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静远 不性感就缺乏生命力
2015-01-26
I ART:你的作品要经过手绘-影印-数码化-打印-拼贴等多道“工序”才能完成,为什么会想到用这样的工作方法?从什么时候开始以这种方法进行创作?
黄静远:你指的是《不完全的转世》系列吧?不是所有系列都是这样。当时考虑的是一个人手绘的印迹如何“被媒介”化,从而成为其他的印迹。当时主要从形而上的角度考虑材料和工具对意图的修改和转译。我是读研究生的时候开始这种方法的。
I ART:你有着多年的海外求学经历,国外的艺术教育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你对国内的艺术生态又有着怎样的感受?
黄静远:每个国家也不一样,很难用“国外VS国内”来对比讲。每个人对教育的倾向性也不同,同样的学校可以出很不一样立场的艺术家。总体来说这些教育对我最大的影响是做艺术是一个立场:要是一个丰富的,别的语言不能做到的立场,一个非常坚定但是又很开放还有点神经质的立场。还有一个历史观,这个比较复杂。
国内艺术生态不大懂,不是内行。总体来说,不是很适合真实而且有力量的批判家的成长和壮大,这个会反过来阻碍艺术家。另外所谓的体制内和体制外有千丝万缕关系。
I ART:你的很多作品内,建筑、空间关系都是很重要的方面,这是西方艺术的影响么?
黄静远:比较自然的一个选择,也没有考虑过是否有“西方艺术”影响。可能是一个比较个人的体会,我比较敏感室内空间的个人性和无法言说性。
I ART:国内与国外的青年艺术家的发展途径和路线有着怎样的差异?
黄静远:对这个话题没有太多发言权。每个人路线都不一样,微观上和性格有关,宏观上和世界局势有关。我觉得太多设计路线和途径不太性感,不性感就缺乏生命力。
I ART:中国传统艺术精神与西方艺术形式的融合是很多艺术家都面临的问题,这是否也是你的思考的一部分?
黄静远:我不大相信“传统艺术精神”这个提法。传统是不是历史,而历史又由谁书写的,如果作为艺术家没有一个基本的对已知“传统艺术精神”的怀疑态度,那就真的没有了“精神”。 我也不觉得有单薄的“西方艺术形式”这个范畴。但是我承认,在任何一个艺术家的“形式”里,都会有一定的各种方面的融合,具体是哪几种,这个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情。
I ART:2012年《C城市的那点事》系列作品创作起因是什么?是否是因为回到中国后更明显感觉到环境的差异,对国内社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黄静远:这个系列来自于一个装置。当时李帆老师邀请我参加一个展览,在他启发和建议下创作了纸上的小的作品。对,和回国有关系,国内社会生活比较扑面而来。我基本态度是面对生活。是否更深刻?我觉得是一个开始,它带来了后来的系列。
I ART:这一系列作品把西方人的面孔生硬地拼贴到中国的环境中来,如此蹩脚与不自然的做法意图是什么?并且这些作品的环境大多是70、80年代的中国,这个时代不是已经过去了么?为什么还要对它进行表现呢?
黄静远:恩,是生硬。我感觉很多身边的图景都很生硬。这种做法的可能是对蹩脚和不自然的直接反应吧? 这套作品基本用2000以后产生的图像,因为网络上比较高清晰的图都是数码拍摄下得到的。我记得只有有一张公共汽车的是唯一一个80年代的氛围的。另外有些也不一定是中国大陆的。
I ART:2013年《各就各位》系列中,你选取了很多网络图片把它们画成油画,这似乎是一个逆向的过程,把快速消费的图像变为经典的绘画,为什么?
黄静远:对,是一个逆向过程。绘画有一种权威性,特别是刻画型的绘画语言有一种自然的“真实感”、“写实感”(社会主义写实主义在很多情况下就是用这种写实来传达一种他们刻画主题的可信度)。 用这种“可信”来刻画业余和“偶发”(vernacular)历史,就是要给这种类型的历史后面的复杂和矛盾一种“合法性”。他们会成为一种“历史时刻”,或者你说的“经典”。
I ART:这一系列作品中包括社会事件、文艺晚会现场甚至是一屉包子,你是如何筛选图片的,选取的标准是什么?
黄静远:是,这个系列有剧照(被认可的摆拍),随拍或者自拍,新闻类摄影。 我想他们是一个相互照应的,又不能相互抵消的。他们在一起构成一个人物关系,一个生存环境。这个环境里有国家意志,像出售的人物的形象,有媒体里像渲染的或者曝光的,也有各个手持相机就是摄影师的各路草根对自己对他人对物体的记录。这是一种生存环境复杂性的展现。但是又是精心安排和选择的。
I ART:作为一个有着海外留学背景的年轻艺术家,为什么会选择中国的意识形态控制、政治危机作为表现主题,很多相同背景的人在尽量避免这些内容。
黄静远: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能有相同背景的人在避免这些内容,不过我没有专门想过别人做了什么选择,所以没有太多发言权。对我而言,艺术不需要是冲着政治去的,也可以是冲着政治去,关键他不能是一种没有想象力的政治,不能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政治。这个很多批判家有各种讨论和论述,有些很深入也很丰满,我不用多谈。其实我意识到可能会有艺术观众认为,由于海外留学背景,我应该有不同的艺术语言和内容(比如可以被识别的国际性)。但是我觉得应该遵循我敏感的东西:既现在中国内在危机和特殊控制手法,以及它们的根基,它们无所不在的影响。比如我对目前中国大众默认的甚至是喜闻乐见的身体语言和表情非常感兴趣,我通过这种语言的内化来切入我的主题。从一种感性层面说为什么我会对这些痴迷,可能是因为我看了蛮多国家蛮多阶段后,还是觉得这些我看到的自我内化意识形态要求的程度之高是极其高的。他是一种没有办法走进消化哪怕是自己历史的结果。
另外我想可能在前一波国际上可见的,从中国走出来的艺术里,我们看到了很多以“中国问题”、“意识形态对立”;所以让内外都对这种“中国政治性”产生了厌倦和排斥,觉得这个太内容主导,太身份了。但是我觉得里面诡异的地方在于,其实很多被厌倦的图像后的问题远远没有解决。甚至没有被提出。况且现在被展示的艺术和其后面地缘政治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化了,而且还在变化。绘画有特殊性,在国内写实也有特殊性。我想会有一个很小的开口,可以慢慢深入,做出来一个自己的领域。
I ART:如何在日常摄影里脱离官方摄影语言(意识形态控制),建立自己与所经历的空间、文化地点间的关系?
黄静远:这个是一个好问题。我不知道答案。我觉得我们都是无辜的,也都是有辜的。我想很多伟大的电影录像导演都在做这个事情,也做得很好。
I ART:最近在创作什么作品,还是以绘画装置形式展现么?
黄静远:我在做《各就各位2》。《各就各位1》里面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我在深化我在这个“绘画装置”中找到的但是没有做够的一些东西。我觉得里面没有解决单幅绘画和图像关系到底哪个是主导艺术语言的问题。新的作品里面会更加清晰,更加个人化,更加集中一点。(采访/撰文:郭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