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贼不杀人

陈雨

台湾漫画家萧言中在台上哭了，虽然他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5月21日晚上9点半，根据漫画改编的话剧《笨贼一箩筐》在北京首演结束，谢完幕的怪咖剧团演员们将漫画原作者萧言中请上了台。他抱着花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转身给了旁边的艺术总监孙恒海一个拥抱。

这是他进行漫画创作近30年来，首次将自己的作品搬上话剧舞台。在此之前，萧言中创作了《童话短路》、《疯狂日记》、《笨贼一箩筐》、《整形BAR》等一系列长期连载的单幅漫画作品，《笨贼一箩筐》创下了逾千幅的纪录，在《新京报》上连载长达8年，他也成为了与敖幼祥、蔡志忠、朱德庸并驾齐驱的“台湾四大漫画才子”之一。

话剧《笨贼一箩筐》延续了漫画中的两个笨贼—“老大”和“胖兜”—的形象，他们依然像萧言中笔下那样善良、笨得几乎偷不到东西。剧中，第一次成功得手一件颇具价值的“iPhone10”之后，两人打算好好勒索一笔，却不想误入一个法制节目的拍摄地点，将虚构的剧情当成了接头现场。故事一环又一环紧密相扣，一串串误会轮番上演。观众知道一切秘密，却要生生看着台上每个人物一本正经地蒙在鼓里，直到剧终也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演出过程中，剧场里笑声不断。“我看的喜剧太多了，我觉得喜剧其实是不好做的，了不起的地方是你让我笑到掉眼泪。”萧言中告诉《博客天下》，“通常一部电影让我笑到掉眼泪一次两次，我觉得这部电影就很好了，但昨天的戏是接二连三的，把喜剧的节奏抓得非常好，真的是很感动。”

在首演开场前，坐在观众席中的萧言中对这部根据自己金牌漫画改编的话剧几乎一无所知，他一次排练都没有看过，不知道最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

“昨天我是作为一个粉丝在台下看，等着接受惊喜，所以感觉相对纯粹一些，”首演第二天，他在接受《博客天下》采访时表示，“如果我看了彩排，我就会去讲一些我看到的东西，就看不到昨天那个完全完整的、没有被我影响到的呈现。”

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漫画家，萧言中对戏剧并不陌生，他演过，也编导过话剧，还曾成立过自己的剧团。早在1986年，刚刚开始进行漫画创作的他便参与创立了日后名声大振的台湾屏风表演班，并从那时起，和台湾戏剧大师李国修成为亦师亦友的伙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国修一个电话打来说‘言中，回来演戏，我就会回去。”

对于萧言中来说，屏风表演班是家，也是和他人交往中最重要的纽带之一。

2013年8月，萧言中在北京万荷美术馆举办了首场个人艺术展。在那里，他遇到李国修在大陆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怪咖剧团艺术总监孙恒海，二人因屏风表演班而迅速相熟，并在作品的环绕中第一次谈到了将《笨贼一箩筐》改编成话剧。

彼时的怪咖剧团已经凭借《六里庄艳俗生活》、《驴得水》等话剧崭露头角，而萧言中对大陆戏剧的印象仍旧停留在人艺的《茶馆》等传统话剧上。

孙恒海请他去杭州看了一场《驴得水》，喝了一次酒，戏终杯停之后，萧言中毫不犹豫地把《笨贼一箩筐》的改编权交给了他。“我看了他们的戏，觉得他们的素质绝对没有问题，所以充分信任。”萧言中说。

但将单幅漫画改编成两个小时完整的话剧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的叙事是碎片化的，不具有连贯性。好在，萧言中的《笨贼一箩筐》与其他单幅漫画相比稍有不同。

“单幅漫画靠点子，但不一定有固定角色，之前的系列几乎每一个画面都在翻新，今天讲这个事，明天讲那个事。但‘笨贼系列不但是在国内连载时间最长的单幅漫画，也是我的连载漫画里第一次有固定角色的，所以它在转制的时候具备比较充分的条件。”萧言中解释道。

一千余幅角色固定的《笨贼一箩筐》漫画，为话剧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在此基础上，萧言中和怪咖剧团确定了整部戏的精神基调—喜剧、质感干净。之后，做了将近30年戏剧的他选择放手，“我选择的态度是，我相信专业，我不干扰他们，而是让他们重新去做一个创作。”

怪咖剧团拿出了他们创作剧本时的惯用模式—导演和编剧先看完《笨贼一箩筐》的漫画，然后孙恒海和他们一起开会聊想法，将每个人的故事中合适的点子架构成一个新的故事。“导演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这个路子是对的，他喜欢的就是明目张胆地在观众面前把所有的东西抛给你，然后让你看着想上台揭穿，但你又说不出来，这是他擅长的地方。”孙恒海告诉《博客天下》。

他相信年轻导演的想象力，相信这种互补的创作方式可以带来结实的框架，以及多层面的思考。在改编《笨贼一箩筐》时，他们将笨贼代表的无产阶级、导演代表的中产阶级、以及富商老板代表的资产阶级这三层关系置于其中，企图通过一个看似轻松的喜剧表达对底线、欲望、人性的探讨。

剧本完成后，交到萧言中手中的一共有两个版本。其中一个版本涉及的案件较大，出现了杀人行为。在孙恒海看来，虽然同样都将社会问题写清楚了，但一俟涉及杀人，整个故事的沉重性就截然不同。出于对笨贼系列欢乐、温暖的基调，以及怪咖剧团所擅长的黑色幽默呈现方式的考虑，他们最后还是留下了更好玩、更轻松的版本。

而这也和萧言中的选择相暗合。“在我的漫画里面，我刻意避开伤害这件事情。比如我不喜欢讽刺漫画，因为讽刺就意味着有人受伤。或者说就算是坏人应该受到惩罚，但也罪不至死，就是这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