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的杀人伦理

朱江明

用无人机立刻打击恐怖分子的好日子已经不再。

近日，美国纽约一地区上诉法院裁决，要求美国政府公开机密文件，证明利用无人机打击美国公民在内的恐怖分子系正当举动。奥巴马政府的一位高级官员表示，美国政府将披露使用无人机打击美国公民的合法理由。

为了打击行踪不定的恐怖分子，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发动了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现任总统奥巴马则主要通过无人机。

奥巴马政府必须向民众解释拥有美国和也门双重国籍的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的重要人物安瓦尔·奥拉基的死，对有些美国人来说，这个人死有余辜，但对有的美国人来说，总统未经审判打击一个美国公民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剑。

惯于使用无人机的奥巴马，主要依据的是小布什时代签署过的一份备忘录，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紧急处理恐怖分子。兵贵神速这句话跨越千年，一直都有道理。

无人机是前线士兵喜欢的，战争会带来寡妇、尸袋、灵柩和国内舆论压力，使用无人机则简单得多，行动迅速隐蔽，甚至可以做到零伤亡。

奥巴马自2009年入主白宫以来越来越多地利用无人机对恐怖分子进行打击，多个塔利班领导人及基地骨干分子葬身于无人机下。

但安瓦尔·奥拉基的死在美国引发了一场争议。根据美国宪法，美国公民应该受到保护。有人质疑，美国政府如何能够仅仅根据秘密情报，不通过审判就结束一个美国公民的生命。

在现代社会不得未经审判就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已经成为共识。不过基于国家安全考量，很多国家仍旧在执行各种秘密的暗杀行动，把它当做军事行动的一部分。

美国总统福特1976年签署总统行政命令，禁止任何美国政府雇员或美国政府利益的代言人从事或密谋从事暗杀行动，暗杀行动从此成了中情局活动的禁区。

这并不意味着美国政府近年来并未从事任何与暗杀相关的活动，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而已，传统的狙击、下毒、刀砍、放炸弹等也已经不足以显示美国强大的综合实力。

1986年，美国针对利比亚发动了一次名为“黄金峡谷”的军事行动，希望通过空中打击来减少利比亚的恐怖主义行为。在这次军事行动中，美国空中力量使用精确制导武器摧毁了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住所，他本人碰巧不在躲过一劫。从技术上而言，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暗杀行为，只是这种暗杀行为是在军事行动的幌子之下。

这种模式被美国政府继承下来，通过空中精确打击可以有效避免暗杀行动中的人员伤亡，避免因此而造成的国内政治压力，这似乎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手段。美国军方开始将这一行为“发扬光大”，将之命名为“斩首行动”。

在近年来的历次战争中，美国军方曾经多次运用战机和精确制导武器实施针对个人的斩首行动。行动效果颇有争议，因为并没有任何一名敌方首脑真的死于斩首行动。

在海湾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萨达姆成功躲过多次美国战机的空中斩首。1998年，在实施针对美国两个大使馆的恐怖袭击之后，“恐怖大亨”本·拉登遭到美国军方的强烈反击，美军使用最先进的巡航导弹对其基地和住所发动了空中攻击，却几乎没达到任何目的。不仅本·拉登本人毫发无损，甚至连其基地内的工作人员和随从也早就安排疏散。

大量的数据统计和研究结果表明，实施这种精确的空中打击，存在一个时间差的问题：如果侦察卫星成功捕捉到了某个目标人物的踪迹，要想干掉他就需要从某个1000多公里外的基地，起飞一架隐形战机经过两次空中加油，才能够到达目标上空。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几个小时。

已经上了美军斩首名单的人物，显然不会给美国那么多时间去筹备用一发导弹干掉自己。一般而言，超过半小时反应的空中斩首的失败概率就会相当大。这也是为何一般战场前线目标较容易被斩首行动消灭，而真正的高阶目标却难以被干掉的原因。

无人机的出现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使用无人机进行打击行动，不仅坠毁不会导致飞行员被杀害或被俘，而且无人机自身同时具备监视功能，能够长期盘旋在目标附近等待目标人物出现，刺客就在两条街之外待命。

2006年，基地组织头号悍将扎卡维被美国无人机击毙，这位恐怖分子头目的悬红仅次于本·拉登，美国从无人机斩首中尝到了大甜头。资料显示，奥巴马上台后，批准了近400次的无人机暗杀行动。

斩首行动并非美国专利。

1996年，俄罗斯军方通过监听车臣领导人杜达耶夫的手机信号，确定了他所在的位置。随后，一架苏-24战斗轰炸机飞抵目标附近发射两枚KH-25导弹，成功命中杜达耶夫的藏身地，杜达耶夫当场被炸死。这是俄罗斯军方使用精确制导武器成功实施的一次暗杀行动，其卓越表现甚至超越了美国军队在此前历次战争中的空中斩首行动。

在大部分情况下，俄罗斯的斩首行动都更倾向于直接使用特工完成。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主角就一直强调真正的暗杀高手都喜欢尽量接近对手。俄罗斯特工部门也非常喜欢使用近距离的暗杀行动，来清除政府或者总统讨厌的人。

2003年，俄罗斯安全局签订了一份授权特工人员在海外实施暗杀的文件，授权特别行动小组可以在海外随时干掉任何威胁俄罗斯联邦安全的敌人。

在欧盟或者中东国家实施暗杀，俄罗斯特工表现得相对克制，因为如果行事不够谨慎可能导致严重的外交纷争。

在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此类暗杀几乎每天上演。俄罗斯暗杀小组在此类地区可以完全无视国际法，自由出入边境，随时干掉黑名单上的目标。

俄罗斯的暗杀历史并不算悠久，尽管前苏联克格勃在冷战期间不乏暗杀的经典战例，俄罗斯却是在苏联解体一段时间后才开始策划各种暗杀行动，对抗手段同样粗暴残忍的车臣恐怖分子。endprint

真正长期从事暗杀行动的是以色列特工部门。

早在以色列建国之前，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暗杀小组就多次采用暗杀行动，从肉体上消灭阻止其建国的英国殖民地官员。

以色列特工的暗杀手段多种多样，枪杀是最常见的暗杀方式。1990年，著名的火炮专家布尔博士在布鲁塞尔的寓所前被刺客杀死，凶手使用带有消音器的手枪近距离连开5枪，全部击中要害。这一暗杀行动是在以色列情报机关摩萨德多次警告布尔博士不要参与伊拉克的超级大炮研究项目，而对方置之不理后实施的一次刺杀。

以色列特工还有两类非常确定的暗杀目标人群。在很长一段时间，纳粹分子都是以色列特工的首要暗杀目标。曾经有着“里加屠夫”之称的拉脱维亚纳粹分子库克斯，就位于摩萨德暗杀名单的前列。在二战中此人杀害了超过5万名犹太人，被视为罪无可恕的死硬纳粹分子。1965年，这名纳粹分子被4名以色列特工擒获，宣布完其罪状之后，特工使用冲锋枪将其处决。

除了纳粹分子之外，帮助以色列周边敌对国家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科学家，也是以色列特工的暗杀对象。早在1962年，以色列特工就注意到，在德国科学家的帮助下，埃及正在秘密发展远程导弹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后以色列特工策划了多起针对这些科研人员的暗杀行动。在伊朗核危机中，以色列特工暗杀了多名伊朗主管核计划的官员和科学家。通过这些暗杀行动，以色列成功延缓了伊朗的核武器研发进度。

以色列的空中斩首行动显然比美国更有效率，已经有多名巴勒斯坦武装组织的领导人死于武装直升机的暗杀之下。2001年8月27日，一架以色列阿帕奇武装攻击直升机在西岸城市拉姆安拉杀死巴勒斯坦解放人民阵线组织秘书长阿布·阿里·穆斯塔法。2004年3月22日，巴勒斯坦激进组织领导人亚辛在去清真寺做礼拜的途中遭遇以色列军队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袭击，以军发射了3枚导弹，其中一枚直接命中，亚辛当场身亡。

而在无人机的研制方面，以色列与美国不相伯仲，近年来多名激进武装分子死在以色列无人机下。2012年11月，哈马斯下属武装部队卡桑旅领导人贾巴里在加沙被以色列无人机暗杀；2013年8月，一个伊斯兰激进组织的4名成员在以色列无人机的轰炸中身亡。

由于长年上演着你死我活的争斗，以色列面临的内部舆论压力要比奥巴马面临的少得多。由于宪法和反对派的声音之下，如果奥巴马决定在动用无人机攻击之前请示汇报，恐怖分子可能就可以轻松地悄悄溜走，就像当年还没有无人机时那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