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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世的隐匿风水村

2015-01-27钱杨

博客天下 2014年14期
关键词:风水先生罗盘风水

钱杨

三僚村,这个拥有约5000登记人口、位于江西省兴国县的小村庄,藏着400多名风水先生,看风水的收入几乎占了全村总收入的一半,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

在兴国县文化局和旅游局出版资料的描述中,历史上三僚村共走出“24位国师,72位名师,36位钦天监灵台博士”。如今,“三僚村几乎家家有罗盘,户户子承父业,三僚人每天奔波于新村和都市间,指点迷津,规划建筑。”

在他们口口相传且深信不疑的故事中,三僚是个命中注定、加上后天努力打造而成的风水宝地。唐末,被尊称为祖师的杨公(杨救贫)带了两个徒弟,一个姓曾,一个姓廖。两姓村民隔着一条由两支水温不一的小溪交汇而成的“阴阳河”,划地而居。杨公千年前相中这里时说,“前有罗经吸石,后有凉伞包袱随身,世代出风水先生”。

罗经吸石是村里一座碧绿低矮的小山包(又叫罗盘山);包袱是后来被划为景点的形似包裹的巨石;凉伞则是一棵瘦削的小松树,前年刚倒掉。这一度引起了某种不吉利的说法,后来村民统一解读口径,说现在大师出门坐小车,用不着伞了,赞扬它“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廖玉石是村委会出纳,也是景区导游,有着14年党龄的共产党员,是风水先生,也代销罗盘。他说风水先生和党员身份完全不冲突,风水术不是迷信,而是一门环境科学。

“(勘定)八宝山的就是我的祖宗。”廖玉石兴奋地说,“我是他的第19代。”同样被提及的还有明十三陵、故宫、天坛祈年殿、明长城九镇。“都是三僚地理大师的作品哪。”

廖玉石爱谈论自己积累的成功案例,比如重新勘定水龙头安放的合适位置,以帮男主人解决尿频的问题。

廖玉石指着一叠山峰,“那个最高的山顶上,那个尖,是人工把它挑起来的。”类似的改动在三僚几乎遍地都是。在三僚,每家每户都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对自家房屋和祖坟,深思熟虑后选址,小心翼翼地改造。

三僚著名的古墓群位于一片穿山甲形状的山体上。曾有一个年近80的韩国老太太手持罗盘,坚持爬山考察。“这等于是一片活教材。”廖玉石说。

一个操着广西口音的中年男子,从一块墓地跑到另一块前蹲下,前额几乎贴上墓碑,手中端着金黄色的罗盘。“他也是先生。”廖玉石说,“来考察一下。三僚(墓)怎么做的,以后到外面也就这么给人家做。”

位置好的田地对于三僚人是无价之物。村里至今流传有某人如何骗得风水宝地的故事。“很多坟墓啊,都是靠性命换来的。靠骗。我们这农村里面,什么都可以换,老婆不可以换,祖坟不可以换。”廖玉石说。

33岁的曾石龙刚出师不久,被不少人评价“天赋高、功夫好”。从部队退伍在景区做了解说员后,曾石龙慢慢对风水有了兴趣,父亲让他拜三僚村具有头等声望的曾宪柏为师。

“地理人才(地理即风水)是尖端人才,为国为民保家保国。”76岁的曾宪柏声如洪钟,他介绍说自己收徒的标准是“忠诚、老实、有道德、有孝心”。以往年份,他一年要被接出门看风水不下20次。现在走得少了。因为怕死在外面,让祖传风水秘籍落入外人之手。很多年前,曾宪柏去福建某县看风水,出门看山回来,发现秘籍被人动过,他大发雷霆,质问对方。“他要是不讲,我就给他打符(惩罚他),他怕得要命,承认了。”动了秘籍的人第二天就离开了,“有再多钱我都不教,心术不正拿这个书也不会做好事。”

曾石龙思考过风水先生这一行的职业伦理,比如“地理杀人”、“大师斗法”等。他听说过香港大师斗法,“一个在房子上做了个砍刀,砍对面。对面一家做了个大炮,轰他。”他还亲眼在山东临沂看到一个呈尖锐爪机形状的屋顶。一问,确实是请了风水大师规划的。他摇摇头,“没必要做这个东西,这作品一看就能看出人品怎么样。”

像曾石龙这样的年轻风水先生,常常要过东家(风水先生的客户)的考核。东家带他到某处古老房产前,请他将这户人家的情况说个大概。哪个儿子发展得好?哪一房人丁兴旺?像曾宪柏这样已经名声在外、上了年纪的“风水大师”,就没人敢出题试探。

廖玉石爱谈论自己积累的成功案例,比如建议一个老板在门前交叉打岔的两条道路上架一座桥,还有,重新勘定水龙头安放的合适位置,以帮男主人解决尿频的问题等等。

三僚人探讨起风水之术的性质时,首先做的是撇清风水与迷信的关系,再将其与算命卜卦等区别开来。“两码事。”景区的导游部经理曾宪利说,“说实在的,风水文化的层面比那些东西要高得多的,是吧?”

声名鹊起的三僚引来不少的观光游客,也迎来了一波一波海内外的同行前来交流。

记者在“曾氏砂手”遇到过一队外地人,廖玉石是他们的导游。曾氏砂手是三僚最著名的风水作品之一,曾姓村民为营造好风水而堆起的巨大鱼泡形土坡。一个戴着粗金链子的矮胖山西老板,抬着下巴对廖玉石说,“你讲点深奥的。”憨厚温和的廖玉石一路压着火,直至走到蛇形祠。“这个房子到今天600多年。他5个儿子,哪个更好,哪个更差,你们大概看一下上来告诉我,我再跟你们讲。”4人下去考察蛇形祠时,廖玉石作了解释,“正常的风水先生到这里以后,很虚心地实习。待我们讲完以后,露出我们的缺点以后,再抓住我们的辫子。这个人一开始就张牙舞爪。”廖玉石说自己也曾碰见过大师,到一处古墓,问对方:你看看他这三个儿子,哪个更好,哪个更差。对方回答准确,但不解释,谦虚沉默。这让他肃然起敬。对眼前这几个人,廖玉石很不屑,“架势那么大我就让他,少讲一点。他说错了,我们就整他。”

蛇形祠是三僚最著名的风水作品之一,做法反常道而行之。廖玉石说,从外在环境看,老二丁财富贵,老四断子绝孙。但母亲为了惩罚不孝的二儿子,请自己做风水大师的兄弟,通过对内、外环境的精密设计和改造,将结果反转。endprint

石家庄人老王也是风水产业链上的一环。他来三僚快3年了,负责景区内的治安。老王给三僚村里大约400名风水先生分了等级。功夫高低他判断不了,人品和价码是参考标准。“价格不一样。有名气的价格高,少了钱人家不干,没有名气的多少钱也看。”老王时不时地提起来访者拜托他介绍风水先生的事,考虑自己的名誉,“只介绍实在人”。

作为领导的曾宪利建议通过更正规的渠道结识风水大师们。比如,2013年夏天挂牌成立的中国风水文化研究院。因为国内涉及“风水”两个字的机构都不让注册,研究院只能在香港注册成立,“这跟国情有关。”她说。

三僚遇到的风水先生大多自信且意气风发,曾凡珍除外。他是景区酒店的保安,说自己也会看风水。前几天,曾凡珍刚因为工资的事儿跟领导吵了一架。每天工作12小时,工资1400块,他愤愤地说,这还比不上早年他在闽南一带给东家看一个神位的价钱。他16年没有出去看过风水了,早年也接到过一些邀请,但都没成行。其中一个正计划着要去时,东家家里已经出了事,“要改也改不过来”。最近几年是因为妻子患了乳腺癌,没法出门。他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一件称心事。要改自己家的风水,也绝非容易事。他说自己想不通,“越过越丧气”。

对于三僚的风水先生来说,没有比如今更宽松、友好的从业环境了。据曾石龙介绍,做这个行当一年赚百把万算正常。

曾宪柏经历过那些必须“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年代。他回忆起“文革”时说,“地理那个时候也是牛鬼蛇神”。当时,风水先生们得想方设法藏起罗盘,因为被抓到就要没收批斗,戴高帽子游街。出去看风水的人,会把罗盘藏在粪篓子里。改革开放之后,三僚风水师渐渐重操旧业。一个迹象是,不断有境内境外大额汇款汇向村里。有村民介绍,当时附近6个村的汇款加起来都不敌三僚一个村。

新农村建设是三僚村风水先生数量持续增长的背景。与周边村镇拥有的丰厚红色旅游资源不同,三僚村突出的只有风水文化资源。

兴国县旅游局一名负责宣传的何姓官员介绍,2013年,三僚村接待了13万游客。她不愿具体讨论问题,“我只能说,从旅游这个产业来说,有游客喜欢就是好项目。”

在“将风水文化发扬光大”的口号声中,三僚成为了“江西省历史文化名村”。“三僚堪舆文化”则被列入江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等。曾平安感叹说,“如今看风水成为了一个正规的手艺,产业化了。”2009年,曾宪利的弟弟曾宪华投入了1.6亿,成立了三僚风水文化旅游公司。曾宪华的目标是将三僚村做成风水文化“大观园”。

曾宪利倒没有过分乐观。她告诉记者,即使现在,官方的文献中也尽量少用“风水”,而多用“堪舆”替代。她能直接感受到官方对于宣扬风水的谨慎。有游客跟她说,你们的宣传力度不够。曾宪利无奈,“我就是再宣传,我也不能亮出‘风水这两个字来,那你说有啥宣传的,是吧。”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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