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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活着吗?

2015-01-29王一一

博客天下 2014年20期
关键词:比克亡灵脑电波

王一一

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人菲利普·迪克是个运气极差的科幻作家,活着的时候穷困潦倒,虽然拿过科幻界的最高奖,却连一台新的打字机都买不起。他死后却大红特红,作品被接二连三改编成电影,在美国也被视为主流作家而非单纯的类型文学作家。由他作品改编成的电影除了《银翼杀手》,还有《少数派报告》等,以及不知何时能拍好的《尤比克》。

《尤比克》初次出版于1969年。在这本书里,迪克想象了一个1992年的“未来世界”,这个世界发展得比我们的真实世界快多了—至少人们轻轻松松就登上了月球。这个世界存在三个重要的机构:亡灵馆、超能师组织、反超能咨询公司。在想象中的1992年,人死后还可以继续以脑电波的形式“存活”一段时间。人们将死去亲友的身体冷冻保存在亡灵馆,活人通过脑电波装置与亡灵的脑电波“对话”。

有趣的是,这三种机构都是以商业公司的形式存在的。亡灵馆收取巨额的尸体保存费,为活人提供与亡灵通话的服务。如果你不想自己与亲人通话的频道与其他亡灵串线,可以支付更高的费用,让尸体享受单人间—这像不像现代的医疗服务?超能师们也大多受雇于霍利斯的公司,为他赚钱。朗西特则在超能师泛滥的世界发现了商机,与妻子成立了反超能咨询公司,为那些不想被窥探心灵的人提供服务。这些机构的广告无孔不入,比如朗西特,正是靠铺天盖地的广告策略才占领了反超能市场。

这正是迪克对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敏锐的反应。1960年代末的美国,正是广告业刚开始兴盛的时候,一切物品都可以是商品,一切广告都是为了贩卖。在这个处处洋溢着消费精神的商业社会,小说主人公乔的生活却过得非常窘迫,他信用卡全部透支,在自己公寓里无法洗澡、无法洗衣服,甚至打不开大门,因为这些都需要投币使用。那些冷冰冰的机器就像是作者对越来越商业的美国社会的嘲讽,迟早有一天,人类会反过来被自己设计的机器禁锢。这个观念在现在虽然被广泛讨论,但迪克却在1960年代就感受到了危机。

《尤比克》的故事并不复杂。朗西特受了骗,带着反超能师团队远赴月球执行任务,却遭遇对手霍利斯的埋伏,在爆炸中身亡。他的雇员带着他的尸体返回地球,把他送到亡灵馆,却无法与他的大脑取得联系。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在经历时间倒流,开始退转……整个故事从第六章才真正开始。前三分之一的内容支离破碎、絮絮叨叨,无意义感强烈。换一个角度,可能更容易理解迪克的写法。他的这个虚构世界在以文字形式存在于纸面之前,可能就以动态的图像出现在他脑海中,写小说对他而言就是把脑海中的景象描绘出来。

这部小说里最重要的意象就是尤比克。在每一章的开头,都有一段尤比克的广告词,它有时是啤酒,有时是止汗剂,有时是剃须刀,有时甚至是一间储贷公司。迪克一直没有解释尤比克究竟是什么东西,直到快结束时才揭开谜底。乔所存在的亡灵世界很不稳定,不得不从外部世界(活人的世界)引入稳定剂,也就是尤比克,用来防止退转。尤比克的英文Ubik来自ubiquity,意味着无处不在。尤比克成了上帝的隐喻,在这里,这个“上帝”也变得如此商业化,它是任何商品,且随处被贩卖。

迪克的世界观最大的魅力,在于他对什么是真实的探讨。在他的小说中,真实和虚幻交织在一起,他笔下的主人公常常搞不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永远处于怀疑之中。像那部《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银翼杀手》的原作),主人公就一直处在自己是人还是机器人的怀疑之中。在《尤比克》里,这种怀疑升格为对宇宙真假的怀疑。我死了吗?我还活着吗?成为整本书的终极疑问。直到最后一章,迪克仍然抛出一个悬而未决的结尾。“活着”的朗西特在钱币上发现了乔的头像。这是另一个开始,意味着他所在的世界也将经历退转。在这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平行宇宙,而是俄罗斯套娃,层层揭开,每个人可能最终都发现自己处在虚幻之中。

《尤比克》的世界混乱、破碎、真假难辨,就像迪克自己的精神状态。他有严重的抑郁症,强烈的药品依赖常令他搞不清楚真实和幻觉。他小说的世界观就是他对人生的体验,一切都可能是虚假的,可是这感受又如此真实。《尤比克》在迪克所有小说中的重要性也在于此,它最贴近迪克的精神世界,是他在现实生活中所经受痛苦的反映。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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