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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老朋友”的命运沉浮

2015-01-12

时代人物 2015年12期
关键词:基辛格老朋友尼克松

在中国的外交辞令中,有一个颇具人情味的政治称谓,叫作“老朋友”。据考证,这个称谓的第一次出现是在1956年的《人民日报》,获得者是加拿大人文幼章。此后,来自123个国家的至少601位外国人,都曾被叫作“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如今,随着中国的外交政策走向务实,“老朋友”们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但他们的故事,却为我们重新审视那段风云变幻的年代,提供了最全面、最独特的视角。

老友的代际

提起“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这个熟悉的称谓,你会想到谁?

也许是白求恩和著名的“3S”——埃德加·斯诺、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安娜·路易·斯特朗(3位知名记者兼作家,姓氏恰好都以英文字母S开头);也许是名字耳熟能详的西哈努克亲王;也许是基辛格、尼克松;也许是萨马兰奇。

这些名字的确都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但同样的称呼背后却是不同的身份和背景。“3S”和白求恩都是第一代“老朋友”的代表。他们在1949年之前来到中国,或是向世界介绍当时还很弱小的中共,或是在战场救死扶伤。

1949年中共建政之后登场的是第二批“老朋友”。在冷战的国际局势下,在国际舞台上能否“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更多成为判断是否是老友的标准,因此这个时期的“老朋友”大多是社会主义阵营和第三世界国家的领导人,比如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

1972年中日建交和基辛格访华,则标志着另一批为国家友谊破冰的老友出现。他们有的是民间外交使者,比如日本的清水正夫夫妇和他们的松山芭蕾舞团;有的则是政治人物,比如尼克松,这位美国前总统,因为在中美建交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在中国始终享有良好的声誉。

改革开放之后,第四批老友帮助中国逐步融入世界主流秩序,登上国际舞台。最典型的例子当属北京申奥中的功臣萨马兰奇。

借助《人民日报》的数据库,我对“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这个称呼进行了全面的检索和研究,最终确定了来自五大洲123个国家的601位老友。以上的代際划分,正是依据他们的不同身份以及结交友谊的原因所作出的。

实际上,“老朋友”们不仅可以根据时代划分代际,他们的命运也都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沉浮。

从老友到“间谍”

1949年,中共建政。斯诺这样的第一代老友自然是欢欣鼓舞,他们在战争年代与共产党的友谊也理应得到回报。然而,历史跟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本应在共产党执政后扮演民间外交使者的他们,却令人难以置信地变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

麦卡锡主义、冷战和“文化大革命”是老友们遭受痛苦的主要缘由,他们成为最孤独的一批人,在哪里都会被怀疑成“间谍”。

作为史上第一个与中共进行密切接触,且写书表示支持的外国记者,斯诺在美国自然成为麦卡锡主义的重点攻击对象,一些人千方百计要找到他担任所谓“中国代理人”的证据。联邦调查局没有放过对他的监视。1953年,政府特工人员曾以了解斯诺在新闻界的熟人为借口,在斯诺家中与他进行了谈话。后来他们报告说:“斯诺先生坚定地指出,他以前从来不是共产党员,现在仍然不是,将来也绝不会成为共产党员。”他们的结论是,斯诺的态度“很诚恳,很合作,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显然也很坦率”。

要证明斯诺为共产党工作的努力显然是徒劳。作为一名负责任的记者,以及一名信奉独立思考的自由主义者,斯诺对共产党的所有判断都是独立做出的,他与中共领导人的确曾经走得很近,但却并没有丧失独立性。也就是说,他从来都是在为自己干活,并未将自己出卖给任何一个组织。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对独立性的坚持,从某种角度看,他成为“不识大体”的人。

最典型的例子是他对苏联的态度。显然,如果他真的是以代理人的身份工作,他应该和中共的观点保持一致。当时,毛泽东主要关注的是如何消除斯大林对他的怀疑,因此在政策上一边倒地倾向苏联。然而,斯诺却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1949年4月,这位美国记者在《邮报》上发表文章称:“经过对中国10余年的直接研究,我认为,苏维埃俄国难以有效地控制具有强烈民族意识的中国共产党人。”他还说,从长远看,中国共产党“不可能也不愿意使中国的民族利益从属于克里姆林宫的利益”。

当时,南斯拉夫共产党领导人铁托正和斯大林闹翻,斯诺却不合时宜地对中国也做出了“铁托式”的判断。这让新中国政府对斯诺产生了很大的戒心。正因为如此,尽管斯诺从1949年开始就不断致函毛泽东,请求重访中国,但却一直得不到肯定的答复。

斯诺看到,自己已经成为所有阵营都不欢迎的人。“今晚,我突然感到疲劳、孤独、凄凉、年迈和与世隔绝,没有一个可以聊聊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够再次发挥作用吗?”在经受了10年的孤独岁月后,上世纪50年代末,斯诺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斯诺虽然孤独,他的遭遇却并不是个案,安娜·路易·斯特朗也有着类似的遭遇——这位美国作家本来长期住在苏联,但由于她坚决支持中国革命,使她在苏联领导人心目中越来越不受欢迎。她时常把在中国的见闻和俄国的情况公开作比较,自然为斯大林以及“二号人物”贝利亚所不容,这导致她在苏联入狱,后来又被驱逐出境。

“文革”期间身处中国的老朋友们更是遭遇不公待遇。身为第一个加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外国人,医生马海德被怀疑为“外国间谍”,他在“文革”初期被抄家,所有的英文信件、资料,包括当年毛主席的病历等资料全被抄走。从那以后,马海德被人24小时监视和跟踪,家中的电话被窃听,家门口还有人盯梢。

曾经帮助新华社在延安窑洞向世界播发了第一条英文电讯的犹太人爱泼斯坦,也被关进了监狱,罪名同样是“间谍”。

根据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辑出版的《党史通讯》1987年第6期《全国冤假错案的复查与平反》一文披露的数字:“据调查,‘文革’初期,全国有外国专家四百一十人。其中以‘特务嫌疑’、‘搜集情报’、‘间谍活动’等罪名拘留、逮捕、驱逐出境的十七人,被审查、批斗的八人,使他们受到不应有的待遇和侵害。”

从对手到朋友

时代的变迁不仅会让朋友变成陌路,也会把对手变成朋友。

日本人和美国人,曾经被视为敌人,在上世纪70年代却诞生了大量“老朋友”,一切皆因外交形势使然。

二战后,原本是敌人的美国和日本成了盟友,而原本并肩作战的中美两国,反而迅速成为互相仇视的敌人。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和日本正式建立起了同盟关系。

究其原因,自然应该归结于冷战。为了遏制共产主义,确保在亚洲的势力,美国需要可靠的伙伴,日本成为了最佳的选择。而对于日本来说,这桩合作也是划算的:该国战后的经济、外交等,都是借势美国发展起来的,朝鲜战争的巨大军需促发了日本的战后经济复苏。此后的越南战争期间,作为美军的大兵站,日本又一次大发“战争财”。

然而,越战的形势和中苏关系的改变,让中美两国都开始“芳心暗动”。乒乓外交、基辛格秘密访华等一系列动作令日本人始料未及,因为战后一直追随美国的日本竟然对基辛格和尼克松的访华计划毫不知情。1971年7月15日,基辛格秘密访华结束后,中美两国同时发表公报宣布尼克松将在1972年访问中国,而当时的日本首相佐藤荣作竟然在公报发布前3分钟才得到消息。

这个消息令日本人深深感到:自己被美国抛弃了。

这次冲击尤其令日本当政的领导人感到愤怒和难堪。一向在日中关系上持消极态度的首相佐藤荣作,据说在观看尼克松访华的电视实况转播时太阳穴不停地跳,仿佛在做一场噩梦。面对穷追不舍要他谈谈感受的记者们,佐藤还发起了脾气:“他(尼克松)自己不是说了吗?这是本世纪的伟大事业。他自己说了别人还说什么?”

不过,美国人的举动,倒也给中日关系形成了有利的刺激——对中国不友好的佐藤下台了,将中日关系正常化视为重要工作的田中角荣成为了新首相。日本国内的舆论呼吁说:像中美恢复交往的过程那样,日本很有必要也推出一位自己的“和式基辛格”。

与此同时,日本政界对抢在美国之前与中国建交的呼声也极为高涨,自民党国会议员古井喜实就曾说:“北京机场首先向美国总统而不是日本首相开放”,“日本必须尽快地与中国恢复邦交”。

古井喜实是日本政坛上一位极具影响力的人物,从1959年开始,他就身体力行地从事中日友好事业。后来,他成为周恩来所言的中日关系“掘井人”之一。

无论是田中角荣,还是古井喜实,还是民间外交的代表——松山芭蕾舞团创始人清水正夫夫妇,后来都成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中的重量级人物。如果没有外交形势的变化,如果不是中日關系的重要意义,他们的名字不会被中国人知晓和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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