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

刘贤荣

纪录片要不要解说词，是一件让纪录片的创作者苦恼的选择。如果不用，你讲述的故事是否仅凭画面、采访和音乐就能进行下去，能否让观众准确无误地看懂你的故事，如果用，你的解说是否画蛇添足，你的解说是否简洁精练，常常又让人难以信心十足。

我们看到在中外优秀的纪录片中，既有全无解说，仅凭画面说话的杰出作品，像《鸟的迁徙》《归途列车》这样的，也有凭着精准优美且富有逻辑的解说打动人心的作品，像《华氏911》《监守自盗》《生于妓院》这样的。可以看出，无论是解说词还是画外音，如果处理得当，都是推动故事发展的最佳和最有效的途径之一，一两句富有成效的解说词超过十分钟令人折磨的采访镜头或者让人煎熬的真实再现才能表达清楚的内容。

在纪录片中加入解说并不是一个败笔，但糟糕的解说确实让你的作品如鲠在喉。我们看到很多纪录片有的对白太多，有的过多说教，有的过于夸张，这都是无法准确理解解说词的作用以及无法撰写精良的解说词产生的结果。

解说词的撰写是一门具有自身特点的写作技巧，显然这不同于杂志或者小说的写作，这是为画面而写作的，文字应该是可听的而不是可读的，还要在既定的时间里完成故事的构建，无论纪录片的长度是三十分钟还是三个小时。一个伟大的诗人可能是个糟糕的纪录片编剧，一个优秀的杂志记者也不一定能写出好的解说词。

那么如何理解解说词在纪录片中的作用以及撰写恰到好处的解说词呢？

首先，解说词要为画面而撰写

摄像机从一垛老城墙摇下，一辆四轮马车从城门口驶出，一个车夫坐在马车上挥鞭吆喝，路边卖烧饼的小贩扬起脸看着疾驶而过的马车，镜头往上一摇，上面写着繁体汉字：平遥。如果电视机前出现这样一组镜头，那么哪段解说更能引起你的注意呢？

一辆马车从平遥东门口驶向充满未知的前方。

七月的一天清晨，他们一家出发了：三个男人，两个女人，还有五个孩子，他们下定决心要找到黄金。

哪句解说赋予了这组镜头以充沛的内涵和张力，哪句只是叙述了显而易见的事实？显然是后面一段。解说词应该为画面增加信息，而不是简单地描述画面，最重要的是解说词应该起到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

在作者2012年完成的讲述农民工一家人生活的纪录片《海有多宽》中，有一组这样的镜头，一个女人正在屋顶上晒谷子，远处一个老年妇女在给谷子薅草，接着一个雨中的南瓜出现，老年妇女坐在板凳上剥绿豆壳。我撰写了以下几句解说词：

稻谷一晒干，董爱琴就要和母亲去打工的海口，并顺道看看在重庆当医生的哥哥。离开熟悉的老家，让年迈的母亲有些难以适应。但按照当地的说法，在老伴去世的第一年，应该出门避一避邪，对儿女们表现出的孝心，她也只能顺应了。

显然，在写解说词的时候，要明白观众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还想知道些什么，并且还能告诉他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很清楚，前面已经交代了她们在收割稻谷，现在的问题是收割完他们会怎样，他们要到海口去，并且告诉了背后的原因。让后面把她母亲一个人留在海口做了铺垫，还让观众了解在山村有这样的风俗存在，增加信息含量。

你要为画面撰写解说词，而决不能使解说词与画面背道而驰。人们通常会犯一个毛病：解说词在一定程度上将故事引往一个方向，而事实上影像本身却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的。

其次，解说词要口语化

撰写解说词要有意使其口语化，因为解说词是需要说出来的，具体到每一个字都是如此。句子要短小精干，并以主动语态书写，以确保短语不会在观众接受的过程产生歧义。

比如“遗骸被移送到了当地的人类学研究所，在那里，他们相信高敏博士会提供更重要的信息”。这让人顿生疑窦，是这些遗骸相信他们会从高敏博士那里得到什么信息还是其他人？

解说词还要避免绕口令或者其他通过文字阅读才能理解的信息，比如，“张山是说了 ‘对不起，但是没有人相信她。”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具有讽刺意味，因为作者通过引号来提醒注意这样的含义，从纸张上我们很容易理解这层意味，但听起来意味张山真的道了歉而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避免出现这样的问题，办法简单而效果明显，那就是大声朗读解说词，就很容易听出解说词的节奏韵律，察觉到哪里需要加强而没有被强化，可以听出哪些表达容易引起误解，哪些话显得过于书面化，而哪些词显得多余。

当然这是一个自我提炼的过程，犹如和尚打坐道士闭关，打通某些艰难的关节，实现自我的升华，只有一遍一遍对着画面朗读，把那些没有必要出现的词汇去掉，把那些拗口的词句理顺，把那些容易产生歧义的词语换成通俗易懂的表达。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结果，需要反复尝试，才能寻找到其中的道路。如果时间和条件允许，就是先录制一版临时的解说词，编辑到节目中，对照画面观看其效果，随时准备做出调整和修改。

美国纪录片导演萨利说：“解说词的配音很难把握，往往不是严肃得跟新闻广播员一样，就是过于放松得跟接受访谈一样。它需要一种独特的语调，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纪录片是影像艺术，它通过真实而连贯的流动画面，告诉人们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简洁、直接而富有意味，既不像音乐通过刺激人们的听觉产生或悲怆或美好或高贵的情结，也不像小说，通过抽象的文字，激发人们的想象能力，自我联想某个场景的涌现。因此活动的画面永远是纪录片实现自己表达意愿的载体，音乐和解说作为有效的辅助手段，共同完成纪录片故事的实现。

（作者单位：辽宁广播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