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欧背后的男人

韩紫婵

5月16日一早，纽约刮起了大风，聚美优品的创始人陈欧来到纽交所，准备敲钟上市。黑衬衣黑西装配白色领带的陈欧与他邀请的韩庚、魏晨相比，并不逊色，一出场就引来周围人合影的热潮，工作人员不得不多次进行疏导。

出现在纽交所门口人群中的还有徐小平，他是聚美优品最早的天使投资人。在这一群年轻人中，徐小平出名更早，也更老牌，他是中国90年代末创业者的代表，8年前他参与创始的新东方也在纽交所上市。2013年甚至有一部以他和俞敏洪、王强创立新东方的故事为原型的电影—《中国合伙人》红遍了中国。

当天，聚美优品联合创始人戴雨森、高级副总裁刘惠璞等，一看到徐小平和王强，就争相上前要求以《中国合伙人》为主题进行合影—电影海报中，创业的三兄弟蹲在纽约的大街上，背后是代表资本与美国梦的摩天大楼。

如今，徐小平已经不再是那个苦苦打拼的创业者，他成为活跃在北京中关村最有名的天使投资人之一，他是站在陈欧等中国新一代创业者背后的男人。

聚美优品与徐小平

以27.25美元开盘的聚美优品开局不错，估值达到38亿美元，这让徐小平高兴不已，他当年投给陈欧的38万美元获得了1000倍以上的回报，这是他迄今为止回报最高的投资。

自从他作为联合创始人的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于2006年在纽交所成功上市以来，徐小平已经投资入股了好几家中国科技公司。

早在2006年底，陈欧为Garena在国内寻找投资人的时候，经兰亭集势创始人郭去疾的介绍，结识了徐小平。2009年，陈欧从斯坦福MBA毕业，回到北京重新创业，徐小平成为了他的游说对象。

陈欧与徐小平相约在中国大饭店见面，兴高采烈地讲解了自己要做游戏植入的创业计划。徐小平却并没有听懂，他直接问：“你需要多少钱？”陈欧说需要20万美元。起初徐小平只愿意给他15万美元，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徐小平最终妥协，给了他20万美元，陈欧则给他10%的股份作为回报。整个谈判过程只有15分钟。

徐小平被这个坚持的年轻人打动了，“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伟大的创业者，谈判如此干脆利落。”他回忆道。见面结束后，徐小平马上又给陈欧打了一个电话，要把自己一套房子借给他用。这套房子位于中关村海淀黄庄的地铁口，陈欧第二天去看了一下，立马和团队一起搬了进去。

然而，回国创业的陈欧并没有如愿在中国复制他在新加坡做游戏网站的成功，他和团队窝在海淀黄庄，游戏项目并没有起色。

半年时间里，徐小平多次想给陈欧打电话，却又怕给他压力。最终，还是陈欧主动找到了他。

陈欧失败了，他承认在这个项目上赚不到钱。但他也没有空手而来，而是重新制作了一个叫作“团美”的网站，当时王兴的美团引领了团购潮流，陈欧准备在网上卖化妆品，他和团队制作这个网站只用了短短两天时间。

出乎意料地，这个看似“糊弄”的创意竟打动了徐小平。接到陈欧电话的徐小平听说他要做电商，激动地叫了出来。陈欧很吃惊，疑惑地问：“徐老师您是不是在讽刺我们呀？”

徐小平又一次支持了陈欧，此时他急切地想要复制陈年凡客诚品的成功。而这个草草创立的化妆品电商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收获了不错的成绩。2010年3月，聚美优品月收入是10万元，之后不断地突飞猛进，2010年8月份达到300万元，年底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万元，2012年底月销售开始上亿，成为当今中国增长最快的公司之一。

在投资圈，创业者们仍然习惯把徐小平叫作“徐老师”，他曾经是新东方著名的留学签证专家和青年们的精神导师，在新东方时代，他指引学生们走出国门，实现“美国梦”，而成为天使投资人的他开始帮年轻人们实现“创业梦”。

聚美优品上市当天，徐小平发微博讲了一个故事。聚美优品的联合创始人戴雨森当年决定从斯坦福退学，接受陈欧的邀请回国创业。他的父母知道后，坚决反对。戴后来和父母说，“徐小平老师都给我们投资了”。就因为这点，戴的父母同意他退学创业。

在陈欧创业过程中，虽然不过多插手，徐小平却会像“导师”一样在关键时刻提点他。

在聚美优品的成功史中，陈欧因为缺钱而“为自己代言”的桥段被讲述过无数次，混杂着80后的个性自信和创业者的艰辛，感动了不少人。在这个故事的背后，鲜为人知的是徐小平的支持。

陈欧的聚美优品拿到了许多国内外品牌的独家代理权，稳固了自己在化妆品电商中的位置后，需要开始考虑传播品牌、扩大市场的问题。陈欧最初提出了CEO自我营销的想法，然而在董事会会议上，这个省钱的办法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大家认定陈欧应该低调，给人踏实做事的印象。当天在场的徐小平也被说服了。

回家后，徐小平左思右想，觉得不对。他曾经在新东方管过对外宣传，聚美的争论与当年新东方的争论如出一辙。新东方刚开始火起来，所有人都在关注。《时代周刊》、《中国青年报》想来采访俞敏洪，公司内部也都说要低调。但是最终事实证明，新东方的成功与创始人的精神号召力密不可分。

当天晚上，徐小平就给陈欧打电话，鼓励陈欧上电视。他还举了张朝阳的例子，作为中国互联网第一代创业者，张朝阳通过打个人品牌，以极低的代价成功带动了搜狐的知名度。

让徐小平意外的是，陈欧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娱乐营销能力。“我鼓励他上电视，可没教他怎么上电视。”徐小平发现陈欧在个人营销上的成功远超过他的想象。

2011年2月，陈欧出现在中央电视台10套一档叫作《创新无限》的节目中，作为“创新明星”讲述自己在“千团大战”中打拼的故事。紧接着，他又在天津卫视招聘栏目《非你莫属》花 4000 元招了一个司机，这个司机被称为《非你莫属》有史以来最有趣的“司机哥”。endprint

开始活跃在电视荧幕上的陈欧也让当时在徐小平投资的世纪佳缘任职、同为《非你莫属》Boss 团的刘惠璞印象深刻，他后来被陈欧挖到聚美，负责销售和人力资源。

上电视真实带动了聚美流量的上升，销量从日均 50 万提高到日均 150 万。此后，陈欧上湖南卫视超女担任嘉宾评委，上《天天向上》、《百变大咖秀》，什么节目火上什么。

徐小平很为陈欧感到高兴，他称赞聚美优品是“中国最会销售的团队”。

然而，导师徐小平也曾经为聚美优品担心过。

随着聚美优品渐渐打开销售局面，“聚美优品”假货传言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困扰。

聚美优品出现假货问题让徐小平震怒。“你到底有没有卖假货？凭什么让用户相信你没有卖假货？没有假货为什么用户如此多投诉……”他一改平日对陈欧和颜悦色的态度，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向陈欧咆哮。

陈欧表情窘迫，连忙解释自己不可能赌上自己的名誉去卖假货，并随即开始处理危机局面。

2013年3月，在一场促销中，聚美的物流配送及IT系统，没有能够承受得起聚美营销上的巨大红利，无法下单、没有配送让消费者在微博中骂声一片，陈欧的公众形象从海归、少年得志、帅气的励志青年变成人浮于事的吹牛者。

为这件事负责的是当时技术与仓储负责人刘辉，他也是聚美优品的创始人之一，后来离开了聚美优品。

徐小平却不留情面地批评了陈欧，警告他任何一家公司出现问题，终极的责任人还是CEO。“他是你兄弟，就算他是你爸爸、是你爷爷，如果他不能胜任大战，你把他放在指挥的位置上，还是你的责任啊。”徐小平说。

从留学导师到创业导师

新东方的“徐老师”华丽转身，成为众多创业者身后的投资明星，离不开那些闪闪发光的成功案例。“当年我投给世纪佳缘五六十万美元，两年后变成了2000万美元。我就意识到天使公司确实可以创造某种奇迹。所以就开始了我投资的历程。”他说。

中关村是徐小平的“福地”。在中关村，他成了著名留学签证专家、新东方的创业元老、青年们的精神导师；同样也是在中关村，他完成了由“徐老师”到中关村“著名天使投资人”的成功转型，他投资的成功企业，也大多分布在中关村。

2011年底，徐小平的真格基金与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在北京宣布，双方合资共同成立新的真格基金，专注于天使期的创业项目，投资领域主要涉及电子商务、移动互联、教育培训、娱乐媒体等广泛领域。

“创业的中国代表了最积极的中国，代表了最有活力也最有希望的中国。你有一个idea，来找我们试试，看我们能不能一起来共同追求一个梦想。”他这样鼓励创业者。

“投资起码要看两个东西—创始人和团队。”徐小平说。他见过一家公司，只有二十多个人，却让他感觉到“杀气”。他很担心，一个创始人连二十多人的团队都管理不好，如何能带领团队继续成长。这样的项目当然不在徐小平选择的范围之内。

徐小平对于人的最根本也最起码的要求是：事可以失败，做人不能失败。创业是极其艰苦的一个过程，只要做人不失败，周围的朋友、亲戚、投资者、合伙人其实还会和创业者一起奋斗、一起走下去。

易到用车创始人周航准备了一大堆材料来找徐小平。徐小平回忆说“，他坐在我的对面，目光炯炯，有那么一种穿透力，即所谓的人格魅力。我做投资的时候主要看这点，当然除了魅力还有经验、人品、团队。公司是创始人的公司、是CEO的公司，CEO这个人的能力一定要在所有人能力之上。”

兰亭集势位于中关村电子城科技园区，是徐小平投资的企业中第二家成功上市的。创始人郭去疾是谷歌中国四大创始人之一，也是谷歌中国总裁李开复的特别助理。郭去疾与徐小平加起来见面不超过5次，但一通电话就拿到了徐小平给出的10万美元天使投资。

郭去疾认为，是和徐小平通的那个电话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让兰亭集势在一个瞬间就成为了可能。“如果小平当时说我们再约谈一次，可能这个公司就不存在了。”

兰亭集势在纽交所上市当天，他带着太太去了一趟斯坦福大学，走进一间教室，郭去疾对太太说：“我和小平就是在这里认识的，讨论中国的商业发展。”

“Alan（郭去疾）也改变了我的人生，他让我从一个失去新东方梦想平台的50岁不老不小的人，焕发了事业第二春。他就像按动我按钮的那个人。”徐小平也感激这些创业者。

等着被感动

在天使投资界，徐小平以感性著称，他选择项目注重的是对人的观察和选择。如果创业者具备打动徐小平的个人魅力，他就会考虑投资。有时和创业者面都没见过，钱就打到了对方账户。

“不看故事，不看模式，就看这个人能不能感动我。基于我本人多年来做教育、搞咨询，接触了无数年轻人，如果优秀的、有追求的年轻人能感动我，那就一定能感动全世界，那么他一定能成功。”徐小平总结自己的投资之道就是“等着被感动”。

这样的选项目风格同样沿袭到了真格基金之中。真格基金创立初期，投资团队会就各种风险值对项目进行考量，但最终的结果常常把徐小平“搞晕”。最终整个投资团队不得不与徐小平的投资风格达成一致，从项目分析转向了对“人”的分析，从其个人品质、经历与创业热情去判断项目价值。这就是徐小平所谓的“投资先投人”。

徐小平在真格基金具有一票否决权，虽然这一权力从未用过，但徐小平依然会有个人意见与团队意见相左的时候。每当这时，徐小平会选择以个人名义投资。如果企业顺利融得下一轮投资，徐小平就会将投资股份转至真格基金；如果个人投资的项目失败了，则不计入真格基金名下。这就是真格基金降低风险的方法。

2012年上映的《魁拔2》，徐小平以个人名义为制作方青青树投资了2500万，是他投资中单笔数额最大的一桩。青青树也是一家中关村的企业。徐小平与制片人青青树CEO武寒青、导演王川在北大就认识，关系很熟。

“我相信他们、喜欢他们，这是我徐小平的投资风格，把钱给这样的人，和他们一起去做梦，就算亏了，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做的最好投资，如兰亭集势、聚美优品，都是很快就承诺投资。

他投资以几乎不管不问、甩手掌柜著称。投资几年来，徐小平与武寒青也就谈过那么三四次。在他看来，管理是个棘手的工作。创业者们都非常喜欢这样的天使，“放羊型投资人，最好的拉拉队长”，郭去疾这样评价他。

令徐小平觉得骄傲和兴奋的是，他现在已经造就了几个亿万富翁，创造的直接、间接就业机会，也可以用万来标识了。

但当被投公司出现问题时，徐小平会参与进来，像当年为梦想出国的学习咨询一样指导创业者。在徐小平看来，即使项目有缺陷，但创业者有好的素质，就会不断调整往好的方向走；反之，一个好项目，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创始人，在遇到问题时项目很可能夭折。“必要的时候，创业者需要转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徐小平的投资故事中，这样的例子并不少。

2007年圣诞节，刚成立不久的兰亭集势遇到了现金流危机。由于订单太多，资金周转不过来。郭去疾半夜给徐小平打电话借钱。徐小平让他们第二天一早来他家取。

在徐小平的理念里，成功是必然的，失败是偶然的。他说：“我有一个了不起的发现，只要创业者不死心、不放弃，总能成功。”

一个初期创业者遭遇双重打击：多年的女友离他而去，最重要的伙伴辞职不干。徐小平怕他受不了，打电话安慰他。那位创业者在电话那头语气平静地说：“徐老师，不用担心，如果创业这么容易的话，大家都是老板了。”创业者乐观、开朗的性格与坚强的意志，令徐小平深感欣慰。

“当你想到一个项目的时候，如果那是来自你自己心灵深处不得不做的一件事，并且机会不错，就肯定能够成功，而不是可能成功。因为这个事非你莫属。”徐小平如是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