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人选出了最甜蜜的总统

方亮

苏联后期崛起的寡头们，大多数都意欲亲自从政，不甘于“资助者—政客”配置中那个“资助者”角色。

能够达成所愿的寡头们着实不多，格鲁吉亚的伊万尼什维利算一个—这位格鲁吉亚首富一度担任总理职位；俄罗斯的普罗霍罗夫正在努力—身为俄罗斯最大的黄金供应商，普罗霍罗夫在2012年与普京面对面交锋，争做总统；而刚刚当选乌克兰总统的“糖果大王”彼得·波罗申科算是成功升级。

5月26日，波罗申科将自己当选后首个媒体专访给了俄罗斯《生意人报》，直接与常年贴近报道普京及克里姆林宫事务的著名记者安德烈·科列斯尼科夫交锋。

安德烈·科列斯尼科夫完全接受普京关于俄干涉乌局势及克里米亚“公投入俄”的解释，波罗申科毫不留情地对其进行了批驳，将俄行径斥为侵略。

谈及克里米亚的入俄公投，波罗申科用亲身经历给出自己的立场：“我在克里米亚最高苏维埃大楼前只看到俄罗斯士兵，我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看到了异国士兵。我想进入大楼，但一名俄军士兵用冲锋枪指着我胸口，威胁说，如果我不离开，他就开枪。我说，那就开抢吧，但给我30秒，让（这一过程）被直播出去”。

或许波罗申科带着摄像师，或许他的“直播”意为“发条Twitter”，但就像他信手拈来一段亲身经历用来反驳俄方一样，整场乌克兰危机期间他有颇多亮眼表现，借此彻底地走进了乌克兰大政治的核心舞台，告别了过去长期隐身幕后的角色。

乌克兰政坛有头有脸的寡头们都先后在“二月革命”中选定了自己的位置，并且从自己的角度发挥了作用。如果说在富豪榜上排名更靠前的一些富豪还在两派之间游移逐利，那么波罗申科是为数不多的明确对革命中的示威民众进行了支持的寡头之一。

去年12月，当示威民众与亚努科维奇政府关系激化，波罗申科站在一辆被示威民众缴获的推土机上发表了演说，号召民众坚持乌克兰的欧洲道路。外界均认为，那一刻，虽以亿万富翁身份在政坛取得一系列显要职位、却一直没有成为政治品牌的他发出正式宣告：“我的政治生涯已经重新起航”。

今年49岁的波罗申科是基辅国立大学“国际经济”专业的高材生。毕业后他先是留校任职，随即像绝大部分寡头一样在苏联解体前开始做生意。这自然是由戈尔巴乔夫当时所实行的鼓励个体商业活动的政策所推动的。一开始，他从国外进口可可豆，随后买下了自己第一家糖果公司。上个世纪90年代，他陆续兼并了数家糖果生产企业，将它们组合成“罗申”糖果集团。

一代“糖果大王”就这样诞生了。

苏联后期90年代崛起的寡头几乎都是依靠内部人关系在短时间内“野蛮地”积累财富。在许多材料中，基本找不到波罗申科致富路上此种内容的描述。但可以找到的是，他的岳父是苏联乌克兰社会主义苏维埃共和国的卫生部副部长，而且在苏联解体之际他已经累积了超过100万美元的个人资产，那时他才26岁。

波罗申科几乎不可能不借助岳父的影响力来帮助自己做生意。

苏联解体后，波罗申科先后在数家国有大企业里担任要职，随即便在几年之内建立了自己的“糖果帝国”，整个独联体几乎都在吃他的糖果。

在借助内部人关系迅速积累财富这一点上，眼下炙手可热的总统也是无法免俗的。有关此点的材料如此之少，这恐怕首先与乌克兰的私有化道路有关—相比于俄罗斯私有化的轰轰烈烈，乌克兰更加“润物细无声”。这使得该国寡头的致富路少了一些“野蛮”味道。

此外，这与波罗申科的个人选择也有很大关系。同乌克兰及俄罗斯寡头们动辄与肮脏的黑帮活动、掠夺式的私有化有染不同，波罗申科有意与这些东西保持距离，把主要注意力放在自己商业帝国的建设、发展中。

乌克兰独立后，天然气进口是这个国家最赚钱的买卖，几乎每个寡头都曾想在这笔生意上切下一块来，包括乌克兰的美女前总理季莫申科。但波罗申科没有打过这样的主意，一直专心地做着自己的糖果生意。

上个世纪90年代末，他买下了电视频道“第五频道”，为自己的政治生涯提供了最有力的武器。此后诸多戏码证明，买这个电视频道极为明智。与此同时他以乌克兰社会民主党成员身份成为了乌议员，这个党支持时任总理库奇马。

2001年，作为库奇马“政权党”的地区党成立，波罗申科在该党成立过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在当年年底，他就与地区党分道扬镳，转而支持尤先科的“我们的乌克兰党”。

2002年乌克兰大选作为2年后的“橙色革命”的先声被载入史册，波罗申科继续支持尤先科，终在获胜后得到了最高议会预算委员会主席的职位。

2年后，“橙色革命”骤起。这本质上是一场寡头集团之间的大战，站在尤先科一边的寡头们，最有钱的便是波罗申科。革命胜利后，他被任命为乌克兰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秘书。但是，2005年的府院之争让总统尤先科将季莫申科领导的政府解散，波罗申科也跟着下台。

在这届政府里，波罗申科本希望可以出任总理，却在与季莫申科的竞争中败下阵来。从那时开始，季莫申科就已经成为他的政治对手，直到不久前的大选。

2006年，波罗申科再次成为乌最高议会议员，从2007年开始担任乌国家银行主席，2009年又被任命为外长。在这一职位上，他一直支持乌加入北约。2010年，作为库奇马接班人的亚努科维奇重新当选总统，波罗申科再次被解职。

亚努科维奇的胜利意味着尤先科集团的失败。波罗申科这种曾抛弃该集团而投入“敌营”的人物，从逻辑上判断，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没想到，2年后波罗申科被亚努科维奇任命为经济发展和贸易部部长。

身在敌营没有被清算，甚至还重新被起用。波罗申科可谓是实现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投入“敌营”数年，居然还可以迅速与对手找到共同语言，作为寡头的波罗申科的手腕不可小觑。

在“二月革命”中，波罗申科的“第五频道”立下汗马功劳。

该频道火力全开地揭露亚努科维奇政府镇压民众的罪行；而在反对派需要与政府对话时，又是他建立了双方的对话渠道。在竞选阶段，他的“第五频道”大力主张，这是新一代乌克兰政治家的时代，老一代人该让位了。显然，他们将仅比波罗申科大5岁的季莫申科算作了老一代政客。

寡头波罗申科终于成功转型为了一位政治人物。他一直营造的政治形象—一位成功的经营者、一位远离是非的政客、一位可以平衡各方的老手无疑是契合当下这个追求稳定的民意背景的。

相比之下，那位在革命之后登上讲坛风光无限地向民众演讲的季莫申科远不是这样一个形象，她代表着革命、代表着推翻旧秩序，而且她把自己打造为乌克兰唯一反寡头政客的形象也让其无法令寡头集团接受。

当选前后的波罗申科宣布坚持欧洲道路却也强调要与俄接触，他强硬地与俄罗斯记者对峙，却用首次专访给俄罗斯媒体的事实彰显其愿与俄对话。他承诺迅速解决东部独立问题，并声言收回克里米亚，至少乌克兰人乐见这样的表态；他当经济发展和贸易部部长那会儿一直主张扩大私有化范围，这又是所有寡头群体乐见的，而寡头们则是乌克兰真正的主人。

吃着他的糖长大的孩子们都已经成年，波罗申科曾经把甜蜜的一刻带给他们，现在，乌克兰的人们希望他能让这个已经苦恼甚久的国家，多一些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