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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载的产床

2015-01-29尤蕾

小康 2014年4期
关键词:赵丽建档床位

尤蕾

单独两孩政策放开后,专家预测北京市每年新增出生人口在5.42万人左右,此前三年中北京每年新生儿数量平均在21万左右,争夺“产房”将是准妈妈们的必修课

家住北京朝阳区的韩丽近些天有点纠结。作为1982年出生的独生女,如果她和爱人愿意,他们这个“单独”家庭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来第二个孩子。

与爱人跃跃欲试准备再当父亲的态度相比,韩丽却纠结犹豫。其实她并非坚定的“独生子女主义者”,最想给儿子添个伴儿的恰恰是她自己。然而,抛开钱和精力的因素不算,去哪生二宝?光这个现实难题就让韩丽头疼不已,她可不愿3年之内再次陷入一个拥挤不堪筋疲力尽的循环之中。

2010年底,怀孕6周的韩丽和大多数北京孕妇一样,开始寻找孩子未来的出生医院。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成为他们的首选,第一次挂号,韩丽和爱人特意比放号时间提前半小时赶到医院。当时天色未明,北京妇产医院团结湖院区的半圆形大厅里挂号队伍排了几圈,队尾都无从辨认。挂号窗口一开,队伍迅速前拥,门诊号瞬间被抢完,叹息、咒骂弥漫在人群之间。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韩丽,最后找“黄牛”买了一张副主任医师号,价格比实际高出不止十倍。

挂上号才意味着准妈妈有资格进入建档程序,据韩丽说,第一次挂号找“黄牛”似乎是在大医院建档的孕妇口口相传的“诀窍”。而此后至怀孕28周,孕妇还未获得医生预约号的权利,韩丽的爱人学着“前辈”的样子在凌晨四五点到挂号大厅“占坑”,每月一次,寒冷的北方的夜,小板凳、热水壶和厚大衣,成为这群准爸爸的标配。

单独两孩政策放开后,争夺“产房”将是准妈妈们的必修课。这正是让韩丽心中打退堂鼓的重要原因。这也将成为各大医院产科面临的新挑战,初产妇和经产妇生育意愿叠加的现实速度将超过医生、助产士及病床增加的可能性。

一床难求?

3月8日,北京大学第三医院(以下简称北医三院)产科又度过了一个异常忙碌的夜晚。

当天晚上,孕妇一波又一波,产科病房的病床、待产床和产床全部满额,还不停有人入院,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孕妇。扎堆入院让产科床位调配出现暂时性困难,医护人员只好把还没有床位的孕妇临时安置到长沙发上。孕妇或躺或坐,等待着医护人员的医疗处置,沙发一、沙发二、沙发三成为她们临时的床位号。

生命的到来极具不确定性,瓜熟自然蒂落,产科无法预见“旺季”和“淡季”。海淀区新生儿数量大约占北京市的1/5,作为北京市12家危重症孕产妇救治中心之一,北医三院是海淀区的“产科大户”,早已出现了一床难求的现象。

林欣欣有过亲身体验。2011年她在这里生下了女儿,那一年北京市有19万新生儿诞生,超过了“金猪宝宝”和“奥运宝宝”的数量。

因为前置胎盘和胎儿脐带绕颈两周,根据林欣欣的自身情况,医生决定提前给她做剖宫产手术,并定好了手术日期。但林欣欣在手术前3天,都还没接到产科病房通知入院的电话。爱人索性到病房去问,得到的答复是,鉴于病床紧张,通常在手术前一天或当天入院。9月28日下午3点半,林欣欣得到入院通知,5点到达产科病房。护士给林欣欣戴上了“16床”的住院病人腕带,并告诉她还要等一会儿,16床马上就办完出院手续。病房护工说,医院产科是大热门,基本没有空床,基本上都是一边在办出院手续,另一边就在等床位了。

当天晚上,林欣欣的床位号改了两次,每次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就主动把床位让给了刚做完紧急剖宫产手术的产妇。床位实在太满了,护士只好把林欣欣带到待产室休息。晚上九点半,一位需要催产的孕妇把林欣欣从待产室换了出来,这才住进了病房。

林欣欣入院当天,产科孕妇分娩出现了“扎堆”。尽管是剖宫产,但72小时后她就出院了。而顺产的产妇基本上都是24小时出院。

据北京三院产科赵扬玉主任介绍,北医三院产科疑难危重病人比较多,最近几年疑难胎儿疾病也在增加,会出现压床(住院时间延长)的现象,使床位周转受限。产科搬至新楼后,床位较之前增加近一半,赵扬玉说,目前产科病房拥有77张病床、13张待产床和3张产床。

但新生儿出生曲线的快速上扬使大医院产科病房依旧显得空间不足。

北京市卫生局提供的数据统计显示,近3年,北京常住人口新生儿数量分别为:2011年约19.1万、2012年“龙宝宝”数量较多约22.4万、2013年约21.6万,近三年的平均分娩量为21万。

“二胎”政策落地后,这一趋势增长或会短期凸显。此前中国人民大学所做的一项抽样调查显示,北京市20岁至49岁(以妻子为标志)的单独已育一孩的家庭占20岁至49岁全部家庭的比例为23.69%,约45.1万户。其中,绝大多数符合新政条件且具生育二孩意愿的家庭,会在5年内完成第二个孩子的生育。

但是,这一数据显然并未包含数量庞大的流动人口。北京市社科院2013年发布《流动人口生育意愿及与户籍人口的比较研究》的报告显示,流动人口明确表示要第二个孩子的比例为48%,比北京市户籍人口高16.6个百分点。当近800万流动人口中符合二胎政策的家庭也加入京城生子的大军中,对于日趋紧张的医院产床来说,将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建不上档的妈妈

2011年,北京妇产医院开始实行建档限制,每月最多建档1100个。

赵丽的孩子来得有些意外,她发现怀孕时已超过10周。因为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赵丽想等到12周去做第一次B超时再建档。家住望京的她,首选离家较近的北京妇产医院团结湖院区。但护士告诉她,已经没有建档名额了。赵丽顿时傻眼了。回家后,她又打电话询问了多家三甲医院产科,结果基本相同。

建档,决定了准妈妈是否可以在固定医院进行完善的产检,直至分娩。

由于孕妇数量激增,与产科接诊能力之间存在巨大差距,为了最大限度保证母婴安全,北京市几乎所有医院产科都会对建档人数进行限制。据了解,目前几家热门的三甲医院产科,预产期在今年11月底之前的孕妇即便挂上号,也不能建档了。《小康》记者走访了几家三甲医院产科,候诊孕妇大多在怀孕6周左右就着手建档了,有的产科甚至要提前至4—5周。endprint

供给不平衡的现状,必然意味着有些准妈妈无法跨过建档这道门槛。

产检时,医生曾建议赵丽去二级医院建档,她听了默不作声。北京市卫计委公布的数据显示,北京市各级助产机构产科核定床位数共计4466张,按一位产妇住院分娩6天计算,一年可满足25万新生儿。但实际上一床难求的三级医院产床床位使用率为110%,且长期加床,而二级医院床位使用率为60%至80%,空床至少仍有两成。

赵丽拿定主意,即使不能建档也要在三甲医院产检。接下来的日子,赵丽夫妇开始了电话挂号、找黄牛、挂特需门诊的“折腾”,几个月下来,北京妇产医院、北京医院、北大妇儿、北大人民医院,甚至军队所属301医院她都看了个遍。

“虽然没有建档,但挂上号了,医生一样给产检,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对待。也赶上过特别好的大夫,不仅给开了B超检查单做大排查,还在结果出来后给我加了门诊号。”赵丽在辗转产检至32周后,觉得基本可以放心了,她回到了山东莱州老家,托了熟人把产检档案一并转到当地一家医院,在那里生下女儿。

大多数孕产妇并没赵丽这般执着,《小康》调查结果显示,如果无法在大医院建档,34.8%的受访者会退而求其次,在二级医院建档,21.7%的人会继续托关系尝试在大医院建档,13%的人会转向私立医院,仅有8.7%的受访者会不建档但坚持在大医院产检,另有21.7%的人另谋他法。

到了分娩时刻,直接冲进大医院的孕产妇也是有的,甚至这种方式被未在大医院建档的孕产妇当成一种“捷径”。记者采访过程中,受访医院均表示,对于此类孕妇一般不会拒绝。非但如此,赵扬玉还强调,在产检过程中,只要挂上号,就会完善此类孕妇的产前检查。

非高危孕妇是否有必要在大医院建档?调查结果中,34.8%的受访者认为非常必要,30.4%的人认为不一定,21.7%的人认为没必要,13%认为无所谓。针对孕产妇钟情于大医院,赵扬玉表示,正常孕妇其实没有必要非在大医院建档,不过她也理解孕产妇的选择,三级医院在医疗水平上优于二级甚至一级医院是不争的事实。

“生孩子和其他疾病治疗不一样,即使一个非常正常的孕妇,在生产时随时都可能出现问题,如果救治水平跟不上,就会很麻烦。”也因此,赵扬玉亦表示,现在他们能容纳尽量容纳。不过她也担心,如果正常的孕妇都挤进来,真正的疑难危重孕妇收治就会受到限制。因为要承担危重症孕产妇救治工作,北医三院产科希望能对正常孕妇进行一定控制,要为危重症或大龄孕妇留出空间。

产科医生经常也会因此而感到委屈,限制建档会引来孕妇的抱怨,而尽量收治孕产妇,必然床位紧张,就诊人多,又会遭到“没能力谁让你们收这么多人”的责骂。就像挤公交车时的心理,在车下的时候恐怕挤不上去,使劲挤,一旦上了车,马上就又嚷嚷人太多太挤了一样。

产科医生忙与累

北京市2013年12月抽样调查显示,符合政策的单独家庭,生育二孩意愿比例约为50%—60%。按照这一比例测算,政策放开后平均每年将新增加出生人口5.42万人左右。

赵扬玉告诉记者,目前高峰还没有到来,据她估测,2013年底孕产妇数量应该会有比较明显的变化。通常遇到羊年,与其他年份相比,产科相对轻松一些。不过,对于想生二胎的孕妇而言,主要考虑因素是年龄增长,“明年的分娩量整体应该不会降,而真正的高峰可能将在2016年出现”。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三甲医院妇产科副主任医师说,2012年她觉得龙宝宝扎堆的日子暗无天日,再看看马年的孕妇,再一想二胎就要来了,顿时特别怀念龙年。她一周出两次门诊,每次一整天。出门诊的日子几乎都是同一节奏,上午8点半查完病房就急匆匆赶到门诊,诊室门口必定已经排了一队等候加号的孕妇。她告诉记者,最多一次她一上午连同加号在内,看了68个号。她说这两年孕妇实在太多了,她基本上喝口水、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以前出特需门诊还比较轻松,现在特需一样孕妇众多。

让她记忆深刻的是2012年8月28日,集中了做了一天的剖宫产手术。

从当日早晨8点开始,她就像流水线的工人一般,熟练地把胎儿从子宫中“捞”出,指导辅助医生缝合刀口,期间有不符合顺产条件的,有为了让孩子提前一周出生不至于晚一年上学的,还有紧急手术的,一直忙活到午夜时分。第二天一早,她还替一位换班的同事出了门诊,她说不能抱怨什么,现实就是医生少,孕妇只愿意来大医院。

大医院产科门诊量居高不下给医生带来巨大的接诊压力。据赵扬玉介绍,北医三院妇产科有主治医师以上级别10人,每天接待孕妇的总门诊量最多达500人次,一周平均保持在每天350—400人左右。“普通门诊一个单元,也就是半天,一个医生接诊人数通常为50—60人,不过我们有一个医生全天不超过70—80,“甚至我们一个医生有时候接诊量能够达到100人。医生不但要对每一个孕妇进行病情询问,给出诊治建议,还要进行常规的检查,比如测胎心、量宫高腹围等。这意味着从八点开始出门诊一直要到下午一两点钟,大家忙得一上午都顾不上喝水,主要也怕上厕所耽误时间。午饭也是看完门诊以后再匆匆解决。孕妇挺着大肚子来看病不容易啊!”赵扬玉说道。而在北京妇产医院,王建东副院长曾表示,产科门诊量日均达1000人。

同用“限号”来解决北京交通拥堵的做法如出一辙,北京出台类似的“限档”做法,利用限制建档人数,卡住建档时间点,缩短住院时间来缓解医院接生压力。但此类做法亦只能治标,随着孕妇数量增多,“限号”效应越来越不明显。因此,改建、扩建、新建成为医院的一种新出路。

据了解,北京妇产医院已经申请扩建,院方希望能够盖一栋新楼缓解就诊压力,同时北京各区的妇幼保健院也都不同程度地完成或计划完成此动作。空间固然需要扩大,床位也要增加,但是大医院产科中失衡的医患比例却不能因此而得到根本校正。事实上,北京市早已建立起二级医院产科转、会诊绿色通道。正常孕妇可以就近到二级医院检查和分娩,危重孕妇可以在第一时间转诊至三级医院。在2012年龙宝宝扎堆时,当时北京市卫生局就曾明确规定,在相邻的二、三级医院之间,各区县要建立联动关系,引导孕妇到还有床位的二级医院产检分娩。

也因此,短期内缓解大医院孕妇扎堆、医生超负荷工作的方法依然是分流,即完善就诊和转诊体制。不过,调查结果却不乐观,超过50%的受访者依然选择三级医院产科和三级妇产专科医院就诊。

对此,北京市卫计委近日称,近三年内全市各级助产机构还计划增加产科床位1000余张,可增加约7万人次分娩量。

对于北京市来说,如何统筹利用医疗资源仍是一个大难题。继去年放风要将一些大型医院移往远郊区之后,2014年,“控制人口增速”首次被写入北京市政府工作报告,对于这座特大型城市来说,如何控制和疏解非首都功能人口是面临的重要问题。与此同时,还要面对人口新政带来的公共服务剧增的烦恼。北京市副市长杨晓超就曾坦言,“单独二孩”实施后,幼儿园的入学压力也会增加,北京正在准备进一步增加幼儿园学前教育的学位,中小学也要提前着手,保证“单独二孩”顺利实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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