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2015-01-12焦子瑜
焦子瑜
外公时常凝神静坐。
他不是出神,似乎在酝酿一种思想,又似乎在思考一种抉择,抑或在感慨一段时光。
我们家在吃晚饭的时候一般都会看新闻,有时也会对一些时事进行讨论。每次讨论,外公必定要发表一大通观点讲话,每次都要先把手举到半空中,停顿一会儿,然后说一声“这个”,再开始讲话,感觉就像首长讲话似的。我总觉得外公在装腔作势,把自己当成大人物、大领导,是个人英雄主义。
不光在讨论国家大事上,他有如此表现,甚至在讨论儿女家事的时候也这样。外公外婆有四个子女,小女(即我的母亲)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深圳工作,后来伴随着国企改革的浪潮,外公外婆带着大女儿和儿子也来到深圳发展,逐渐在这里安居乐业。外公叙述完这段往事,又面色一正,腰杆一挺,手臂一抬,说:“我的这四个子女啊,在我们厂的领导子女里,算是发展得很不错了的。”我暗暗一笑,心里想:外公真是爱当官,表扬子女呢,还不忘夸夸自己当年的功绩。
外公说,国家大事是他的必修课。每天从早上11:30到中午1:00,外公都要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收看中央四套的《海峡两岸》和《中国新闻》,以及中央一套的《新闻30分》,连吃饭都要在电视机前边看边吃。平常,外公做家务比谁都勤快,根本闲不下来,好像一点点的灰尘都是罪过。可一到这个时候,耳朵就像被棉花塞住了似的,特别是看军情新闻,谁叫唤都不管用,这可把外婆累坏了,天天“怨天尤人”。外公,新闻和你的关系,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我的眼里只有你。”
我总认为:外公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怎么老把自己当国家领导人啊。每当谈起党,谈起主席,他总会把摇杆挺得直直的,酝酿良久,再说:“我信仰共产主义”或“是共产党挽救了中国”抑或“毛主席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伟人”。他说这些话时,似乎完全浸入他自己的红色世界,老花镜后的双眼仍闪耀着青春的绚烂的光辉,那已微微发乌的口唇牵扯着枯干的老皮,是那样的有力,我虽然完全理解不了他的红色情感,但仍充满敬佩。
回忆起往事,他总会沉默凝神,然后神采焕发。外公出身不好,家里省吃俭用才把他供成卫校中专生,与外婆成婚后他去了北京当兵,在部队医院进修。外公勤奋能干,退伍后回到老家,当上了天门市医疗小组的副队长,后来,为了照顾家庭,他又回到白茅湖,做白茅湖医院的院长。随着儿女们渐渐长大,外公自愿调到岳口医院当院长,这样就可以给儿女取得城镇户口,找到好工作。再后来,国企改革,外公病退,看到儿女失业,就想为子女多攒点钱,于是他来到了小女儿工作的城市——深圳。他在这里先后开了4家药店,无奈,职业证书被盗,开不了诊所,他又在四星级国营酒店里当医务经理。南下,让他发了财,他帮儿女们买了房、车,孩子们得以在深圳幸福生活。
到现在,外公生病住院,从不花子女一分钱。这人称“一把刀”的天门外科首席医生,用双手拯救了千千万万个生命,也用双手一路保护着如小苗一般的子女,让他们茁壮长大。
我常对外公说:“您为子女奉献了一生,您为什么不给他们点压力,更好地发展自己的事业呢。”他说:“为子女付出这是应该的,我平生最大的坎坷,就是从部队回来。如果当年不是出身问题,现在少说也是哪个军区的司令员,现在子女们也可以过得更好。”
他看军事新闻的眼神,那样执着,时而露出彷徨,霎时又露出欣喜。他的执着,是对国家的热爱和忠诚;他的彷徨,是为自己的坎坷而感慨;他的欣喜,是为了国家强大、科技发展。
外公总喜欢披着宽松的白外套,双手插腰,站在窗边眺望远方的斜阳……燕鸿过后莺归去,渐渐地,我懂得,这也许就是“信仰”。
信仰,让他宁愿默默无闻,也愿为此付出一生;让他一生平平,也愿努力追求到底;让他愿为之无私奉献而不求回报,舍弃所有却依然满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