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怪咖”

陈雨

吴莫愁根本不是你在《中国好声音》里听到的那种毛骨悚然，也不是你在地铁车厢里看到的那样诡谲吓人。她完全不是，至少没有坚持打算以“不那么正常”赢取市场。22岁的她刚刚发行的个人首张专辑《无所不在》甚至谈不上有统一的造型和曲风，她只是在用它做“一个测试”，测试那种你先前或许相信她根本不在乎的、叫做大众接受度的东西。

是的，吴莫愁在全力迎合更多人的口味，以争取更多人对自己的喜爱。

这是“好声音”第三年的事。

别问我，别让我难做

吴莫愁无所不在。

“好声音”之后，她以飞快的速度登上覆盖地铁、电视、网络的广告，走上颁奖礼的红毯，网罗“2012全球最美50新人”、“新锐人物”等奖项，远赴巴黎时装周、纽约时装周看秀，不断接拍时尚大片，登上杂志封面，为电影、广告演唱主题曲，客串电影……

到2013年9月，经纪公司为吴莫愁接下了近10支广告代言，而与此同时推掉的有18支。“几千万的收入都被我们拒之门外了。”公司副总葛亮说。

在同质化严重的内地乐坛，乍然出现的她声线鬼魅妖冶、舞姿狂野，衣着曾有强烈的日本原宿风格，是个不折不扣的“怪咖”。

以“怪”为卖点，这个初出茅庐的选秀歌手一步步向商业化主流艺人转变。和赛后人气逐渐冷却的其他选手不同，两年中，吴莫愁的高曝光量始终为她维持着舆论热度。

2014年初，在断断续续出了几首单曲后，吴莫愁终于制作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专辑。这张老歌加新曲模式的专辑集合了包括林夕、伍乐城、庾澄庆、王治平、常石磊在内的诸多金牌制作人。

好声音时期夸张的个人风格已经收敛了不少，但对吴莫愁来说，专辑《无所不在》的诞生反而让她感觉踏实了许多。当然，在唱片业不景气的今天，期望依靠一张专辑取得巨大的成功，无异于痴人说梦。

接受《博客天下》采访当天，吴莫愁穿着一身鲜绿色的衣裙，留着标志性的齐刘海，耳后挑染了两缕蓝绿色的头发。她嘴边起了一些小包，像几乎每一个20出头的女孩子都要遭遇的那样。

为了方便拍摄时换装，她穿着拖鞋，神情有着一天工作后的放松。她和记者互相招呼着坐在两把并排放置的椅子上，那一刻的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2012年的夏天。

这两年来，自己的风格是否发生了变化？吴莫愁考虑了一会儿，“有。”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经纪人，小声说道，“可能大家会觉得这样的我比较好吧，我只能这样说。”

虽然拥有在全方位商业化运作中不断巩固的独树一帜的声线和发型，吴莫愁却无法准确概括自己的风格。她的一切都还处在摸索阶段，无论是现在依然变化多端的造型，还是专辑中并不统一的曲风。

“现在的专辑想做一个测试，看看粉丝们更喜欢哪种风格的吴莫愁。”她向《博客天下》解释。

吴莫愁形容自己是个爱操心的人，会想得很远，做最坏的打算，但她又不想说出来，担心别人觉得她麻烦。在不那么理想的事情面前，她会硬塞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去适应。

对待现在这条并不明晰的风格路线，这种心态同样发挥了作用，她最终选择了相信工作伙伴。“我觉得没有办法，我也懒得去一直改，去挣扎。就是说服自己，走下去就行了。”

而真正困扰她的，是那些被加在头上的标签。

她喜欢Lady Gaga，喜欢她骨子里的自我和个性，尊敬她在艺术上的造诣，认为这不是仅靠造型，或另类的穿衣打扮就可以达到的。但被称为“中国Lady Gaga”让吴莫愁感到不舒服，“根本不是那回事”。她担心这个标签会让别人认为自己在刻意模仿，而模仿别人就是抄袭，就是“自己都没努力，直接把别人的精华拿来用了”。

“说良心话，我真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特别，那么的不一样。”22岁的吴莫愁还无法完全主导自己的事业方向，也没有能力把外界加之于自己身上的那些她认为完全不准确的标签一一揭掉，但她希望以后的路可以越来越“一针见血”。

采访中，记者向吴莫愁提起了台湾女歌手蔡健雅。出道之初的蔡健雅以唱功不俗的都市女歌手形象出过几张唱片，之后因和公司理念不合而淡出了歌坛。调整两年后，作为创作型女歌手的她再次出发，鲜明的定位以及好成绩一直持续至今。

“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定有很多的想法和灵感去抒发，一定会很自信。一定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真的是很痛苦。”吴莫愁说。

“那你呢？”

“别问我，别问我，别让我难做，别问我这个问题……”她微微向后仰了下身体，瞪大眼睛，调皮地抿嘴笑了，“我只能说，我觉得她很勇敢，很厉害，真的很棒，要向她学习。不是自己的东西真的发挥不好，很奇怪。”

蓝色、绿色、黄色的唇膏

两年过去，当记者提起即将播出的第三季《中国好声音》时，吴莫愁大笑了起来：“太好了！”

采访过程中，她经常忍不住咧开嘴笑，对于不好回答的问题，两年前的她会习惯性地说“你真淘气”，而现在则会在眼睛中露出几分谨慎与狡黠。

“好声音”时期，几乎每篇关于吴莫愁的采访，都会提到她身上那种东北女孩与生俱来的调皮和直率。但不久之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对她行为举止的指责，比如“东北味儿太强了”、“太没有样子了”。这些声音会不自觉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有时候在访谈中，我会突然觉得，刚才是不是撒得太开了？我真的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说。

这个生于1992年的东北姑娘从进入公众视野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能离开人们“爱到死，恨不休”的两极化评论。喜欢她的人说她个性另类，不喜欢的人称之怪里怪气。endprint

这些争议曾令吴莫愁感到困惑。

在好声音庾澄庆组考核中，吴莫愁第一次唱了中文歌，李玟的《美丽笨女人》。那天她依节目组的要求穿上了一件花衬衣，并在自己的坚持下搭上了喜欢的高腰裤、长筒袜和黑色坡跟鞋。录到这首歌时已是凌晨三四点钟，又困又紧张的状态对参赛选手来说都是噩梦。

但那一天，有妈妈和好朋友组成的亲友团在场边看着自己，吴莫愁反而唱得开心而投入。她的嗓音之怪，也被这首歌无限放大。即使是两年后，她也依然认为那一天的表现是自己满意的标准。她满心期待着观众的喜欢，却在节目播出后迎来了一轮太“古里古怪”的网络差评。“看到很多负面的，不喜欢的言论，让我一下子觉得，啊？怎么会？但我的表现风格就是那样，真的是那样。”

这些在节目播出之前从未在她生活中出现过的声音，让吴莫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被人知道了”。

因为觉得新鲜，那时的她会翻看那些新闻和评论，“所有人都注意到你了，所有人都可以评论你了。”但同时，这些负面的声音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从小就习惯和熟悉的环境，猛然进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和复杂的现实中去，她需要适应的时间，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有时候我会把字打上，我想发微博解释，但是一想，别发了，因为发了之后还是会有因为我的解释引发的其他疑问。不如就这样吧，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回应？”吴莫愁叹了口气。

虽然她说自己已经不再关注那些评价，但这个本来大大咧咧、说话直接的东北女孩却开始控制自己的言行。

“趁你现在没出名，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开心地做自己就好了。”这是她给《博客天下》记者的忠告。而她自己却用“艺人是公众的代表，如果总是表达很极端的情绪，那些喜欢你的人可能也会像你一样被不好的影响了”来自我安慰。

不看、不说成了最好的选择，吴莫愁变得谨慎而顾虑重重。

2012年3月2日，她曾在微博上发布了在一家面馆拍的照片。照片中的吴莫愁素面朝天，咧嘴做了个呆滞的表情，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个比脸还大的碗。她觉得照片很怪很傻，非常好玩。那时的吴莫愁只是一个随心所欲发微博的网友，身边是一群合拍的朋友，类似的照片在她的微博上并不鲜见。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好声音之后，这张照片却被翻了出来，成了“妆前妆后对比照”之一，在各大网站上火热了一番。

“我成为艺人之前，看自己的微博，觉得自己挺真实的，挺好玩儿的。放这张照片之前还觉得，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来这是因为好玩儿才放的吧，结果……”

她现在的微博中，只剩下了工作、广告推广以及中规中矩的生活照。

在吴莫愁看来，快速成长，以及学会接受是这两年来她在心理上的最大变化。在被问到“是不得不接受吗？”时，她飞快地修正了记者的说辞，“可别这么说，不然我又该挨骂了”，接着报以爽朗的笑。

接受本刊拍摄前，吴莫愁征求了摄影师的意见，为自己敲定了搭配两套服装的不同唇色。她拿着化妆用的小镜子，认认真真地为自己涂起了口红。

吴莫愁喜欢口红，收藏了上百支。除了偏爱的红色和紫色，她还私藏了很多“可怕”的颜色，比如蓝色、绿色、黄色，只是因为好玩。

然而现在，这些口红却没了用武之地。

“以前你作为一个网友，一个普通人，去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别人还觉得你挺酷的，挺有想法的。可是现在你要是太过于大胆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觉得不适合，有人就会不喜欢，所以还是留着自己爽好了。”吴莫愁说。

喜欢跳舞，喜欢吃鸡腿

采访吴莫愁之前，经纪人特意关照最好不要问关于她爸爸的问题，“因为一提这个，她特别容易情绪失控，要花好久才能调整过来，我们也挺担心的。”

吴莫愁受做大篷车歌手的爸爸影响，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对音乐的向往和憧憬。但在高考前一个星期，她生命中目前为止最重要的这个男人永远离开了她。在唱歌和讲故事同样重要的好声音舞台上，吴莫愁完整地封存了自己和爸爸间的故事。一度在网上流传的一篇以她的名义写给爸爸的信，也被她证伪。

吴莫愁从不写文章表露自己的情感。她很肯定地告诉《博客天下》，现在不写，未来也不会写。

“无论好与不好，开心不开心，只有自己有很强烈的体会。你跟别人说，真的不如不要说，影响他人去关心你，真的觉得蛮辛苦的，别人也蛮辛苦的。”她的微博原来只允许自己关注的好友评论，而现在她甚至没有开通微信朋友圈。

即使是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吴莫愁也控制着自己的倾诉欲。她害怕白羊座的直接会伤害到这些她珍视的人，害怕自己无法收拾因此带来的烂摊子。

“我觉得我这点很不像白羊座，就是我能控制住，但我自己是矛盾的。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人，我已经习惯自己这个样子了。”吴莫愁告诉《博客天下》。

两年间，生活在汽车里、飞机上、酒店中，辗转于不同的城市，原本需要一个家才能装下的东西浓缩进了三个行李箱里。在别人看来，吴莫愁变丰富了，而在吴莫愁看来，是生活变得忙碌而单一了。

“很多人问我‘红了是什么感觉，我通常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多红。我只希望我还是那个吴莫愁，喜欢跳舞，喜欢吃鸡腿。”吴莫愁的新专辑《无所不在》中有一封“致你们”的信，她在信中如是写道。

事业给这个90后女孩的生活带来了巨变，但她觉得自己依然是那个时常很安静的同学，不喜欢扎堆儿，不希望别人经常看到自己私下的样子。

当然，她的家人和朋友除外。

在2012年的一次采访中，吴莫愁曾经表示，她最担心的是成名后家人和朋友的疏远。现在看来，似乎多虑了。

儿时的吴莫愁经常在家里给妈妈唱歌，一唱就是一个小时，假装是在家里开演唱会。一边唱她就一边幻想，幻想有机会能像在电视机里看到的节目那样，让别人也看到自己唱歌。现在回家后，吴莫愁却对工作闭口不谈，而妈妈也从来不问。对母女二人来说，在珍贵的团聚面前，这份梦想成真的工作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

“现在的我和过去没太大差别，可能环境变了，工作接触的事情不一样了，但是我还是想很努力地保持自我的状态。”吴莫愁对《博客天下》说。

在了解吴莫愁的朋友眼中，她依然是那个心事重、爱操心、急脾气的人，有时又会莫名地悲伤。平时不太爱说话，只有和那两三个最亲密的朋友在一起时，才会疯闹，搞怪，吴莫愁管他们叫“亲生的朋友”。虽然现在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吴莫愁只要回去，就一定要聚一聚。

因为在他们眼中，吴莫愁并不是一个特别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