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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造梦者和他的移动照相馆

2015-01-19红了

中国国家旅游 2014年8期
关键词:马良照相馆旅程

红了

行者档案

马良,1972年出生于上海,1995年毕业于上海美术大学,1999年在上海和北京设立自己的工作室YES video shop,成为广告影片和视频短片的导演,制作了很多非常受年轻人欢迎的作品。2004年4月开始艺术摄影创作,使用数字摄影系统创作视觉艺术作品,在网络发表后引起很大轰动。

会移动的乌托邦照相馆

马良在一张巨大的白色木板上罗列出清单:卡车和面包车各1辆、发电机1台、睡袋6套、医药箱1个、摄影灯具5套、包括斯坦尼康在内的数字摄影系统2套、拍摄用的前后景约40套、打印机、衣架及服装——移动照相馆的全部家当尽收于此。他原本希望寻得汽车公司的赞助,可惜车行对这件事没兴趣,新车费用太贵,最后他租下一辆长4米的厢式卡车。

马良将卡车刷上黑漆,因为他觉得黑色很酷,但最终让他有点哭笑不得——由于最后不能刷移动照相馆的LOGO,“怎么看都像一辆山寨快递货车。”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打开黑色卡车的车身,就像打开了一个微型游乐场,有各种服装,有化妆室、更衣间,还有富丽堂皇的道具、布景。

马良在微博上不断刷新移动照相馆的动态,每到一个城市,就会有人报名参与拍摄。他在当地朋友帮忙寻找的空商铺、旧工厂、甚至是废弃大礼堂里搭建拍摄空间,那些慕名前来的参与者会在黑卡车里挑选衣服,或者干脆穿了精心设计搭配的服装过来(有位哥们儿甚至借来精神病院的衣服),他们和马良商量好想要实现的“剧情”,在马良小小的照相馆里天马行空地扮演自己。

1.广州艺考学生。在广州站,马良借来了一辆老式的长龙公共汽车作为拍摄背景。这个学生当时正要去考美术大学。他的脸庞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马良就让他穿上海军服,拿了吉他,如同即将远航。

2.西安TBOR乐队。他们原来都是“Man in black”,马良却嫌他们太正经,从服装箱子里翻出四个衬衫假领子给他们戴上,这支偏英伦风格的帅哥摇滚乐队顿时有了“本土气息”。

3.甘肃夏河拉卜楞寺两个修行的僧人是好朋友。马良十年前在甘肃旅行的时候认识了他们,后来每年都去看望他们。外面的花花世界无论如何巨变,修行者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这次马良特意带上移动照相馆为他们拍摄这张照片,画面沉静温暖,一如他们的内心。

4.一对已经分手的恋人,找到马良要拍张吵架“谈判”照,再现过去的场景:她对他不满意,他什么都要管,来纪念他们“过去的爱情”。

作为上海一线的广告导演、画家与摄影师,马良在国际上屡获大奖,作品价格高达十几万,但在此次旅行拍摄中,他却坚持要用点古朴老旧的模式。他把许多块复古的布景板塞进黑色卡车,包括飞机、飞碟、丁丁的火箭、摩托车、吉普车,还有一只兔子——全部由他手绘完成,画了将近两个多月。“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复古,只是因为老照相馆里那种天真的状态很好。”在所有拍摄道具中,最重要的有两件:红色的幕布和红头灯。“幕布是一个界限,让真实和梦幻分隔开来。而红头灯所呈现的暖色顶光,可以让画面本身充满戏剧感。”

马良的这趟旅程笼罩着乌托邦式的色彩,“找寻在路上的那种彻底的、干净的浪漫主义。”平时关在工作室里创作的日子,就像是在“象牙塔”中,和其他人几乎不发生任何关系。而艺术不应该只是存在于画廊和美术馆中,更应该让普通人感觉到安抚和幸福。他想把那种海市蜃楼般的信念落脚到最实在的生活之中。最早的乡间摄影师也是这样翻山越岭地去往一个乡村,为人们拍照,当然他们是收费的。“我和他们唯一的不同是,我希望自己的艺术能力是礼物,让参与者感到快乐,感觉到人和人之间的友善。”

马良喜爱收藏老照片,家里有不少半个世纪之前的照片,有些甚至已将近百年历史。在那些照片中,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多是并排站着,直视着镜头,微微含笑。两个美好的生命并肩面对这世界,既相互依赖,也各自承担着一份生活的责任,这份柔情蜜意被镜头凝固下来,留在了这一张张装帧精美的老照片里,让人油然而起一份珍重。时光荏苒,照中的人应该早就老去甚至消逝了,他们后来经历过什么也无从知晓,好在那份被照片定格的爱情还鲜活地存在那里,像是一份经得起考验的证词,印证着那温柔爱意里藏着的坚韧。爱情和人的存在本身,被摄影赋予了某种悲壮又庄严的仪式感,分外动人。

对这些照片的观察,让马良渐渐关注起摄影本身所具有的这种无关乎美、仅仅只为印证存在的特性,这也是他做“移动照相馆”的初衷——“用一己之力,演绎和收集路上的故事,为正存在着的所有我能触及到的美好,留下我的证词。”

与心灵建立连接

改装后的卡车和面包车,装载了将近两吨的物件。除了布景、服装、道具,还有各种胶带、钉子、玩具、灯笼、乐器、绘画工具等等。“东西会不停变换,一路走一路丢,一路走一路添。”每到一个城市,搭棚就要花上一天时间。当过道具师的马良,善于就地取材、现场制作。他在运河边捡出一些枯枝,叮叮当当地拼凑一番,就是一个优美的树的造型,再覆上棉花做的“雪”,成为镜头里美妙的一景。

每个城市都会有人专程来到“移动照相馆”,他们关注马良的微博,留心“大篷车”的动态,然后带着自己的故事和梦想而来,让心中的景象在马良的聚光灯下实现。

这次旅行到达的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但这些城市对马良拍摄的影响微乎其微。他想触碰的是更深入的东西,是那些在城市中生活的人,他想直接与他们的心灵建立连接。他拍摄过形形色色的人:摄影师、美术馆馆长、运动员、舞蹈演员、影视明星、电影导演、作家、书籍编辑、杂志主编、公务员、工人、职员、学生、教授、保安、商人、家庭妇女……愿意参与拍摄的人多是喜爱文艺的,在心底深藏着一个梦。马良在北京拍摄的时候,报名者超过千人,最终他一连拍了5天,每天都超过8小时,也只拍摄了140多人,“北京是当之无愧的‘文艺之都。”endprint

爱情和亲情是这个照相馆见证最多的事情。

兰州有一对已经分手的恋人,现在还在一个单位上班。在移动照相馆里,他们说想拍张合影,纪念“过去的爱情”。二人以前每天吵架,马良灵机一动,好,那就拍张“谈判”照,再现过去的场景:他们对对方不满,互相指手画脚。这对恋人选了超人的服装,拍了张“中南海谈判”一般的照片。照片里的道具是马良在拍摄现场旁边的厂房里捡来的,那里本来是个仓库,马良打开几扇虚掩的门,发现里面堆满了废弃的家具,沙发、茶几、柜子,以及各种生活用品,什么都有,像一个垃圾堆。马良硬是把这堆东西拣出来,搭了个场景,好像20世纪70年代的那种北方人家。

成都有一对夫妇,开了一家事务所,主要业务是把旧家具改成新家具,刚刚起步,很艰难。拍摄时,他们把凳子、桌子、自行车、水壶、扇子等一汽车的东西拉到现场——那是一个成都人家的后院,甚至可以搓麻将。马良给他们一把扫帚,让他们像童话中的魔法师一样骑在上面,地上还放了一大片棉絮,做出腾云驾雾的样子,希望他们能如有神助,实现理想。

一位年轻的厨师,曾在澳大利亚留学,毕业后在澳大利亚最好的西餐厅做主厨,但为了心爱的姑娘,他放弃澳大利亚的工作回到上海。他来到移动照相馆,问马良能不能安排在移动照相馆里向姑娘求婚,马良当然愿意。拍摄当天,马良先是安排他们表演求婚的场景,拍完照片,马良放起事先准备好的音乐,小伙子从口袋里掏出真的戒指,女孩当场泪流满面。

不可复制的旅程

“这是一趟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旅程。照片和时间有关。随着时间的流逝,照片会愈发珍贵。它留住了转眼即逝的瞬间,帮我们记住每个人生阶段,记住我们遇到的重要的人。古拙朴素的方式总是可爱的,尽管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或是采取绚烂的方式,其实还是为了抓住一点傻乎乎的纯真,回复一些朴素的人和人之间的善意。在拍照片这事儿越来越不稀奇的时代,在这样的旅程中拍照纪念,无论如何会显得隆重与特别一点。”

常州耍猴艺人胡贵波。路边偶遇,马良想借他的猴子,他看了看移动照相馆,说自己也想拍摄。马良为他拍了这样一张有点中国风的照片,他和小猴子在其中展现了最自然的状态。

如今,马良的移动照相馆旅程已经结束,他会时常拿出那些照片来回味,他和那些被拍摄者通信,写了数万字。马良给我读了其中的一部分,都是庞大城市中小人物的故事,有些让我鼻子发酸,另一些又让我笑惨了。对于这次克服万难才实现的旅程,马良感慨良多:“终于将这个事情做了出来,内心倒是比以前更勇敢和浪漫了一些。常葆对爱的感恩是爱人的必修功课,一个人能获得长久的幸福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能力,也是需要信仰的。”

不可思议的风景常常藏在最远的他乡和最幽深的心里。我们之所以要旅行,要离开温暖的家,离开表面的生活,只是为了去见识它们。那些美和壮丽为了等待你而一直存在,而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值不值得,只有你自己知道。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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