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去哪了（外一篇）

罗春会

有人说吃麦子的是北方人，吃大米的是南方人。因为麦子的褐色像是北方人的脸，成熟的麦秆直挺挺地站立，不怕风吹不惧雨淋;而大米的色泽恰如南方人的绵软气，弯曲的稻秧似是女人纤细的腰肢，婀娜柔软。

生在北方的我并不彪悍孔武，却是有些南方人的水草味，形势单薄，一点都没有强势的筋骨。所以我感到自己食用麦子四十余年的光景简直是浪费了土地的馈赠，真是有些惭愧！

这个周日下午吃过麦子做成的面条后，我想去野外溜风。春风已是南北吹遍，江南草长莺飞，北方桃花也都凋谢，可我还不知春天是什么样子呢！于是来到城郊的麦田，我想看看麦子，因为此时正是麦苗旺盛的季节。

独自去看春天，路旁的野草仍然稀稀疏疏，地里还是去年收过庄稼后的褐色土壤。仅仅有的是大块大块的田地上稀少而孤单的一片麦苗！我有些纳闷：麦子，旺密的碧绿的到处如绿漂染的麦苗哪里去了？那些可以滋润我们肠胃的麦子呢？那些能孕育出麦粒能粉碎出雪一样白的麦子哪里去了？往年遍地的麦苗铺天盖地，漫无边际，今天那些代表我们饮食主体的麦子竟然凋敝不堪，冷清异常！

走过一块块土地，我的失望愈加。远远望去，对面的田野，依然如眼前所见。遇一农人问由，他坦言今天农民已经不愿意种植麦子了，都嫌麻烦，成本大，收割又很累，入不敷出。而且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到城市去而不愿在土地上作业，对于种麦子和收麦子这种体力活谁还愿意干呢？是啊，当我转遍这个村庄的所有角落后几乎看不到一个年轻人，老人、儿童和中老年妇女颓然地活动在家里，他们对于与天爷争抢粮食的工作已经不胜体力。村里显得很冷清，旧有的土坯建筑很少了，有的都是砖混结构，即使是这样强势的村落，却已经没有喧闹热情的气氛，过去那种热烈而欢快的情景已经不复再现。

谁来种我们的麦子？我们的土地上种什么？

我的兄长近五十了，他退掉了自己所有的责任田去北京打工，他的儿子也远在南京打工。他电话告诉我，他和嫂子一年能赚很多，比在家多三倍。这是他在家里种庄稼收获不了的！他还说种庄稼干什么呢？粮食又那么贱的价格！听了兄长的话，我无语。都要活命，种麦子种不出他想要的生活！成年窝在家里，他们的日子并不富裕，所获仅仅只够一年的用度。

我问了那个农人，不种麦子，吃什么？他说去买面粉啊！哦，是的，不种麦子，可以去市场买成品的面粉。

我惊诧不已！没有人愿意去种麦子了！麦子养活不了兄长一家，也养活不了和兄长一样的农民！因为麦子不值钱，种它的收获和付出非常不对称！谷贱伤农，不值钱的麦子伤害了农民的心，他们宁愿不种，出门打工挣钱，回来再买面粉以及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可是如果那些还在种麦子的农民也不再种麦子了，那我们到哪儿去买面粉？也许有人说不是有进口的吗？没有了麦子我们可以吃大米啊，吃玉米啊，吃杂粮，吃……可是要是我们进口的国家出现旱灾，出现雨涝，出现严重的自然灾害，那我们到哪儿进口面粉？如果我们的国家与那些可以出口给我们的国家产生国际争端，该怎么解决？

也许我真的是杞人忧天了！但我仍然不能释怀的是假如所有的庄稼都没有人去种而是靠买，那我们到哪儿去买呢？

其实我根本不用担心，没有人种麦子了，我也可以吃到麦子，家乡没人种，还有其他人种的。而且我在这个世上能活多少年呢？只是我不知道我们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知道农人的困扰！富有的人很优越，做官的更是不在话下，商人尽管去赚自己的钱，文化人有自己的天地，他们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而相同的是他们都不会去土地上种麦子。而农民依旧是农民，除了土地，还有什么资本？我想他们是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的种植只能够填饱自己的肠胃，他们也想过得轻松点，快乐点！都是人，为什么他们的劳动就那么不值钱？为什么他们的成果他们的麦子比不上黄金，比不上甚至是那些被人用过的废品？

我们的农民太需要人们去尊重他们的价值！那些日日耕作的农民太需要人们承认他们的付出！可是相反，他们的作品——麦子——我们每天所需要的粮食，却没有一瓶水高贵！

我同情他们的境遇，麦子逐渐在我的视野消失，就像今天的村庄在逐渐地衰败一样。我怕有一天，五月的田野里没有了饱满的可以孕育我们腹中食物的麦穗，六月的土地上，再没有了翻滚的麦浪，我们还怎么活下去？

大 米

大米是生长在长江流域的。长江流域多指南方。南方于北方而言，是富贵的地方。南方多雨水，相对于麦子玉米之类的粮食，大米就显得有了几分尊贵。

我一贯把大米看作细粮，是因为了大米的娇贵，需要在水里生长。水是生命之源，由生命之源栽植起来的粮食哪有不金贵的呢？

小时候，遇着逢年过节，才有那么一点点白米。母亲像对待宝贝似的一粒一粒地挑拣，生怕糟蹋了那些白生生的像玉石一样的东西。而麦子尽管也不是很富余，但和大米相较，就像是对待亲生儿和继子间的不同。玉米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即使过去贫穷的时候我们也是把它当粗粮的。但在营养学上，大米显然差得远，甚至比不了大豆。而玉米富含糖、氨基酸等。北方因为缺少了水分，不适宜生长大米，长在坡上的玉米，只要雨水稍微好些就会旺盛地成长。因此玉米生就了粗壮的枝干和宽大的枝叶，和麦子一样可以在任何有土壤的地方生存成长。但大米就不行了，整个生长期，一点水都少不了，稻田也得是平整的，稻秧需要一苗一苗地插，需要人精细地伺候。因此，那些吃大米的南方女人妖娆妩媚，蜻蜓点水，男人们玉树临风，绵软风流。怪不得自古就有“南方才子北方将”的说法，原来吃大米的南方人都儒雅风骨，北方的大风大山黄河滔滔生就了北方人彪悍雄伟烈马奔腾。可见食物的品种也可造就人的天性品格。我曾读书汉中，那也称得上陕西的小江南。本是北方的汉中因有汉江的浸润滋养，汉中的女子白净秀气说话如歌唱，像大米的肤色白净，像大米的枝叶柔弱，这就是汉中也出美女的缘由。我很纳闷那原本没有什么营养的大米怎么就可以养育出纤秀妩媚的女人。眼见的大都市杭州和南京，果然一样的花骨水色，满街道裙袂飘飘，激荡的是吴侬软语，全然不是西安的羊肉泡唱出的秦腔，新疆的大草原跑起来的快马，兰州的拉面甩出的酣畅。大米真是不养体格养肌肤，养出了南方的灯红酒绿香车宝马纸醉金迷，万里长江波浪宽。浑浊的黄河水哪能浇灌出草样的芊芊米苗？

我的老家人已经很少种麦子了，玉米的种植不过是不想让土地荒芜，种它只是给猪做饲料，但南方人还是要种大米，他们的大米是种给城市人吃，卖给种不出大米的北方人。北方人吃腻了麦子就换换口味吃一顿大米，但南方人吃了米饭吃米粉，吃了米粉吃米线，吃了米线吃米糕，吃了米糕吃米皮。

我总以为大米是高贵的，因为大米需要大肉来佐食，需要丰富的油脂才可以津津有味。不像麦子只要有盐和辣子就可以快乐地享用，那是怎样的快慰啊！大米太娇贵了！米是粮食中的美女。

大米的娇贵出自南方的水色秀美，山光锦绣，多水的南方温暖的四季比不得北方秋风萧瑟白雪皑皑，北方的气候温暖不了大米生存的土壤。

北方是不种大米的，因为北方缺少长江一样的水，缺少南方稠密的雨。杏花春雨江南，柳叶流水桃花，大米就是在杏花桃花灿烂的季节，开始孕育。当南方的九月如春风，落日如朝霞，稻谷翻滚秧苗汹涌的时候，大米也该功德圆满了！

对于生活，对于生命，对于养我肠胃的粮食，我一贯怀着感恩，像麦子，像玉米，像大米和一切土地上的馈赠。君子不为稻粮谋，君子谋什么？君子谋财君子谋色？常常看到的是骂着农民，吃着米面的君子什么都谋就是不体恤农民的艰辛！如今所有的粮食都不缺少了，北方不种大米，可北方人也如南方人一样离不开大米;南方人只种大米，但南方人仍然是天天大米不断。如今看到餐桌上的浪费，真替那些种庄稼的人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