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领导人们签下的能源大单

黄旻旻+徐欧露

历经20载博弈，中俄之间关于天然气的协议终于签字落笔。

5月21日，国家发改委副主任、能源局局长吴新雄与俄罗斯联邦能矿部部长诺瓦克签署了《中俄东线天然气合作项目备忘录》。之后，中石油董事长周吉平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简称“俄气”）总裁阿莱克斯·米勒也在《中俄东线供气购销合同》上签了字。

协议落笔时，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就站在他们身后。在最近的十几年里，能源成为所有工业国家的血脉，关系到能源的大单，几乎一定有国家元首或者政府首脑的身影。

根据合同，自2018年起，俄罗斯开始通过中俄天然气管道东线向中国供气，最终达到每年380亿立方米，累计时长30年。据俄罗斯媒体披露的数据，这份合同价值4560亿美元（2.81万亿元人民币），差不多相当于俄罗斯2013年GDP总量的15%。

有外媒称，《备忘录》和《购销合同》是“里程碑式的天然气供应协议”，也是“中俄关系变得更紧密的试金石”。

此前的十几年，中俄天然气供应一直在争论和反复当中进展缓慢。直到签约的两天前，普京的发言人佩斯科夫在上海说，普京的访问“还未结束”，中俄天然气谈判“仍在继续”。21日上午，俄方“作出让步”，普京决定在天然气价格方面向中国提供税项优惠。

中俄两方默契地回避了合同的价值。俄气的英文新闻稿中披露，这是公司最大的一份合同。

和武器进出口不同，评论武器贸易的门槛可能很高，但天然气是许多家庭都在使用的能源，价格方面对两国国民都非常敏感。

这类交易往往会让双方国民都觉得自己的国家吃亏，自己的利益受损。

以强硬、不肯让步著称的普京用陈述自己的让步，来表现中俄关系的重要与良好，但是普京也强调，“如果不是他（习近平）亲自过问谈判中的一些重要事宜，我们未必能作出这些决定。”

普京和中国三届最高领导人都很熟，这可能对中俄最终达成协议起了不少的作用。

中国近两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和习近平，在就任之后选择的首访地都是俄罗斯。“历史上有恩有怨的前老大哥”、“军事力量最强大的邻居”和“有着丰富天然气资源”的国家，最后一个身份可能至关重要。

习近平与普京的互动更为频繁，从2013年3月习近平就任国家主席到2014年5月普京来华参加亚信峰会，一年内，两人见面多达7次。今年2月份，索契冬奥会开幕，美德法等西方国家进行抵制，多国领导人并未出席开幕式。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则亲赴索契，给普京“雪中送炭”。

普京在上海出席亚信峰会期间，中国年事已高的前国家主席江泽民也与其进行了会面。在公布出的普京和江泽民会谈时的照片里，他们背后的国画上瀑布上空呈现出一条弯弯的彩虹，仿佛雨后初晴。不久传来了签约的消息。

中国经济的发展对能源要求非常紧迫，在1970年代末，美国媒体和政界还希望逐步走向开放的中国油田能够供应大量优质石油。中国也一度乐观地用石油出口获得外汇购买各种机械。很快，工业化让中国成为一个需要能源的国家。

中国在1990年代逐渐采纳“以气补油”的策略，有报道称这一策略的先行者，是已经被调查的国资委前主任、中石油前董事长蒋洁敏，当时他在青海油田主持工作，发现油田已经濒临枯竭，所以用天然气来弥补。

后来，中国也确实大规模引入天然气来弥补石油的不足，而俄罗斯就是天然气大国。从江泽民、胡锦涛到习近平，在与俄罗斯领导人普京关系日益紧密的同时，石油、天然气谈判也在不断地推进。

公开报道指出，江泽民和普京两人共同在国家元首任上只有不到3年的时间，但两人在2000年7月到2002年12月间会见达8次。2000年，双方签署了《北京宣言》，提出推进能源领域的合作，包括开发石油天然气田和铺设天然气管道。

而在2003年，胡锦涛就任国家主席后首访莫斯科时，总统普京不是在克里姆林宫而是在家中为胡锦涛“设宴洗尘”。两人都未打领带，“像老朋友见面一样亲切自然”。

正是在这次访问中，中俄共同签署了《关于“中俄原油管道原油长期购销合同”基本原则和共识的总协议》，成为两国能源合作的重大利好。

除了俄罗斯，中国也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一些能源产地，获得大单的也往往是领导人亲自挂帅的谈判。

石油仓库中东是中国最先结交的能源伙伴。石油购入涉及产地、管道，沙特、伊朗、伊拉克都是重要来源，油气运输中所途经的国家也需要维持良好的关系。

沙特是著名的“石油王国”，是世界上石油储量、产量最多的国家之一。而沙特也一直稳坐中国原油供应第一国的交椅。

1994年，沙特王储阿卜杜拉访华，两国签署了谅解备忘录。1999年，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到访沙特，双方决定加强石油方面的合作，并签署了一份在福建省建造炼油厂的谅解备忘录。江泽民访问之后，两国签署了协定，中国宣布从沙特增加进口石油量50%。

2012年，时任中国国家总理温家宝访问沙特。这场出访直接冠名“能源之旅”，凸显了能源的需求。这也是时隔20年中国国家总理首次访问沙特。双方签署在沙特建炼油厂的协议，这是中石化在海外建立的第一座炼油厂。沙特高官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表示，“对于中国的石油进口要求，我们的态度是，需要多少，我们就满足多少。”endprint

2002年，江泽民对德国、利比亚、尼日利亚、突尼斯、伊朗展开了访问。在德黑兰与伊朗总统哈塔米进行会谈后，两国签署的6个合作文件中，有2个涉及油气资源。除了伊朗，利比亚、尼日利亚、突尼斯都是石油大国，中国和利比亚领导人在签署铁路合作协议时也附带把石油合作谈定。

尽管中东诸国政治态度各不相同，但都不拒绝提着现金的中国买家。“我们跟美国有天主教式的婚姻（不允许离婚），但我们也是穆斯林，我们可以娶不止一个老婆。”沙特国际贸易委员会秘书长奥马巴来瓦说。

但已经被美国、欧洲涉足颇深的中东留给中国的空间不多，有些国家政局不稳定，中国领导人的脚步开始覆盖更多地区。1996年，江泽民在访问非洲六国时与苏丹总统巴希尔会面并达成在石油领域合作的协议，之后，中油集团（中石油和中石化分拆前的母公司）先后中标签订了6个石油合同。

2004年初，温家宝出席中非合作会议期间提出免除31个非洲国家所欠的13亿美元债务。同年2月，胡锦涛对埃及、加蓬和阿尔及利亚进行访问，并同加蓬签订了双边贸易协定和备忘录。这直接促成了一桩石油大单，即中石化与加蓬能源部签订的，有着双方在石油产品的勘探、开采、提炼和出口的意愿。随同胡锦涛出访的中油集团总经理（现中石油董事长）周吉平在随访期间也同埃及、阿尔及利亚签署了能源合作的文件。

经济欠发达但资源丰富的国家是合作的好伙伴。1992年，中国就开始从安哥拉进口石油，2010年第一季度，安哥拉一度超越沙特成为中国第一大原油供应国。

能源合作成不成、成多久常常会受到两国的领导人关系亲疏远近的影响。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接近使中国成为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青睐的客户。与美国的交恶缩短了查韦斯到北京的航线，中国这个大客户显得尤为重要。查韦斯喜欢这个大客户。

2006年，查韦斯应胡锦涛的邀请访华，这是他自1999年就任总统以来的第四次访华，石油始终是绕不开的话题。

从中东、非洲、南美进口能源需要经过别人家门口。海运带来的海盗、可能的战争和沿途国家对线路的封锁始终是远洋能源运输的困扰。中国曾仰仗波斯湾地区的进口石油，但这需要途经有美国军队部署的霍尔木兹海峡。在美国对伊朗的制裁开始后，这一来源也显得不那么可靠。

中国开始重视从周边国家寻求资源。

2009年，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A线投入运营。根据《BP世界能源统计》的数据，土库曼斯坦拥有中亚地区最大的天然气储量。把里海沿岸的天然气运到中国，需要经过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除了搞定原产国，能否取得乌、哈两国的配合，成为关键。胡锦涛在职的10年间，曾7次访问哈萨克斯坦。

另一条管道通向印度洋。2013年，来自孟加拉湾的天然气开始注入中缅油气管道天然气管线首站—皎漂分输站。这条2004年开始规划的通道成为继中亚油气管道、中俄原油管道、海上通道之后的第四大能源进口通道。在此之前，缅甸天然气主要供应泰国和印度。2010年，在前总理温家宝和缅甸总理吴登盛的见证下，中石油集团与缅甸国家油气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

中缅油气管道缓解了中国对马六甲海峡的依赖程度。在此之前，中国进口石油的80%要通过马六甲海峡。一旦与沿途国家出现争端，石油进口的喉咙就被别人捏在了手里。找到和自己建立“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缅甸做进口口岸，可以大大地规避这个风险。

而在中缅、中亚天然气管道畅通，并握有与卡塔尔、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的液化天然气协议之后，中国在面对俄罗斯时，也有了谈判的底气：

“好了，现在全世界在给我提供能源，现在，老邻居，加入他们，好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