织下,由日本的劳动组合、晓民会及学生团体等社会组织主要成员在东京神田青年会馆召开大会,成立了日本“社会主义同盟”,而当时的日本社会主义同盟,包括共产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及社会民主主义者⑤〔日〕近藤荣藏:《コムミンテルンの密使》,第82页。,申请参加者达到3000余人⑥参见《日本共産党の七十年·党史年表》,第56页。。在社会主义同盟成员、从美国回到日本社会主义运动家近藤荣藏等人的努力下,于1921年1月恢复发行《劳动运动》周刊,以扩大宣传⑦参见〔日〕近藤荣藏: 《コムミンテルンの密使》,第83页。。1921年4月,由于近藤荣藏和日本其他社会主义者山川均、堺利彦、荒畑寒村、高津正道等人创建了作为共产国际日本支部预备组织的日本共产党临时执行委员会,选举产生以堺利彦为执行委员会委员长,发起人皆为执行委员会委员,晓民会的主要成员便加入了这个组织⑧参见〔日〕近藤荣藏: 《コムミンテルンの密使》,第113、114页。。
1921年8月,近藤荣藏、高津正道、高瀬清等人以晓民会为主体成立“晓民共产主义团”,确立章程和纲领,并选举近藤荣藏为执行委员会委员长⑨〔日〕川端正久:《コミンテルンと日本》,第88页。。1921年11月,在东京举行日本陆军大演习之际,晓民共产主义团的一些重要成员利用共产国际提供的资金,由近藤荣藏亲自执笔,以“日本共产党”名义,印刷了大量号召“士兵们觉醒起来,背叛长官,不要为资本家国家卖命”等①〔日〕近藤荣藏: 《コムミンテルンの密使》,第155—157页。反政府、反战内容的传单,并散发到东京各处日军宿营里,引起日本政府和军队的震惊。日本政府立即命令警视厅和宪兵队尽全力搜查抓捕宣传军队赤化分子。11月25日,近藤荣藏被日本警方以违反《治安警察法》中的“非法结社罪”逮捕,判刑羁押数月后释放。12月2日,晓民共产主义团成员40余人被逮捕,组织几乎被破坏殆尽。这就是“晓民共产党事件”或“军队赤化事件”。②〔日〕全国憲友会連合会编撰: 《日本憲兵正史》,(日)研文书院,1976年,第98、99页。
2.关于“格莱事件”及施存统被捕情况
来日从事共产国际活动的格莱持有英国护照,于1921年10月20日在赤塔得到赴中国的签证后,途经哈尔滨、天津来到上海,并见到日本共产党信使、早稻田大学学生重田要一。两人于11月18日乘“八幡丸”船离开上海,于20日到达日本长崎港。次日。两人又前往横滨。11月22日夜,格莱在横滨的酒店住下。格莱自入境后,就一直受到日本警方的监视。11月24日,重田要一再次和他见面时,日本警方将其逮捕,搜出5000元支票、2500元现金以及俄共党员的名片、记有日本社会主义者名字的记事本、英文暗码电报等物品。经日本警方调查,格莱此行是要和日共接触,交给他们活动资金。12月4日,日本政府将格莱驱逐出境。警视厅鉴于“格莱事件”,开始认识到共产国际和日本国内共产党人联系日益密切。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又再次发现了施存统的有关活动。与此同时,日本警方继续调查“晓民共产党事件”,亦调查到曾安排张太雷向近藤荣藏提供经费的施存统。于是,就在近藤荣藏被捕后不到一个月,施存统在12月20日遭到东京警视厅逮捕。③参见〔日〕石川祯浩著,王士花译:《青年时期的施存统—— “日本小组”与中共建党的过程》,《中共党史研究》1995年第3期。
施存统被拘留后,于12月23日作为“晓民共产党事件”的证人,在东京地方裁判所预审庭出庭。而日本东京警视总监则向内务大臣申请驱逐施存统出境。12月27日,施存统接到日本内务省以“此人行动严重扰我治安,使其滞留本邦恐更加巩固与我国社会主义者的联系,变坏现代社会组织”,“紊乱我帝国安宁秩序”为由的遣返驱逐离境命令。之后,日方严令施存统在此命令传达之日起,于10日内离境。12月28日,日本各报都对施存统被逮捕和驱逐出境大加报道,还刊登了他的照片。在中国,《晨报》和《申报》也在小记事栏中报道了施存统被捕一事。当天,施存统在三崎馆与同宿舍的约20余位中国人好友“共进约十分钟的茶会”后,当天傍晚由几位朋友陪着到横滨,在神奈川县刑警的监护下,进入“阿里兆那丸”号船的三等杂居舱。29日上午8点半,“阿里兆那丸”号船离岸,途经神户、门司,于1922年1月7日到达上海。④〔日〕石川祯浩:《中国共产党成立史》,(日)岩波书店,2001年,第338—339页。
施存统和周佛海的回国,标志着中共旅日早期组织活动的结束。但施存统、周佛海作为中共旅日早期组织的重要成员,在日本接触并参与传播马克思主义,促进了日本社会主义者与中国社会主义者及共产国际的相互沟通和联系,为共产主义运动在日本,乃至整个远东地区的发展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此时的日本社会与中国社会一样,政府当局由于害怕新兴的革命力量和革命运动而采取了抵制、破坏,甚至迫害的手段,但是,这种力量、这种运动是任何势力所不能阻挡和扼杀的。纵然个别人物在历史的大潮中被摧垮和流失了,但还会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坚定的革命力量汇聚成更为宏阔的洪流,一起绘就壮丽的革命画卷。
(本文作者 周 进,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处长 北京 100044;丁 伟,日本汉方新药株式会社 东京)
(责任编辑 王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