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叙事方针浅析

苏凌子

（四川大学 艺术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

好莱坞无疑是讲故事的高手，它不断依靠着自己的故事在银幕内外编织和出售着娱乐化的“美国梦”。可以说借由好莱坞的影响，美国甚至在世界范围之内重新划分与界定出了文化疆域。

好莱坞征服全球的方式正是在于它的娱乐性，可以说它是第一个、也是最成功的一个，将娱乐本身上升到文化与艺术的高度，形成了完整的体系结构，“迫使”观者接受以美国世界观、价值观形成的思想体系与理论主义，激烈而沉默隽永地影响与改变着世界电影乃至世界人民的生活习惯。

我们不得不承认，娱乐艺术的本质是娱乐，就如同建筑艺术的本质是建筑一般，不能因为电影是一种艺术就忘了它的本质——娱乐。电影艺术的魅力只有建立在娱乐之上才得以达成，否则其只能成为一个文化空白，时时谈论它，时时又在失去它。

好莱坞这个故事好手就如同一个故事集市，大众则是集市酒吧中的消闲顾客，他看、他听、他笑、他闹，热闹非凡。尽管电影人更愿意认可那些超越故事层面的非故事意义，认为只有这些超故事层面的内涵更能让人回味深长、难以忘怀，但好莱坞电影的高票房表明大众对好莱坞讲故事的才能是抱有极大好感的，他们用好莱坞电影消费来支持好莱坞故事工厂的这种娱乐方式，因此好莱坞的故事魅力抑或故事策略，就成为一个值得探讨与研究的所在。

一、因果叙事

如果我们要追溯好莱坞叙事模式的根源，不难发现古典戏剧的影响几乎无所不在，诸如三一律、因果律、冲突观等规则时时可见。好莱坞通过大量的影片制作，发现了大众对于剧情故事的喜爱，由此也逐步探索出了银幕上的戏剧化故事讲述方式，甚至以类型形式将叙事模式归纳成为类型美学标准体系。

因果叙事突出强调影片叙事的内在逻辑，或者说事件与事件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因果的线性和明晰性构成大多数好莱坞电影叙事的连贯性与内在一致性。因果律之所以在好莱坞电影美学中居于重要位置，从心理学意义上来阐释是因为“通过对角色完成某个目标的行为描述呈现出来，推动了精典电影的情节发展。精巧构思的编剧传统在好莱坞编剧与演出中再次体现出来——包括诸如激烈的开场、斗智斗勇、对抗与反对抗、极端的命运翻转以及骤然的结局等等，它们都在因果关系中得到解释。电影如同一个楼梯，每一个镜头与段落都表达了一定东西，实现某个目的，并在叙事中一步一步接近高潮。行动引发反应，每一步所产生的结果都反过来成为下一步新的原因。” 无疑，偶然或随意连接起来的事件是对电影叙事的破坏以及对观众的干扰，严格的因果律不仅产生结果，同时还保有连续性，在故事未来的叙述中继续产生影响走向的余波。对观众来说，影片中每一个细节都是因果逻辑的洞察对象，故事中任何一处都应是可被理解的：每一个空白都应该得到解释、每一次动作都有足够的动机、每一个巧合都应有足够的线索使之成为可信。当每一处因果鸿沟被填满，观众才能够全神贯注于高潮，又或者其所期待的高潮正是填满因果鸿沟的过程。

二、多元叙事

多元叙事就是一个核心故事中包含多种附属情节所能产生的对其他生活和文化的想象，这样观众获知一个故事的同时，也就进入到了一个复杂的情节空间做出多种联想，从而电影能多侧面、多层次、多角度、多方位的满足大众心理。多元叙事既是克服一部影片过于单薄的手段，也是一部电影开掘自身影像深度和广度的方式。

事实上，好莱坞电影，尤其是新好莱坞时代的电影，都不再仅仅满足于单线索叙事。导演亚利桑德罗2006年作品《巴别塔》便是一项例证。但是即便抛开此类结构诸如《撞车》《低俗小说》《行骗天下》等多部知名影片，单是完整的线性故事，也必定在主体之外加上各种辅线。1995年由大卫.芬奇执导的影片《七宗罪》无疑是好莱坞黑色商业电影的代表。影片主线是由布拉德.皮特饰演的新晋警员米尔斯与由摩根.弗里曼饰演的即将退休的老警员一起追查一桩以“七宗罪”为犯案手法的杀人案。大众除了看到一场悬疑惊悚的智力拼比外，还能够通过影片看到或想到若干由树枝型情节构成的文化、生活映射。这些次要情节包括：（1）宗教与信仰：导演想要表述与探讨的主旨恐怕正是失却了信仰，世界将何去何从。凶手以上帝之名惩罚被天主教认为遭永劫的七种大罪：暴食、贪婪、懒惰、愤怒、骄傲、淫欲、嫉妒，因此可以说影片的宗教意义从一开就出现，而随着最后Tracy被杀，Mills被捕，凶手由此完成全部罪行，影片最残忍地向人们展示了世界的罪恶和冷漠，但是没有告诉人们怎样避免这种境况的恶化。无疑我们由此感知到作者希冀传递的怀疑与人文关怀。（2）爱情与混沌不明的暧昧：Mills、妻子、William这个三角关系之间的两两相关，循序推动是电影感情线索的路径。导演如此处理让观众窥探出现实世界中的复杂性，不是每段感情都非曲则直地分明。（3）英雄主义：个人英雄主义无疑是美国最具代表性的价值观，Mills的成长史正是一部典型的美国英雄成长史，而并不单纯的是导演在影片最后让Mills因为愤怒杀死了凶手，这是一个非主流的处理方式，却重新定义了英雄主义的话语含义，英雄由此变得有血有肉，而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传奇。

信息时代，一个事件所包含的信息量多少常常决定整个事件被接受程度，尤其对于电影这样的娱乐产品而言，多元叙事就因着自身的大量信息，破除了令人反感的直奔主题式的宣教叙事方式；也打破人物过于平面、呆板的表现，能够得以全面而立体地塑造人物性格、展现人物命运；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巨大的信息量使得观众能够自由选择、接受自身所追求的情感共鸣，在这过程中，影片本身也就成为了大众自身思想、心灵、情感和理性的文化产品。

三、控制叙事

虽然好莱坞承诺为观众逃离日常的现实生活提供栖息之地，但它始终保持了的社会惯例，在各不相同的情节和主题中，始终在描绘一个大众可以辨认的社会状况，并在可控制的社会范畴内进行叙事。

按照社会一般道德水准或者文化水准来讲述故事无疑是任何时代、任何背景下都需要遵守的游戏规则，因此好莱坞发展出一套叙事策略来进行叙事控制。好莱坞在各个影片中都倾向于解决表面问题，而保留深层问题不予解决，在满足观众浅层欲望的同时，留下深层的理性思考。好莱坞每年都会产生很多带有对国家体制进行批评的影片，但这些影片常常并不会因为批评体制而刺激观众产生一个颠覆体制的欲望。

好莱坞常常采用的“走后一分钟营救”式的结尾，最能策略性地达到既对体制进行暴露也对体制进行维护的双重目标。控制叙事不仅体现在充满政治意识形态的叙事中，而且出现在任何有关道德、禁忌、法律乃至生活方式的描述中，从而让影片的思想维度始终控制在一定的社会标准规范之内。小小的犯规是为了最终的维护，一点点暴露是为了更多的掩藏，而一旦那一点点被超越，好莱坞也会形成坚决的抗拒。比如为何同样是表现越战的影片，《野战排》《猎鹿人》《全金属外壳》《越战创伤》都得到了体制认可，而唯独《现代启示录》遭遇抵抗？就因为《现代启示录》超越了好莱坞对于越战反思容忍度，军方甚至因此不再借给科波拉飞机用以拍摄作为对他的惩罚。

好莱坞正是这样通过娱乐消解着控制同时也在建构着控制。娱乐不是生活中问题的解决，也不是摆脱问题的方式，而是通过重新处理，把它们压缩成为大众能够解释的东西，或者把他们分散到大众难以意识到的区域之中。

四、情感叙事

情感叙事是众多商业类型片当中最叫座的筹码，聪明的好莱坞当然并不将情感叙事固化在爱情故事当中，而是着眼于普世之爱。可以说好莱坞影片始终用情感冲突与碰撞等要素来吸引观众目光，这种手法无疑反映出好莱坞叙事体系的基本准则之一——任何一个好故事首先都必须是一个能够激发大众情感的故事，情感的发生是影片被接受的基本前提。而情感通常发生于观者的共鸣，所以情感叙事的基本核心是把人物抛去身份背景地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例如黑帮类型片，黑帮亦或罪犯的被认同从来不是在法律、伦理乃至良心的层面上获得的，这种认同大多源自好莱坞把黑帮抑或罪犯的社会身份剥离后从一个普通人的意义上讲述时发生的，也就是说它是在同情和理解的层面上讲述一个人的故事。《美国往事》所叙述的黑帮生涯无疑是非道德、反法律的，但面条和麦克斯的人生之所以能够博得同情，是因为影片充满了对于人物在“人”的意义上的理解，它将观众带到一个人文关怀的高度参与其中。

五、奇观叙事

奇观叙事指的是与因果叙事完全不同的一种叙事方式，它由反叛因果叙事的新好莱坞电影制作归纳而来。在典型的奇观叙事中，因果逻辑潜隐到事件影像的背后，前台凸现的是各种视觉化的奇观镜像。事实上，自20世纪50年代好莱坞电影产业受到电视业重创之后，为了夺回转为电视观众的原电影观众，奇观叙事便成为了好莱坞电影的重要叙事手段之一。

例如《天生杀人狂》的故事线索极其零碎，大量的闪回、跳切、剪辑、无厘头式的表演风格完全割裂了精典好莱坞的连贯性、整体性甚至因果逻辑；观众对《黑客帝国》三部曲的故事主线或许早就忘记，却必然记得Neo躲避子弹、与100个Smith战斗等等段落；《指环王》三部曲每一部都会提供一个充满视觉奇观的高潮。奇观叙事在很短时间内，以大规模的事件表现为观众提供一种从视觉到听觉的全面享受，这种享受可能已经达到令人炫目的程度，这正是奇观叙事需要的效果。

奇观叙事作为大众渴望突破凡俗的心理延伸，是大众摆脱机械化标准生活的思维回馈，是梦想的形式表达，也是大众心中不可压抑的生活激情一次合理释放。

这里只是将好莱坞多年实践中逐渐形成的体系其中一方面进行归纳与梳理，归根究底，这种体系也是源于好莱坞的本质，即电影的娱乐道路就是大众的娱乐道路、大众的娱乐态度，大众选择什么样的娱乐作为他们体验人生、社会、世界、未来、理想、信念的渠道和途径。而大众的娱乐道路就是他们的生活道路，时时都在更正时时都在变换，因而好莱坞的模式也必定如此时时更新换代。可以说经典好莱坞到新好莱坞的巨大转变在于没有一种固定的电影娱乐类型美学和文化可以类型化大众了，所有娱乐类型都已经被打破、颠倒和重组，好莱坞唯一没有丢失的就是其娱乐艺术中的大众哲学。

[1]大卫·波德维尔.好莱坞的叙事方法[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汤普森.好莱坞怎样讲故事[M].新星出版社，2009.

[3]周黎明.好莱坞启示录[M] .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4]蓝爱国.好莱坞制造-娱乐艺术的力量[M].宁夏人民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