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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公共性的回归与重塑

2015-01-21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公共性

王 庆

(兰州商学院 财税与公共管理学院,兰州 730101)

论公共性的回归与重塑

王庆

(兰州商学院 财税与公共管理学院,兰州 730101)

摘要:公共性与私人性作为个体存在的两种形态,是异常复杂地糅合在一起的,但在人类社会尤其是西方社会由传统走向现代的进程中,却出现了私人性超越并侵蚀公共性的现象。究其原因,传统公共性的剥削属性、浪漫主义发展、科学技术进步和工业革命的兴起都在不同程度上推动了私人性对公共性的侵蚀。这虽有利于个体理性发展和人性解放,但同时也导致了公共性的衰落,从而引发信仰缺失、私人性膨胀、合作失灵等一系列公共危机,给社会发展带来无法预测的风险。故应以西方现代化发展中的这一弊端为鉴,重新审视公共性对我国现代生活的重要性,并从公共价值观创造、公共道德培育和公共秩序规划入手,努力构建公共性与私人性和谐统一的现代生活。

关键词:公共性;私人性;个体理性;公共价值

一、 引言

自人类因生存需求从个体形态集结为公共形态后,公共性与私人性之间的相似和不同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且隐蔽。从这两种形态的相似上说:一是起源的顺承性。若没有私人性作为基础,就不可能想象公共性概念,公共性存在的前提恰是私人性的存在;二是两种形态的相互融合。社会的进步发展逐渐模糊了公共性与私人性之间的区别,以往称之为私人性的具有了公共行为,以往称之为公共性的私密程度在加强;三是两种形态共同构建完整的现实认知。生活中,个体拥有表达自我认知的能力,不过,单纯的私人表达无法产生文明,这就需要把公共性与私人性看做是同时存在的表达模式,共同作用以使人们获得完整的现实认知。

从这两种形态的不同上说:一是私人性呈现自然形态,公共性呈现文化形态。自西方国家走上“市场经济—市民社会—政治分权”的道路后[1],个体经济上的独立性所形成的个体利益自主性和排他性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源泉。这使人们越来越以为,人性是人自己创造的,这是人的自然形态的直接显露。但市场经济下分工的深入细化又使自然个体在极端依赖他人的过程中无法摆脱公共性,反而只能在分工协作中来界定自我存在,公共性具有了文化形态;二是私人性引发人性困惑,公共性产生创造能力。西方个体理性的产生也开启了对人的研究,启蒙运动试图用自然科学方法和思路研究人自身,但截至目前,我们始终无法知道如何探讨自我[2]292,私人性成为束缚人自身的短板。反之,自人类集结具有公共性后,就一直在创造奇迹,如建立在异常复杂的市场机制基础上的现代经济,其高速增长的背后正是极为精细的分工和趋向科学的政府调控,这都是公共性创造能力的体现;三是私人性存在于外在属性与内在属性的统一,公共性则是通过更多的外在属性得以表现。从自我认知出发,每个个体都是身与心、人与社会的联合体,即客观存在的个体作为外在结点通过内在情感与他人联结构成了社会网络系统,而处在网络中的每个个体都会因信息传导发生改变,这表明私人性具有动态复杂的外在属性与内在属性的统一。而公共性则有思想与实践之分。思想上公共性属于哲学话语,回答的是如何看待公共性的问题,是形而上的内在属性。实践上公共性属于政治话语,解决的是如何处置公共性的问题,是形而下的外在属性。相比规范的公共生活给个体带来的收益或成本而言,公共性的自觉内在反应常被忽略。

通过上述公共性与私人性的异同比较,可发现这两种形态是异常复杂地糅合在一起的,这使任何试图单方面界定或区分两者的努力都显不足。换句话说,对公共性与私人性的讨论,关键不是公共性或私人性,而是设法寻求公共性与私人性的均衡状态,使个体的各种活动在谋取私利的同时,向着符合公共利益的方向展开。可惜的是,当今世界的发展,尤其是西方主导下的现代化进程,不仅没有实现两种形态的均衡发展,反而出现了私人性对公共性的侵蚀,这成为当今世界危机重重的主要原因。正如袁祖社所言:“由于人的公共性理念的丧失,使得求得永生的要求与价值观上的捉摸不定困扰着现代人,自由的获得与责任的承诺苦恼着现代人”[3],公共性缺失的世界成为了充满怀疑、焦虑和虚无的世界。

二、 公共性解析的演化变迁

实际上,有关公共性的衰落,还可从公共性的解析变迁中看出端倪。

(一) 传统思想对公共性的解析

人类早期社会对公共性的理解都偏重于将其独立在私人性之外,概因是面对残酷的生存环境,个体生存机会远低于集体力量,但人口集中既要求有足够的资源供养人口,又要求有极强的信仰来提供精神保护。故集生产、伦理于一身的公共中心就不再仅仅是个体外延的扩张或个体集合的场所,其所表现出来的公共性特质也就具有了一定的主体性和道义性特征。这在各类传统思想中都或多或少有所反映:从西方思想史来看,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公共性是“公开场所”的含义,中世纪时期的公共性含义则转变为相同等级的个体普遍结成的共同体,等国家出现后公共性就成了一种契约关系并直接指向公共福祉。从伊斯兰思想史来看,个体最终是社会性存在,社会是个体的扩大,故无论是以五功为要求的宗教义务,还是被看成与真主关系的社会义务,都表现出高度共有统合的公共性意识。我国传统思想对公共性的理解则集中在三方面:一是天下之公,即用人类的感觉可以把握到的天空之下的无限共同空间,且这种共同感觉中渗透了天的调和、条理、公正与正义;二是社会之公,即个体作为构成公共形态不可或缺的成分,只有通过共同性才能产生作用;三是自然之公,即作为宇宙万物的存在状态、存在根据的和谐秩序本身[4]37-51。综上各种理解,可发现传统思想对公共性的界定中,主体性特征非常明显,即公共性不是由内到外或由下而上产生于私人性。相比私人性的自然存在,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情境中都有称之为“公共”的存在,这种传统认识把公共性与私人性看做是对等关系。相应的,个体不仅拥有复杂的自我意识,更有独立于自我意识之外的需要遵从的公共意识。进一步说,公共性虽没有类似私人性明确的物理构造,但其主体性也往往被归结为深奥且崇高的自然道义,需要个体通过身体力行才能得以感知或体验。

(二) 西方对公共性的现代解析

发展到现代社会,西方对公共性的具体解析分为两类:一是为争取生存而建立在合理性契约之上的理性公共,一是为争取认同而产生于人格直接交往中的感性公共。理性公共不需要情绪性因素的渗入,只要具备理性设计的法律和制度即可[5]3。以规范的法律和制度为基础,这种公共性摆脱了数量上的制约,并随追求目标的扩大以及容纳人数的增加,其控制范围也相应扩大[6]51。感性公共是应人性解放而产生,历经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和技术革命进程,并不断促进人类由不自信走向自信、由桎梏于宗教理性走向利用个体理性来观察分析世界。当然,这种变化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对公共性的认知。从个体理性的视角出发,公共性界定会忽视诸多非人格的社会关系,这使个体逐渐认为共同体是由一群向彼此揭示自我情感的人构成的,公共性成为了由“我”向外延伸、以“我”为中心的信念碰撞与认同。感性公共虽没有统一的法律和制度作为规范,但如何揭示自我情感、宣扬自我信念,却随技术革命的深化趋向整齐划一,使感性公共也因表达环节而表现出一定的规范性。

不过,这两类公共性的形成过程是较为一致的,即这是一个“个体—规则—公共—表达”的过程,具体来说就是:首先,个体在陌生人组成的公共环境中如何看待彼此的外在;其次,公共环境中会出现一些使得人们的外在能够取信于陌生人的规则;再次,如果这套规则能够解决公共问题,那一个公共领域便告形成;最后,公共性的形成使人们以为,所谓的公共表达就是自我情感如何向他人表述并被他人理解的过程。

通过以上描述可发现,西方对公共性的现代解析突出了规范性与人格性特征。相比传统思想中公共性的主体性特征,规范后的公共性反而在不同程度上丧失了独立主体所具有的无限想象、无限空间之充分自由,公共性与私人性之间的对等关系被破坏了,被个体理性强化的私人性越来越独立于公共性而存在。更为重要的是,当个体开始从人格角度来界定公共性内在属性时,这种超越就演变成一种侵蚀,个体纷纷把更为熟悉的个体心理、个体性格代入共同体中,用这些人格化术语来衡量公共性,从而使公共性丧失了传统思想赋予它的自然道义。

三、 现代社会发展中公共性的重塑需求

那么,为什么西方社会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进程中会出现私人性对公共性的侵蚀?对这一问题的分析,有助于我们认识到西方现代化进程中忽视公共性的弊端,从而深刻领会现代社会重塑公共性的迫切需求。

(一) 私人性对公共性侵蚀的内在根源

1.传统公共性的剥削属性。西方社会的传统公共组织一直保持着森严的等级结构,其特色就是把权力集中于一点,而控制力则是通过金字塔型结构扩大到整个组织。因此,这类共同体有着清晰的轮廓,它是为达到某些特定目的而组织起来的,成员及成员间的相互关系也已确定。这其中,权力集中以及金字塔型控制结构均起到将人变成手段的作用[6]47,尤其是位于金字塔底层的公众,被剥削被强制的身份是明确且固定的。另外,传统公共性所指向的自然道义往往被宗教所解释,而基督教在世俗传播中也走向了等级制,与世俗权力一起共同加固了金字塔型的西方社会结构。弗兰克尔在描述中世纪欧洲时谈及了这一点:“有史以来,权力部门在人们眼里从来没有这样令人敬畏过,它使人们不断联想起人类的原罪及其固有的不幸;权力部门变成了超我无所不在的眼睛,时刻监视着个体,不仅监视着个体的行为,还监视着他的思想和欲望”[7]74。当然,这种等级制社会结构也促使公众在看待公共性时,往往把公共性等同于由上而下的剥削隶属关系,属于应被革新的关系架构。

2.浪漫主义的影响。现代化进程中,人们开始转而用个人情感语言来描述公共性,这种变化深受西方浪漫主义的影响,而浪漫主义的实质是对那些有强烈自我意识和认为个体独立最重要的人的赞美[8]31。故当人们在个体理性号召下摆脱宗教对人的禁锢之时,浪漫主义的兴起把这场解放运动从理性领域拉入到感性领域,极大扩散了人性解放潮流。自然,浪漫主义会要求个体从自我意识出发重新描述和界定公共性,但这种走向个体自我、饱含情感的浪漫认识不可避免地伤害到原本归属于自然道义的公共性。实际上,现代生活中“人的直接重要性”包含三层含义:一是人必须经由理性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有效规范,二是人只能在“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的原则之下寻求人与人平等相待的政治社会规则,三是人必须在自己制定的规则之下活动以有效约束和规范自身行为[9]。浪漫主义虽顺应了第一层含义的时代要求,却忽视了基于自我肯定之上更为重要的社会交往,将个体的私人性绝对化于公共性之上,这必然会导致公共生活的紊乱失序。

3.科技进步的影响。现在看来,源自18世纪西方的科技进步更像是对人们自古以来所坚持的这个世界是按一定等级体系建立起来的信念的否定,这一否定突出表现在:第一,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达尔文的理论体系蕴含六点启示:一是用世界进化论观点取代世界静止观点,二是证实了神创论的不可信和荒谬,三是对宇宙目的论的驳斥,四是抛弃各种形式的人类中心主义观点,五是通过单纯唯物主义进程来阐释世界的设计观念,六是用种群思维来取代本质主义[2]95。可以说,依据进化论启示推导出的是,人只是复杂的生物机器,没有任何特殊意义,更没有道德信仰之分,自然也不存在独立于私人性之外的道义化的公共性;第二,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弗洛伊德开创的精神分析学说把心理问题推向了科学领域,而科学从数学、物理等学科延伸至个体心理的巨大变化,则进一步靠近了“科学剥夺了这个世界的意义”的命题。对公共性而言,这一变化意味着心理作用被叠加在公共领域之上,人们很难再把发生在公共领域的行为视为独立的公共行为了。这样,随着科技进步,我们越来越倾向于私人性,沃森对此评价说:“现代主义所包含的一切,都可以看做是和弗洛伊德的无意识一样具有同等价值的艺术,它关注内在形态,将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相融合,宣扬科学、理性和民主,是一种达到极致的个人主义。”[2]271

4.工业革命的冲击。对公共性产生更大冲击的是工业革命,它改变了人类传统的生产方式,除用机器代替手工劳作外,工业革命还创造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市场化的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个体功能退化成单一的生产剩余价值,个体间的关系被机械生产的流水线所界定,个体成为了可计量、可交易的商品。客观评价,工业革命浪潮下市场经济的出现,是经济领域对思想领域中个体自由倾向的呼应,具有一定进步意义。不过,这却给公共性带来两个严重后果:一是公共领域的萎缩。在市场经济下,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手工作坊和熟人社会的消失,使人们虽因工业化生产而广泛集中在一起,却也同时丧失了生产交易背后隐藏的彼此好奇与获得认同的深切情感。人们开始用以货币为符号的财富来衡量每一次生产交易行为,包括这些行为联结起来的人际关系都变成去情感化的经济行为,家庭成为仅存的容纳个体丰富情感的公共场所;二是公共形象的坍塌。工业革命的产生,市场经济的兴起,促使人们将机械工业视为创造财富的基本手段,并衍生为通过机械生产所实现的效率主义是理想化的文明[6]132。基于此种价值观,有效率的生产成为了公共生活得以产生并发展的内因。这不禁让人疑惑,公共性究竟是人们之间充满情感的相互联系与作用,还是仅仅是物质生产的需要?传统的公共形象坍塌了。受这两方面影响,工业革命引领的市场经济,虽开创了伟大的经济增长,却使个体在最大化个体理性号召下放弃了公共性,个体越来越局限于物质生活的圈子,对公共生活不予理睬,并以此走向了现代化模式。

(二) 现代社会发展对重塑公共性的需求

受到私人性侵蚀的公共性无可置疑地衰落了,这引发两个问题:一是如何界定公共性。进入21世纪以来,人类开始在同一个信息圈内生活,但与这种全球一体化密切相关的公共性却变得模糊不清,突出表现在信仰缺失和公共失序上;二是如何处理公共性与私人性的关系。个体存在的两种形态本是一对深邃且奇妙的矛盾关系,但公共性的衰落打破了这一均衡,并给私人性也带来了危害,突出表现在私人性失衡和合作失灵上。综合起来看,这四个突出表现恰恰反映出现代社会发展对重塑公共性的紧迫需求。

1.公共性衰落导致信仰缺失。“相似的生物聚集在同一个地方,自然会受到集体反应的影响。而这种对集体反应的感觉则使如下观念成为可能,即人们会具有共同的经验,他们彼此会通过各种符号来表达这些经验的基本内容”[10]160,信仰的生成亦是如此。正是因为拥有共同经验,人类集合才能遵循量变导致质变的发展规律。故信仰所产生的大家有着类似存在和一致目标的重要作用,会帮助个体在理性创造并拓展某种公共生活时,能够促进这种生活在所有达到同一理想层面的个体中重复出现,而这个层面也会在这些个体的影响下得以维系。不过,公共性的衰落影响到了信仰生成的表达与互动基础,人们虽在同一时空内,却无法通过彼此表达进行有效互动,也就无法达成共识。可以说,信仰缺失改变了复合世界,由可能的统一自我被构建成无数唯一的自我,“千百年来,实际上整个历史中,人类已经创造了崇拜与宗教,借此来获取本能所没有提供的认同感。人类的这种精神需要在动物界中是独一无二的,现在面临着被否定的危险,人类很难以一种协调的有意义的形象来感知身边的这个世界了。”[7]162

2.公共性衰落导致公共失序。现代社会发展出现了明显的公共失序现象,这与公共性的衰落直接相关,并因此迅速演化成全球范围内的公共危机:第一,经济危机。自2008年以来的债务危机显现出发达国家依靠政府借贷支出和家庭借贷消费推动经济增长是不可持续的,可这并不影响全球公众和政府对GDP增长的热切盼望。这清晰表明即便经济增长方式不可持续,唯GDP增长依然在全球范围内占据主体地位,这反而成为当今世界最大的经济危机;第二,生态危机。针对生态问题,福斯特等谈到:“今天的科学告诉我们,如果要避免重大的转折点或临界点,我们最多只有一代人的时间对经济关系和我们与地球的关系进行彻底的改变。在这个转折点或临界点之后,地球气候的巨变可能会超出我们的阻止能力而不可逆转”[11];第三,能源危机。能源从何而来与如何利用,已成为当今世界冲突频发和灾难突至的主要诱因,2011年日本福岛核电站泄露事故更加深了人们对能源的两难选择;第四,安全危机。食品安全、网络安全、国家安全等诸多热点的接连出现,说明人类社会已进入到风险时代,而且是全球性风险。

3.公共性衰落导致私人性失衡。个体的私人性是在获取物质所需和精神慰藉的过程中趋向清晰的,但就需要多少而言,却历经了漫长和艰辛的进化之路。从生物学意义上说,早期人类始终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他们身体上的劣势所造成的生存危机感深深植根于内心之中。当然,这一恐惧本能成为人类不断进化的原动力,使人类拥有了凌驾于其它物种之上的霸权地位,但人类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我们常常为一些没有出现的危险担忧,我们始终不能确知究竟哪种反应是正确的,我们从根本上变得不安全了[7]212-215。这意味着,个体为满足安全所需之物质与精神,是没有限度的。不清楚人是什么,那人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人类根本上的不安全感注定个体很难给安全所需界定清晰的边界,而能够在这方面提供帮助的恰恰是具备自然道义的公共性。因此,公共性的衰落对个体而言是一悲剧,我们知道了很多东西,却根本无法理解消化;我们得到了很多东西,可依旧感觉不安全;我们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4.公共性衰落导致合作失灵。人类社会与其他动物群体的一个重要区别是,人与人之间可以通过运用个体理性而达致某种形式的合作,即个体会基于利害关系尤其是生存压力而自愿结成相互作用的多边关系,故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关联性和妥协性特征。从关联性来看,合作最初虽开始于亲缘关系,但只要合作一方对另一方的行为具有反应能力,合作还是会渗透到越来越少的亲缘关系中。即便彻底失去亲缘关系,只要合作双方再次相遇的概率足够大,那基于回报机制的合作依然能够形成;从妥协性来看,正是基于以双方克制为表现的妥协,使得双方在得到自己利益的同时,也能关心对方的利益。也就是说,合作中的妥协会使双方变得更好,一次博弈演变成重复博弈,回报机制自然实现了[12]。由此可见,合作是公共性的产物,公共性的发达会极大扩展亲缘关系范围,也能把回报机制纳入到公共伦理范畴加以规范,从而使合作较易产生。相反,公共性的衰落压缩了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性,也不再将回报机制看做是崇高的道义责任,合作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四、 我国社会发展中重塑公共性的途径

很显然,公共性的衰落给现代社会发展带来了很大危害,这不禁让人想起传统思想中公共性所具有的主体性和道义性特征。它虽然易使公共性走上虚无缥缈的神坛,但在满足精神需求、规范公共行为等方面却有着现代社会无法企及的强大功能。这也是西方现代化之路带给我们的深刻教训:个体对私欲的无限度追求往往会弃公共性于不顾,长此以往,个体不再理解公共道义、承担公共责任,公共性坍塌后的世界里,个体会陷入无所寄托、无所倚重的虚无主义状态,那所谓的共存共生、和谐发展等都将无从谈起。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的建立与发展,使我们开始意识到并重视以经济权利为基石的私人性问题。不过,相较我国私人性发展的预期前景,公共性问题有可能会变得更加突出。原因有:一是借鉴与学习西方市场经济理论的过程必然会弱化我们对公共性的认知与建设;二是近代以来我国的落后使我们更倾向于质疑传统思想,自然也包括了其中的公共性思想。因此,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公共性对现代生活的重要性,呼唤公共性传统自然道义的回归,并结合现代社会特征加以改造,以期实现私人性与公共性和谐统一的现代生活。至于如何重塑公共性,可考虑从相信什么、要做什么和怎样去做三方面入手。

(一) 公共价值观的创造

传统公共性所凝练的自然道义若去除披装的神话或宗教外衣,对现实世界还是具有很强指导意义的。这是因为传统社会始终认为人的存在需要从两方面界定:一方面,没有了生活资料的生产,人的存在失去了物质基础;另一方面,没有了对未知恐惧的有意识解释,人的存在失去了精神基础。很显然,这种界定有利于构建基于共同价值观下的稳定社会结构,即共同相信什么使人们以为大家是“同类”,而“做同类能让人互相理解、合作,传递信息和诗歌,建立文明的联系”[13]137。现代社会发展虽促成了人性解放,但没有改变价值观的基本功能和人们对共同信仰的需求。故我国虽处在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过渡期,还是应努力创造适于现代社会发展的共同价值观,使大家从内心深处拥有相同的信仰体系。具体来说,参照现代市场经济和公民社会运行方式,至少应在全社会范围内普及以下公共价值观:第一,公正价值观。现代社会对公正的描绘是非常复杂的,桑德尔从三条路径探索了公正的实现:第一条路径是公正意味着使功利或福利最大化;第二条路径是公正意味着尊重人们选择的自由;第三条路径是公正涉及培养德性和推理共同善。他进一步指出,第一条路径具有将公正当成算计和考虑人类善之间质的区别,第二条路径解决了第一个问题而遗留下了第二个问题,第三条路径则意味着公正具有判断性[14]308-309。因此,为形成一个公正社会,我们就必须要共同推理良善生活的意义,创造一种公共文化以容纳那些避免不了的分歧;第二,平等价值观。我国计划经济时期的绝对平均与市场经济时期的按劳分配所形成的反差让很多人在面对平等问题时出现了摇摆的价值观,当人与人之间不平等加剧时,就以为理想社会应是人人绝对平等;当人与人没有差别时,又以为这是一个丧失活力的静止社会。其实,启蒙运动以来的哲学家大多同意是社会自身的本质创造了不平等,这些本质包括经济上的劳动分工所导致的不平等、有组织的劳动分工所导致的不平等、社会冲突中优胜者与失败者的诞生所导致的不平等以及私有财产制度与特权分配所导致的不平等[15]64-74。因此,相比从哪个角度来描述平等,我们更容易忽略不平等的持久性。不过,事物所是的方式,并不决定它们应当所是的方式[14]193。不论是我国传统社会中公共性指向的自然道义,还是我国现在的社会主义性质,都决定我们要努力实现平等。这就需要我们克服特权阶层、社会制度、文化与社会化等影响,去寻找生而平等与差序竞争间的均衡;第三,民主价值观。民主是什么,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各个国家、民族都会因时因地给出不同定义,相对而言,民主带来的好处是较为明确的,如民主能确保个体拥有一定数量的权利,民主能确保个体拥有更广泛的自由,民主能给个体提供践行自主决定的机会等[16]50,这也是强调民主价值观的原因。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立以来,我国企业、个体已逐渐发展成独立的经济主体,一定程度上享受到了经济民主带来的好处,这是充实民主价值观的开始。至于进一步深化民主价值观,则可通过将个体转换为集权利与责任于一身的现代公民、保障公民知情权与表达权和实现社会流动等途径来实现。

(二) 公共道德观的培育

道德之于公共生活,具有很重要的规范意义,因为它涉及要做什么,即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问题,故“道德是一个你、我和周围人通常认为有效而接受的行为和规则的总和”[17]33。西方思想对道德的讨论往往集中在私人道德方面,尤其是在人性解放之后,西方思想极其强调个性发挥,注重个体自由发展与道德完善。这与现代社会的实际情况有一定出入,从上述公共性衰落引发的问题可看出,现代社会应是公共道德主导的时代。相比私人道德,公共道德有两个不同之处:一是公共道德的基本要求不单单是出于仁爱之心,主要还是出于对他人合法利益和人格的尊重,突出表现为对调节社会不同利益主体和利益关系的公共规则的尊重;二是公共道德要求每一个公民都必须无例外的遵循公共规则,履行与自己的权力相对应的义务[18]163。不过,由于对西方个体主义的无批判宣扬,使我们开始习惯放大个体所有行为背后的道德讨论,这种公私道德不分的举动,反而严重损害了公共道德体系。其实,我国传统思想非常重视公共道德,并把公共道德抬升至独立主体的高度,这也是我国传统文化在公共性方面远超其它文化的原因之一。只是在对这主体化的公共道德认识与实践上,我们存在两个缺陷:一是把推导和普及公共道德认知的过程异化为求道过程,太过于看重所推结论之抽象性与概括性,似乎越抽象越概括才能无限接近那独立之主体,反而忽略了层层递进的逻辑推理;二是公共道德实践不具有一般性,我国传统文化强调应通过自我修养来实现个人理想并达济社会,从而将个人魅力与公共精神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但这不仅要求个体要融贯古今,还要回避人性中追求物质的生存本能,故对大多数人而言,实践难度太大了。因此,对公共道德观的培育,应保留我国传统中公共性思想的精华,并借鉴西方逻辑推理和个体理性思维对上述缺陷进行改造,以使可实践的具有普遍意义的公共道德成为现代社会公共性的重要表现。

(三) 公共秩序的规范

至于公共秩序,涉及的是怎样去做的实际问题,细说起来,需要我们统筹规划、尽快建立的公共规范主要有:第一,健全重法制与法治的法律体系。关于法律,我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存在显著不同。在西方看来,法律是民主政府的基石,也是公共行为发生的基本依据。而在儒家文化看来,法律存在一系列弊端,如法律使人狡猾,法律促使人不道德,法律引起冲突、争辩和诉讼等。客观讲,儒家文化对法律的批评是有道理的,现代西方社会中存在的很多问题就与片面倚重法律有关。不过,法律体系始终如一列明的易懂原则和程序却是陌生人社会和契约市场经济正常运转必不可少的条件,也是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中国必不可少的。故应按照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加快建设公正高效权威的社会主义司法制度,维护宪法法律权威,确保依法独立公正行使审判权检察权”等要求,加快健全法律制度,实现依法公正治理;第二,建设生产与伦理并重的现代财政。财政是现代社会中公共性与私人性的主要联结点,个体通过税费上缴财政收入,各类支出项目反过来又会惠及不同群体。建国以来,我国财政一直在社会经济发展中发挥主导作用。计划经济时期,财政分配等同于国家分配,财政统筹安排全国财富以实现我国从农业国家向工业国家的转变,生产性质明显;改革开放时期,随着市场经济的建立,财政顺势完成从国家分配向公共财政的转换。不过,受西方追求私人利益的个体理性影响,转型后的公共财政并未在公共性方面有所建树,反而在竞争加剧的背景下参照西方采用了生产性赤字财政。财政行为长期聚焦于经济虽有客观的历史必然性,但这无疑不利于公共生活的开展。故应考虑把单一生产财政革新为生产与伦理并重的现代财政,毕竟经济只是公共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公共性本就具有远在物质生产之上的道义高度;第三,培育具有由己及人公共精神的公民社会。“我们在很多方面彼此不同。我们选择精心发展彼此的关系,以依靠彼此不同的能力。在做我们能做成的任何事情的时候,我们也是处于构造共同知识、共享理解、责任模式和相互信任的过程中”[19]308。诚如这段话所言,我们生活其中的社会就是最大最复杂的共同体,它既包含各类知识、技术与分工,更包含各种沟通、理解与信任。这提醒我们需要从感性公共的角度意识到公共性所具有的人性的一面,它并不似西方文化中用技术或理性刻画出的冷酷呆板的形象。故在建设公民社会时,我们不仅要通过各种公共组织的培育来使社会具备一定的自治能力,更重要的是,它应该培育出被广泛认同并自省自觉的由己及人的公共精神。

在分析现今中国面临的一系列挑战时,兰普顿总结到:“发展中危机的堆积以及在机制能力和公众要求之间保持平衡的困难度都已经显而易见。机制能力正面对对日益膨胀的由人口趋势、信息流通、国内外水涨船高的期待、自身强烈的改善欲望以及快速的城市化带来的需求”[20]201。这段话从另一个侧面深刻揭示出现今中国对公共性的强烈需求,故“致力于探寻新的公共性规范和尺度,提出新的公共价值理念和设想,是具有先驱意识的”[3]。人们希望通过个人体验的符号化来理解无边界的自由,但公共性反而成为个体实现充分自由的阿喀琉斯之踵,它规定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生活,以及我们所能抵达的最远边界。我们不该也不能忽视公共性的存在,应积极从各个角度深入研究公共性的理论内容与实践路径,这是心怀“天下为公”的当代知识分子不可推卸的公共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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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彭何芬)

On the Return and Remodeling of the Public Character

WANG Qing

(CollegeofTaxationandPublicAdministration,Lanzhou

UniversityofFinanceandEconomics,Lanzhou730101,China)

Abstract:Public and private character as two forms of the existence of the individual are a complex mix together, but in the process of human society from the traditional to the modern times, especially in the west, there was a phenomenon in which private character surpassed and eroded the public. The reason is that pre-modern public attributes of exploitation, the development of romanticism, the progress of science and the rise of industrial revolution promote the private erosion of the public. Although it is beneficial to human liberation and individual consciousness awakening, the decline of the public may inevitably produce a series of public crises, such as lack of faith, private expansion and loss of cooperation, the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with unpredictable risks. Therefore, we should learn from the shortcomings of modern development in the west, and revisit the importance of publicity for our modern life, and strive to build the harmonious modern public life through creating public values, public morality and public order planning.

Key words:public character; private character; individual rationality; public value

中图分类号:C9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1505(2015)01-0115-09

作者简介:王庆,男,兰州商学院财税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财政理论与政策研究。

收稿日期:201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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