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理的婚姻

月满天心

从新房那儿回来，李怀一进门就将枕头和被子抱出来放在沙发上：“轩轩，我告诉你，我真不是跟你对着干，中式风格纯粹就是糟蹋钱，那都是有钱人玩的玩意儿，咱弄不起。”

我吼：“那是你穷！”“我是穷，穷有罪吗？没有吧？”李怀索性耍无赖，拉起被子躺下了。

好，看谁熬得过谁？我果断回卧室，关门，将自己摔在床上。结婚三年了，我们好不容易攒够首付买了自己的房子，准备装修。我主张装修成中式风格，可是李怀说复古过于奢华，他坚持简装。我们总是为这个吵。

我睡不着，起床打开电脑，点开一个阳台效果图，矮矮的红木地台，吊顶上垂了一顶样式简洁大气的红色宫灯。想象一下，冬日的午后，我在地台上铺一张柔软的羊毛垫，再放一张小茶几，盘腿而坐，手边一杯茶。如果这都不是幸福，世界上就没有幸福了。我正沉浸在自我陶醉中，门锁轻轻转动。

小样，门我早锁了。我“哼”了一声，却没想到，门锁居然被打开了。李怀举着钥匙进门，突然尖叫一声，倒退两步：“你你你，没睡觉？”

我抱着肩，看他小脸煞白，手捂着胸口，吓得不轻，心里犹豫着是先哈哈大笑一通还是先痛骂他一顿。就是这一犹豫的工夫，李怀“小鸟依人”地靠过来：“轩轩，老婆——”

我警惕：“注意保持距离，我们正在冷战！”可李怀已经缠了上来，使劲一搂，我就跌进他的怀里，接着，他的嘴唇也跟着凑过来。又是这一招！

我喘着粗气说：“李怀，你这个无赖，我说过好多次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起来。”

起床后，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李怀，心里再大的怨气也发不出来了。这就是李怀最得意的事情：上床能抵三顿架。我慢慢翻身下床，李怀醒了，一把将我拖回来：“今天周末，起床干吗去？”

我一怒，扔出一句：“关你啥事？”我又将他揪起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婚姻就像盖楼房，感情是第一层，道理是第二层，利益是第三层，第四层才是情欲。你别一有事就往上跑，我告诉你，矛盾根本没有解决。咱们应该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从第一层开始讲，为了情，你爱我吧，就该听我吧？就算到第二层，咱讲道理，我这么如花似玉裸婚嫁你，你很感恩对吧？好好好，你别烦，我说到第三层了……”

李怀眨着眼睛盯着我，目光一片茫然，忽然低下头用嘴来堵我的嘴，一边含含糊糊支吾：“老婆，你讲道理的时候真性感……”

我暗叫一声不好，一把推开他：“我今天真有事，跟青青约好了一起修改策划案。”

其实，我是约了青青，不过不是做什么工作，而是约好了去谈装修公司和看家具。

定了基础装修和风格之后，我们热情一路高涨，又来到了家具城，直奔最里面的中式区。虽然一张不起眼的硬木书桌要上万元，我还是停在一个木梳妆台前流口水，问：“这个多少钱？”

销售小姐忙说：“这个，要预定，二万五千元。这款梳妆台太受欢迎一直供不应求，是上好的鸡翅木……这个预定要先交定金，大概一个月到货……”

“没问题。”我低头翻包，分别跟公婆和父母打了电话，他们都说过买房子有什么困难跟他们说，这不到了说的时候了？

青青望着我打电话的豪气表情，一脸羡慕。

千小心万小心，妆台订单还是被李怀发现了。他盯着那张单子，表情古怪：“你怎么这么倔呢，怎么不想想我们的实力就去订家具，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感受？”

我说：“你每次有了矛盾就霸王硬上弓把我扑倒解决问题，你尊重过我的感受吗？”

李怀一时没跟上我的跳跃思维，愣了一下。这一愣的工夫，说来也巧，公婆提着个包，上门送钱来了。

我和李怀赶紧不再剑拔弩张。老两口一进门就将皮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人民币，一摞一摞，鲜红耀眼，铺了一桌子。

我和李怀同时惊掉了眼珠子。随即李怀从惊讶中清醒，转过来看我，目光如冰。他一把将我拽进卧室，“嘭”一声关上了门：“你跟我爸妈要钱了？”

“我跟我爸妈也要钱了，我们钱不够怎么办？”

李怀原地转圈：“你到底怎样才能明白，我们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他们都是普通小工人，一辈子也就积攒这么点钱。我从来没想过啃老，我会拼命努力给你幸福，你难道不明白？我觉得为了自己享受啃老是很无耻的行为！”

我不明白。我声音忽然高了：“我不管，我小时候是跟着太爷爷太奶奶长大的。我的童年充满了深刻的记忆，而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一屋子的木家具……可是你只知道上床，上床能解决这些事吗？能帮我找回记忆吗？能给我我想要的家吗？你还怪我！”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汪汪。李怀渐渐呆住，他没想到我居然感到如此委屈。

那天，好歹将公婆哄走，李怀小心翼翼做了饭，我板着脸吃了。随即，他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持续了一个小时，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从前是他忽略了和我进行深层次的交流，忽略了我真正的感觉和需要，他以后会改正。

为了忙装修，也为响应我的“下楼”计划，李怀每天都规规矩矩。吵架之后，他就拉着我谈心，回忆曾经的美好感情，摆事实讲道理，讲利益得失。我像一个小学生，在他强大的情感攻势和逻辑理论下，只剩点头的份儿。生活平静得一塌糊涂，连亲热都索然无味。

我试着吵架、冷战，他都不动声色，总是温柔地握着我的手讲道理；我买了性感的睡裙在他面前晃，他由衷赞美：“真漂亮，比明星都漂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曾经，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爬坡”，我则打算迅速冲到“楼下”。

我没告诉他，我其实只是在赌气，凭什么每次惹我生气都上床去解决，那个感觉太怪了，一点也不尊重我嘛。不过，现在他不“爬坡”了，为什么我感觉还是那么怪？也许婚姻根本就是个斗的过程，势均力敌很好玩，根本不在于谁对谁错。

我找茬跟他吵了一架，正当他拉着我的小手准备“下楼”维稳语重心长讲道理的时候，我冲上前，猛地将身子贴近他，将嘴唇也一起贴了上去。李怀挣扎了两下，浑身就冒了火，果然如我一样容易在最上层建筑上缴械投降。我心里鄙视自己，又偷偷给自己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欧耶！

没错，如果说夫妻是一个建筑，身体的确在最上一层，但是，不可否认，最高层能看见最美的风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