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形象再解读

⊙韩君燕［忻州师范学院， 山西 忻州 034000］

虎妞形象再解读

⊙韩君燕［忻州师范学院， 山西 忻州 034000］

老舍的作品《骆驼祥子》中，有一位虎头虎脑的虎姑娘，人们都叫她虎妞，性格和男人差不多，所以读者对虎妞的印象特别深刻，对虎妞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归纳起来贬者居多。若细细地分析一下，虎妞作为女人是很苦的，很值得人们同情。

虎妞 悲剧形象 再解读

《骆驼祥子》发表之后，祥子受到很多人的关注、理解和同情，认为祥子老实、踏实、吃苦耐劳。而虎妞呢，成了众矢之的，说她老牛吃嫩草，引诱欺骗了祥子，欺负小福子等等劣迹，虎妞身上沾染了很多的坏习气，但是也不能以偏盖全一棒子打死虎妞，虎妞身上也有优点，有她的闪光点，虎妞也有可爱之处，同时也会发现她也是蛮可怜的。

虎妞的缺点其实就是她的“闪光点”。

虎妞的第一个“缺点”——长相，虎妞长得像她父亲刘四爷，“大圆眼，大鼻头，方嘴，一对大虎牙，一张嘴就像个老虎”，虎爹养虎女，“虎姑娘长得虎头虎脑，她什么都和男人一样，连骂人也有男人的爽快”。她没有办法选择，更没有办法改变，这副长相吓住了男人，没人敢娶她做太太。正如老舍先生文中所言：“那长得丑的，将来承袭她们妈妈的一切，那长得有个模样的，连自己也知道，早晚是被父母卖出，‘享福去’——像小福子。”

长得丑并没有错，可是谁能够原谅虎妞的丑，即使是善良老实的祥子，结婚当日，祥子不敢正眼看她。“她也是既旧又新的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是姑娘，也是娘们；像女的，又像男的；像人，又像什么凶恶的走兽！穿着红袄已经捉到他，还预备着细细的收拾他。”祥子眼中的虎妞是红袄虎牙的“东西”，是吸人精血的东西，她已不是人，而是一块肉。

俗话说“丑妻薄地家中宝”，虎姑娘的“丑”是为悦己者生的，偏偏她没有等到喜欢她的人，却勉强地选择了祥子。四大丑女之一嫫母，形同夜叉，丑陋无比。嫫母虽然丑陋，但是黄帝对她信任有加。丑女——钟离春“四十未嫁”“极丑无双”“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而且“皮肤烤漆”。齐宣王把钟离春看成是自己的一面宝镜。虎妞的长相是父母赐给她的财富，只是虎妞没有遇到伯乐，“女为悦己者容”就是这个道理。

虎妞的第二个“缺点”——男人似的性格，“她什么都和男人一样，连骂人也有男人的爽快，有时候更多一些花样”。其实虎妞的性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这个单亲家庭造成的。对女孩子而言，妈妈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她所缺失的母爱必然使她的心理上会有些阴影，要知道女孩子总有只能和妈妈才能分享的秘密，有些事情是不能和爸爸沟通的。这种性格是托了她父亲刘四爷的福，虎妞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在周围都是男人的环境中长大，难免沾染些男人的粗野性子，刘四爷又不是中规中矩的读书人，“而是年轻时是个当过库兵、设过赌场、贩过人口、放过阎王账的土混混。前清时是个打过群架，抢过良家妇女，跪上铁索都不皱眉的恶棍。干这些营生所应有的资格与本领—力气，心路、手段、交际、字号等等——刘四爷都有”。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虎妞难免要沾染刘四爷的一些坏习气：说话粗鲁，嗓门高，骂人更是一绝。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所生活的环境中大多数是男人，她所从事的职业也很男性化，长此以往，形成了虎姑娘的男人性格。连她疼爱祥子的话都是那么的男性化：“过来先吃晚饭！毒不死你！两碗老豆腐管什么事？”

虎妞的第三个“缺点”——沾染了许多恶习：贪吃懒惰、好逸恶劳、善玩心计。

虎妞的“贪吃懒惰、好逸恶劳”并没有影响到谁的生活，她的父亲留给她的唯一让她感觉自信的就是——金钱和地位。虎妞又丑又像男人，早早没了母亲，又有一个唯利是图的父亲，与好多女人相比，虎妞已经失去了好多宝贵的东西，她是车厂主的女儿，在钱财和地位上有很大的优越感。那是她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的，因为她自己干得好，“刘四爷打外，虎妞打内，父女把人和车厂治理得铁筒一般。人和厂成了洋车界的权威，刘家父女的办法常常在车夫与车主的口上，如读书人的引经据典”。后来她嫁给了祥子，刘四爷狠心地与虎妞绝交，因为虎妞再也不能给他创造价值了。

“善玩心计”主要是指虎妞对祥子和小福子这两件事上，祥子娶虎妞其实是祥子得了便宜又卖乖，祥子一贫如洗，虎妞嫁给他的代价却太大了。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虎妞为了得到祥子的爱，她的付出：

第一，虎妞和父亲绝交，断了后路，没有优厚的经济条件和环境。失去父亲的滋味不是每个人都有体会的，不是死去而是失去，撇开金钱不说，三十七八年的父女情说舍就舍，换谁都难以接受，以虎姑娘对老头子的了解她父亲不会做出那样绝情的事，可事实就是如此，超出虎姑娘的预料，父亲的离去，带走了虎姑娘的父爱，带走了她计划中和祥子的美好生活，带走了她一切的希冀，她只能接受现实，接受贫穷，但她毅然没有离开祥子，没有离开那个穷院子，她懂得了节俭，懂得了过日子，她给祥子买了车，两个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第二，她嫁过去时，带走了她所有的积蓄，三十七八年当老姑娘换来的辛苦钱全给了祥子。

第三，她放下了尊严。她喜欢祥子，并且敢于用实际行动追求祥子，在当时那个时代里，这是大胆的行为，妇女屈从由来已久，“女”字在商代甲骨文中就是屈身下跪的形象；可是虎妞敢于打破那些陈规旧俗，是她喜欢的她不会再错过，奔四十的女人还有多少时光让她去荒废，他父亲不会考虑到女儿的苦楚，为了祥子她什么都豁出去了，一切嫁妆都是她花钱置办的，体面地自己把自己嫁了。

第四，她为爱丢掉了性命。生孩子时，为了省钱虎妞没有去医院，而是拿出最后的七八块钱来，让祥子去请“童儿”：“好祥子，快快去吧！花钱不要紧！等我好了，我乖乖的跟你过日子!快去吧！”可怜啊！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五百多块钱，都贴补了家用，到自己生孩子时，不舍得花钱去医院，请神婆拖延了时间，白白失去了生命，不光是自己的生命，还有没有出世的孩子的生命，到死都惦念着要和祥子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可是直到她死，她真正得到过祥子吗？可怜！老舍先生最后写道：“愚蠢与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却另有原因。”一语道出天机。试问哪种爱大过于可以为自己所爱而死呢？所以从这些层面来分析，其实虎妞的“善玩心计”只是为了争取“爱的权利”。

再次，我们分析一下虎妞是怎么对待小福子的？

小福子命运悲惨，十九岁被卖给军官，后来被军官抛弃，回到娘家，母亲已经死去，留下两个幼小的弟弟和成天酗酒的父亲。面对一贫如洗的困境，小福子的父亲说：“为什么不去卖？”小福子含着眼泪听从了父亲的话。小福子走上这条路是被逼的，迫于生计和家庭压力，只好靠当妓女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因为没有地方招待客人找到了虎妞，虎妞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帮助了小福子，因为做妓女是下贱的事情，虎妞打心眼里是看不起来的，为了多赚点钱也只得那么做，虎妞也想和祥子过上层人的生活，不甘心“做一辈子车夫的老婆”。虎妞从小到大没有干过苦力活，再加上现在是孕妇，她只能靠脑力劳动吃饭挣钱，这样做既帮助了小福子，自己也赚到了钱，同时也有人帮自己做点家务，三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有些评价说，虎妞是在欺压小福子，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何出此言？是小福子心甘情愿的，后来小福子没有虎妞的帮助，日子过得更为凄惨。这更加说明了虎妞的重要性，存在的必然是有理由的，不能一概而论。

另外，就是虎妞怀疑小福子跟祥子之间有暧昧，吃了无中生有的飞醋，这是大多数女人都有的小习惯，那是说明虎妞很看重祥子，她怕别人抢走祥子，哪怕是“做妓女的小福子”？虎妞的担心应验了，虎妞死后，祥子确实喜欢小福子，小福子也对祥子有情有义。祥子对小福子说：“等我混好了，一定娶你。”可怜小福子没那福气，已经自尽了。女人是最敏感的，虽然虎妞生前没有看到祥子和小福子的“暧昧”，她的担心是对的，她对小福子的苛刻也是可以理解的，虎妞千辛万苦得到的祥子，她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哪怕是一点点机会？她会坚守自己的阵地，因为虎妞除了祥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虎妞还是善良的，她没有把这个可怜的女人逼上绝路。误会澄清后，她们还是相互帮衬着。

以上三悲造成了虎妞一生的悲剧，读来让人心酸，却没有获得多少人的理解和同情。今天我们应该站在一个新的角度来认识一下虎妞，对虎妞进行一个新的评价，“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我们不能苛求每个人，至善之人也有缺点，至恶之人也有优点，应该尽量多层次、多角度地进行审视。

[1] 老舍.骆驼祥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增订本），2009.

作 者：韩君燕，山西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忻州师范学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