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态系统视角的企业增长模式分析——以深圳为例

张 莉，章 文

（1.深圳市财政委员会，广东 深圳 518034；2.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广东 深圳 518040）

现代经济社会中，企业能够提供就业机会，生产各类产品，创造社会财富，并充当科技研发与创新的主体，为经济增长提供持久的动力。在我国改革发展的特定时期，企业的增长直接反映了地区的行业自由竞争以及市场开放活跃程度，成为国际化城市建设指标体系中衡量创新创业的主要指标。我国经济增长可能大部分来自新企业的进入，对于经济转型的国家来说这是很自然的现象，因为过去纯计划经济体制下只有国有企业，新进入的企业大都是民营企业，在所有制结构中民营企业效率最高，创新能力较强的企业也是民营企业。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一段时期内我国企业仍处于快速发展阶段，政府干预微观经济行为活动较少的地区尤为如此。本文基于企业生态系统视角，从企业生态属性、生态系统平衡、生态生长模型等原理与机制着手，运用定性定量分析和系统模拟相结合的方法来研究企业发展过程中所涌现出的特征，研判深圳企业增长模式，为企业发展、政策选择和下一步研究方向提供理论依据。

一、研究现状

生态学（ecology）和经济学（economy）有着同一词源eco-，一方面可以将生态学理解为生物经济管理的科学，另一方面两者融合的边缘产物为企业生态学。生态学研究对象包括四个组织层次：个体、种群、群落和生态系统［1］，企业生态学与之对应的研究对象层次分别是企业、企业种群、企业群落和企业生态系统［2］。企业集经济、技术、社会、生态环境目标为一身，通过利用环境资源不断满足社会需求来实现最大效益目的，是具有自主决策、自我承担风险的基本经济单位［3］，企业生态系统借用自然生态学的理论，来解释企业及其与环境间的关系［4］。国内外学者借鉴仿生学与生态学的理论对企业展开的研究主要集中以下几个方面：将企业视为特殊的“生命体”、“有机体”［3］，研究企业个体的成长机制、建立成长能力的评价体系［5］，探析企业的生命周期［6］，讨论企业种群——产业间的共生问题［4］，以及构建企业生态位模型等［7］。生态学强调的是相互作用（interaction），所以企业生态学不仅关注企业个体的成长机理，还关注企业与其外部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企业与环境的互动关系影响企业的整体增长，但目前针对企业增长模式生态系统视角下的分析较少能得到研究学者的关注。

二、企业生态系统内涵

在自然生态学中，生态系统是指生物群落与生活环境间由于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一种稳定的自然系统。环境是生命系统周围的一切事物的总和，它包括空间以及其中可以直接或间接影响该生物体或生物体生存的各种因素。环境是一个相对概念，它必须有一个特定的主体或中心，离开这个主体或中心就无从谈环境，在企业生态系统中，这个主体或中心就是企业，企业生存和发展实质上是与其所在环境交换物质、能量过程中实现的。在企业生态学中，将产业类比为生态学中种群、企业类比为物种个体，那么环境可以按照企业可以利用的所有物质成分和非物质成分进行划分，也可以按照生物成分和非生物成分以及特殊成分进行划分。根据地域空间范围不同，环境又有 大 环 境（macro-environment）和 小 环 境（micro-environment）之分，在企业生态系统中，大环境可指全球范围的环境，小环境可以是指区域内的环境。

企业个体“发育”是企业最基本的生态属性，或称单个企业有规律、系统性的发展过程。对于同质企业假设下的每一个企业个体，“发育”会以非常规律的方式不断重复。在自我发育的目标指引下，企业从环境资源中取得“能量”和“营养”，形成自身的物质，这些物质由一个企业有机体按照“食物链”（类比产业链）转移到另一个企业有机体，最后又返回到环境中去，通过环境中共生组织的分解，再转化为可以重新被企业种群所利用的“营养物质”，为新企业个体的形成提供资源。除了此规律以外，在企业“栖息地”环境下，企业个体发育具备的适应性以企业群体的特性得以表现，其基因形态具体表现为企业中现存的个体特征——如大小、形态、成长率等，它不仅造成企业数量上的增长，也会导致企业种群和群落组成结构性质的改变——个体基因的选择、交叉和变异。生态系统中的企业需要彼此相互竞争，盈利的企业会持续成长壮大，不盈利的企业将萎缩衰落直至被淘汰出局，竞争的结果将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可视为经济中的自然选择，在此过程中企业生态位（niche）得以体现，即特定的环境只适宜于最能适应它的产业和企业［7］。生存下来的企业必须对适应的需求觉察敏感，需要及时做出反应来改变组织和绩效，通过基因的变异替换或改进有缺陷的惯例，以更好地适应竞争和增加存活几率。

生物与环境构成了一个互动的生态系统，生物需要适应环境系统的需要并随着环境系统的改变进行动态的调适，以取得生物与环境系统之间的平衡。正如生物的存在离不开其所处的环境，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也是与其所处的环境密不可分。在企业生态系统中，企业视为有机个体，自然资源、消费者、市场中介、供应商和投资者等被看做企业生态系统的主要物质环境，政治形势、经济体制、政策法令、科技水平、劳动力水平以及社会文化、习俗等构成了企业生态系统的非物质环境，企业利用环境资源来谋求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企业的演化正是个体与所处环境之间相互作用过程与作用结果体现。环境既是影响企业生存发展的约束条件，也是解释企业个体与整体现象的外生变量，如果将企业（Ei）与某一个环境因子的关系记为f（Evirij），企业生态系统可以描述为：

可见企业生态系统是企业与环境间由于相互作用形成一种稳定的复杂自适应系统。对于每一个企业个体来说，分布在它周围地理空间或社会网络的其它组织连同环境要素共同组成一个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整体，构成了企业的生态系统。企业之间、企业与环境间都存在相互依赖的关系，这意味着企业之间除竞争模式之外，还存在着特定环境下互利共生、协同进化模式，单纯以单向度因果关系或线性观点来理解或解释企业的增长模式是有局限性的，必须将环境要素对企业增长的影响因素考虑进去。

三、企业增长模式

在生态系统中，生物体生长主要可以用两种模型来描述：与密度无关（density-independent）模型和密度依赖（density-dependent）模型，两者的区别在于生物体增长是否受到生态系统环境的制约。在与密度无关的生长模型中，生物体不受环境约束其总数将以指数方式增加，尽管整体数量增长很快，但内禀增长率r保持不变、并不受自身密度变化的影响。在连续增长的情况下，即大多数种群的繁殖都要延续一段时间并且有世代重叠（企业亦有生命周期），这可以用微分方程表示。假定在很短的时间内生物体瞬间出生率为b，死亡率为d，总数量为N，则在无限环境资源中生物体的瞬间增长率r=b-d，与密度无关，微分方程为：dN/dt=（b-d）N=rN，积分式为指数模型：Nt=N0ert，这种无环境约束的增长呈现的是J型曲线。

很明显，企业生态系统视角下，企业增长受到资源、市场、技术等众多环境要素的约束，因此企业整体增长是一种密度依赖的有限连续增长。密度依赖的连续生长模型可以在与密度无关连续生长模型基础上增加了以下假设：设定一个环境承载能力（通常以K表示），按比例引起增长率随密度上升而降低的变化，当Nt=K时，企业零增长，即dN/dt=0。每当增加一家企业就产生1/K的环境抑制影响，N家企业将占用N/K空间，可供后续企业进入的剩余环境资源就只有（1-N/K）。由于环境剩余的制约导致增长率r随着企业密度的增加而降低，曲线也不再是无限增长的J型，而是平滑上升并渐进于K值的S型。

产生这种S型曲线的可以解析并描述为与密度无关指数模型生长方程乘上一个密度约束因子（1-N/K），这就得到生态学里著名的逻辑斯缔模型（logistic model）的微分方程：dN/dt=rN（1-N/K），N（0）=N0。其积分式为：Nt=K/（1+ea-rt）。式中参数a值取决于N0，表示曲线对原点的相对位置。企业实际增长率为r（1-N/K）。特定区域环境下，在企业增长的早期阶段，企业数N很小，N/K值也很小，1-N/K接近于1，所以抑制效应可以忽略不计，接近于与密度无关模型，企业数的增长实质为rN，呈几何增长。然而当N变大时候，抑制效应逐步增大，企业生态位与其他企业重叠的几率大为增加，直到当N=K时，（1-N/K）=（1-K/K）=0，环境变得饱和将无法再容纳新企业的进入，此时企业增长速度为零，企业生态系统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平衡状态。

以深圳企业为例，验证企业增长是否也符合逻辑斯缔模型的规律，选取深圳1979-2012年企业数作为因变量（数据来源：深圳统计年鉴2013），基准率为1978，为尽量避免受异常值的影响，采用稳健拟合算法（robust fitting），权重方法为常用的Bisquare函数，得到两曲线可决系数较高、R2=0.9923（图1）。根据逻辑斯缔模型特点，逻辑斯缔S型曲线又划分为5个时期：①开始期，此阶段企业密度增长较为缓慢；②加速期，随企业的增加密度增长逐步加快；③转折期，饱和密度一半（即K/2）为密度增长拐点；④减速期，超过K/2后企业密度增长逐渐放缓；⑤饱和期，企业达到环境承载力K值而饱和。从拟合曲线看，深圳企业位于生长曲线的中部，处于加速期阶段并接近转折期。在今后几年，深圳企业密度可能仍然保持高速增长，这也预示着深圳经济发展还有很大的上行空间。

图1 深圳企业增长模式

通过生态生长曲线的拟合，我们发现与自然生物体类似，深圳企业的增长符合密度依赖增长模式，即逻辑斯缔生态生长模型。应当指出，环境本身也会受企业分工的加深、技术的革新等因素的改变而有所变化，企业分工、贸易、劳动生产率提高所带来的环境容纳上限上升（斯密型增长）与企业技术创新和组织创新所带来的容纳上限上升（熊彼特型增长）交错在一起，换句话说企业的演化也可能会引起环境的变化。即使是在发达地区和国家，也很难言之企业数已达到环境承载的极值，但这并不影响根据生态生长模型对企业增长模式的研判，因为数学模型本质是用来描述现实系统或性质的一个抽象简化的数学结构。

四、多智能体模拟

企业生态生长模型可用于描述企业增长过程中抽象的数学结构，来揭示系统的内在机制并对未来发展进行预测，但与传统经济学研究相似，生态生长模型忽略了系统中企业个体的行为特点。多智能体建模和仿真（ABMS）是一种运用计算机并行技术进行复杂自适应系统动态建模的方法，模型包括行为主体（人、企业或其他）以及行为准则，用来观测智能体的行为以及相互作用引发的生态学涌现现象［8］。基于多智能体的计算经济学（agent-based computational economics）把经济模型化成由一系列相互作用主体构成的进化系统，通过企业、环境等多智能体间相互竞争、相互影响和共同演进，来模拟复杂经济系统的动态演变规律，这种自下而上的模拟形式与企业生态系统在方法论上十分接近。

企业生态系统把经济的运行机制建立在生物进化和自然选择的基础上，其理论核心是环境适应机制，并强调环境是影响着企业生存的决定性因素。多智能体是存在于一定的环境中并与环境相互作用的主体，以企业为智能体并赋予相应的内在禀赋，在每一期根据所处初始状态，企业智能体按照一定规则与环境中其他智能体相互作用，组成了企业生态系统的模拟世界。多智能体模型中设定企业和环境资源为多智能体，预设企业运行成本为2，在市场上交易后获得收益为3，代表企业的盈利能力；由于环境的激发，存活下的企业可能会衍生或分裂出新的企业个体，以10%的概率派生出新的企业；当企业的资产<0时则退出市场，代表老企业的消亡；环境资源每隔t=5时会随机再生，代表环境资源再生恢复能力。多智能体模型得到企业受环境约束的密度依赖增长曲线如图2所示：

图2 密度依赖企业增长多智能体模拟

通过多智能体模拟，可以反映出企业个体变化到整体发展的过程。在多智能体模型中，企业数在历经S型增长因时间滞后效应到达一个超过环境容纳量的峰值，随后会回落到市场资源所能容纳的极限K值并围绕上下波动，这是因为通常情况下密度依赖对增长率的影响存在着时间滞后，但在生态生长模型中这点并没有加以考虑和得以体现，即便在自然生物界，大多数种群增长也不像数学模型所预测的那样光滑、典型。企业生态系统是复杂的社会科学，企业自身涉及复杂的管理、生产和销售体系，生态系统环境又具有结构的复杂性，在此研究领域，模拟和解释能力更强的多智能体将有更广阔的研究前景。

五、结语与对策建议

将企业组成的社会经济系统视为一个生态系统，一些企业的衰败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社会现象，新型企业不断出现，旧型企业逐渐被新企业所代替也印证了企业生态发展的历史轨迹。随着社会的技术进步和社会分工的深化，新型企业种群——新兴产业从传统产业中分离出来，一些传统产业可能被新兴产业所替代，从而导致企业种群的变化和群落的改变。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生物体存活于生物种群之中，同时受环境要素制约，生物体是否可以存活发展取决于从生存环境中获取物质和营养的能力以及适应环境的能力，也就是“适者生存法则”。生物体的生产过程实际上是物流、能量流、价值流和信息流相互融合与相互分离的过程，以此为参照系，企业的数量受环境可提供资源的限制，当环境资源不足时，企业个体之间为求得生存展开争夺环境资源的竞争，引发夕阳产业以及缺乏竞争力的企业退出，出现类似“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法则，揭示了企业在不断变化和充满竞争的生态系统中基本演化规律。通过企业增长模式的生态系统分析和模拟，我们认为：

（1）当环境发生变化时，在与环境相互作用的过程中老的企业经历变种、选择和保留的过程，一些企业将会生存下来并得到发展，另一些企业则会消亡。企业自身会积极采取全面的或专门的战略在众多组织的竞争中求得生存，能够生存的企业通过不断完善自我来适应环境以获得自生能力，而对没有自生能力企业的保护会造成软预算约束问题，因此企业生命周期并非是政策侧重点，企业所处的创业发展环境建设才是政策应关注的重点，或者说一个良好的企业生态环境能够确保企业健康的“代谢”。

（2）深圳是我国改革开放的窗口，无论从政策上还是地理区位上都具有创新的基因。与其他地区比较，深圳不仅拥有较强的地缘优势及其改革先发优势，当地政府制度革新能力也很强，经多年科学管理和有效推动，深圳企业生态系统日趋成熟，企业的整体增长表现出S型趋势。因经济发展阶段不同，不同地区在S型生长曲线上所处的阶段也各不相同，目前深圳企业还正处在S型曲线快速增长阶段，一方面企业应进行技术和组织创新，提高现有市场资源的利用开发程度，另一方面积极参与全球竞争，以此扩大环境所能容纳的上限。

（3）在多智能体模型中，利用多智能体并发行为代替传统非线性微分方程解析，多智能体模型具有能动性和反应性特点，智能体不仅产生目标导向行为，也能够对环境的变化产生反馈，相比传统的微分方程，多智能体模型对于企业生态系统的研究有着不可比拟的建模优势。进一步，若企业智能体中加入基因禀赋等内在属性，将有助于从企业、企业种群、企业群落等不同生态系统研究层级分别加以讨论，企业个体间的竞争性、合作性、变异性，企业种群的聚集性和企业群落的多样性、协同性也有望得到深入剖析。

［1］ 孙儒泳，李庆芬，牛翠娟.基础生态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2］ 梁嘉华，范建平，李常洪，等.企业生态与企业发展：企业竞争对策［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5.

［3］ 李晓龙，刘庆华.企业再造机理研究——企业“染色体”突变模型［J］.软科学，2004，（5）：79-80.

［4］ 李玉琼，朱桂龙.企业生态系统竞争共生战略模型［J］.系统工程，2011，（6）：71-77.

［5］ 张玉明，段升森.中小企业成长能力评价体系研究［J］.科研管理，2012，（7）：98-105.

［6］ 薛求知，徐忠伟.企业生命周期的四种理论解说［J］.经济管理，2005，（17）：34-37.

［7］ 陈凤桂，张虹鸥，陈伟莲，等.基于生态位理论的产业发展适宜性综合评价——以广东为例［J］.人文地理，2011，（6）：120-126.

［8］ HeckbertS，Baynes T，Reeson A.Agent-based Modeling in Ecological Economics［J］.Annals of the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2010，（1）：3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