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与青藤的童话：女画家北漂自救

徐鼎天

赵海扬与陆巧玲结婚照

2014年元旦，在苏北宝应举行了一场特殊的感人婚礼。婚礼上，新郎向亲友和来宾展示了他和新娘合作的画作《胡杨青藤》，很多人感动得当场流下了眼泪。现场还有一位嘉宾登台自揭人性之丑……

原来，毕业于江南大学美术专业的新娘陆巧玲，正准备与男友举行婚礼时，不想绝症袭来，男友退缩了，她孤身“北漂”，靠画画、卖画寻求一线生机！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的赵海扬成了她的“合伙人”，在不知她病情的情况下爱上了她，被陆巧玲婉拒。当她终于攒够移植的钱后，才告诉他真相。她的隐忍和坚强，让他更心生怜爱和敬佩，发誓非她不娶！

生命雪上加霜“北漂”自救，孤军前行求一线生机

陆巧玲，1986年出生于山东平邑县，父母原是平邑县第一食品公司职工，1993年下岗，靠打工生活。2004年，陆巧玲考入江南大学美术专业。

2008年，陆巧玲毕业回到家乡，应聘到美华广告公司工作，和同事蒋磊相恋。2010年2月，她意外怀孕，两人本想尽快结婚，可蒋磊父亲却在这时怀疑母亲有外遇，竟离家出走，导致他们的婚期一拖再拖。11月，她生下儿子，交给蒋母带着。2011年2月底，蒋父终于回家了，她和蒋磊开始筹备婚礼，谁知这时却再遇变故……

3月11日，陆巧玲突然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住，平邑县人民医院确诊她患了恶性血液疾病MDS，做骨髓移植需30万元以上！服用化疗药物后，她头晕症状消失，但医生说这只是一种缓解状态。蒋磊是退缩的，父亲又因受到打击，突发脑血栓瘫倒，经抢救，留下了神志不清、左侧肢体偏瘫的后遗症。

那是最绝望的一段日子！一天，陆巧玲在网上看到一个地中海贫血病人的自述，他边摆地摊边治疗，赚到30多万，不仅实现了自救，还在上海开了一家公司。她想到自己能画画，可以“北漂”去赚钱自救！陆巧玲把她的打算告诉了蒋磊：“求你带好孩子，再拜托你别说穿了，我告诉妈妈你帮我借了10万块钱，并常到北京去看我……”蒋磊羞愧地点了下头。

很快，陆巧玲便说通了母亲。5月6日，她背着绘画工具箱，一个人乘火车前往北京。她把QQ签名改为：“一线生机在，便值得孤军前行！”

陆巧玲到北京后，住进万寿路附近、月租600元一个简陋、潮湿的地下室。5月8日，她天不亮就赶到北大附属医院，问接诊医生如果用药物控制病情，她等待移植的时间最长有多长。医生告诉她运气特别好的会有两三年缓解期。医生让她暂时服药化疗，但要求她每周来检查一次血常规，每月做一次骨穿。

随后一周，位于五棵松的北京春晖广告公司同意聘用她，让她做平面设计员，月薪2500元。她认真敬业，很快就得心应手。一天，受一篇博文《青睐肖像画》的启发，她想晚上和周末到街头画画去！画肖像是她的特长，如果真有市场，就可以多赚一份钱了。

5月21日，周六一大早，陆巧玲就来到免费对公众开放的宣武艺园，找一处地方支起了画架。一会，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陆巧玲笑着问她：“小姑娘，想画张像吗？姐姐可以免费给你画。”好奇的女孩坐了下来。10多分钟后，小女孩的形象便被勾勒出来了，样子、神情都非常逼真。一位30多岁的妈妈提出要给她和儿子各画一张像，问她要多少钱。她不好意思地说：“50块钱一幅，行吗？”对方爽快地点了头。

这一天，陆巧玲足足赚了350元。以后每个晚上，她都出来为人画像，到公园、广场或到大学校园。

8月3日下午，陆巧玲在宣武艺园碰到一对中年夫妇，男的自我介绍叫徐斌，在十里河画家城有个鲲鹏工作室：“我们看了你两次了，蛮喜欢你的笔法，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交给你一些定制的画作，你在家里就可以完成。报酬一定会比这里高。”陆巧玲答应跟他们过去看看。原来，徐斌夫妇一直在与同行合作搞主题画展，除了搜集名家画作真迹，还要补充一些画作，有时需要临摹，有时需要原创。她签下了合作协议。

“我不过是一棵小草”，特殊“合伙人”爱情悄然花开

此后，陆巧玲每周都能接到鲲鹏工作室发来的任务。9月，她拿到了3600元报酬。在辛苦挣钱的同时，她也及时服药、定期请假去检查。2012年春节，为省钱，她没回老家，打电话给母亲：“妈妈，我快攒5万块钱了。”母亲说父亲状况稳定，要她一定不要太累。

2012年3月16日，十里河画家城奥雅展厅，嘉宾满座，陆巧玲创作的三幅画，都被人看中并预定。在主持人邀请下，她登台献上了一首诗朗诵：“在巍峨的八达岭上，我不过是一棵小草，俯瞰苍茫云海间，飞翔的鹰那么小……”她朗诵着，眼泪流了出来。

走下台后，一个小伙子挤了过来，说：“你的三幅画，两幅是我定的。”陆巧玲说：“谢谢你。”对方递给她一张名片：“我叫赵海扬，在书香拍卖行专做书画中介，有时自己也画画。我喜欢你的作品，想帮你推介一下，我要按行规提成，这是双赢。能要你的电话吗？”陆巧玲点点头，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

3月19日下午，陆巧玲收到赵海扬的短信：“你好，咱们见个面吧。我去接你。”陆巧玲犹豫了一下，回复说：“好。”见面后，赵海扬礼貌地邀请她上车，说：“先陪你去参观一个地方，在紫竹桥。”那是新开张的一家茶餐厅，陆巧玲发现大堂显著位置挂着的一幅画，正是她临摹的一位名家的长城图。赵海扬说：“老板是我的朋友，他让我找一幅像样的装饰画，我就给了他这个。你感觉不错吧？”陆巧玲红着脸，说：“我的画还有很多缺点。”“油画市场更广阔，今后你能否在油画上多下点功夫？”她说：“行！”交谈中，陆巧玲了解到，赵海扬老家在江苏宝应，27岁，2008年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后，在一个校友的影响下开始做这一行。endprint

几天后，赵海扬便发来一封定制油画的邮件。3月28日，他过来取画，看到她租住的地方，惊呆了：“你，怎么这么艰苦？”陆巧玲有些尴尬：“没什么呀，以后再改善。”看了画作，赵海扬说：“比我想象的还好！”

4月初，赵海扬送来1600元，陆巧玲要请他吃饭，他要求地点由他选。他把车开到一家小面馆：“有个说法，面条丝丝缕缕，象征友谊绵延。我们，也算朋友了吧？”陆巧玲有点害羞，心里涌出感激。

无人预定画作时，赵海扬就帮陆巧玲策划、推销。2012年9月，在他建议下，陆巧玲辞掉工作，安心作画。一天，赵海扬拉着她，来到他最近租下并布置好了的一间画室，告诉她：“这就是你的了。我很少用它。”陆巧玲连连摆手，说：“不，不，这怎么行！”赵海扬乐了：“闲着不也是可惜吗？这样，你每月白送两幅画给我，可以扯平了吧？”说着把钥匙塞到她的口袋里。

10月20日，赵海扬揽到一批装饰画的生意，她却关机了，住处、画室找遍都没踪影，赵海扬每天坐卧不宁。28日上午，陆巧玲终于打来电话：“老家有点事，匆匆忙忙赶回了。你不会生气吧？”赵海扬舒了一口气：“有你音讯就行啦。”他哪里知道，陆巧玲是因检查时发现血象指标异常，在医生建议下，住院化疗了一周……

2013年1月，两人策划的一幅油画《荼蘼花开》，被一位新加坡客商看中，以1.3万元高价买下。两人吃饭庆贺时，赵海扬执意要她喝杯啤酒，陆巧玲只得说“抱歉”。赵海扬有点激动道：“那就换一个要求吧，我想，想亲亲你画画的手。”不等她同意，他便突然握住她的手，印上了轻轻一吻。陆巧玲面红过耳，说：“别这样。我，很不习惯。”

赵海扬早已悄悄地爱上了陆巧玲。陆巧玲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可她又多么矛盾啊……赵海扬很失落，但他没有打算放弃追求。得知这个春节她不回老家，他也留了下来。除夕晚上，看着外面的烟花，他再次表白了自己的感情，希望以后每个年都在一起过。陆巧玲眼睛湿润，可她很快就装成没事的样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因为有些事情不能答应你，你也不要追问原因。海扬，我愿意永远跟你做好朋友。”他说：“我听你的，就这样相处，我也知足。”

春节后，新加坡客商周和又定制了一批油画，一共19幅。赵海扬放弃了其他事务，安心帮陆巧玲打下手，并负责一日三餐。经过近一个月的努力，终于完美交工。这一次，陆巧玲收入9万元。2013年4月初，经周和介绍，一位马来西亚书画商又定制了60余幅画作，工作量很大。两人一直忙碌了40天。结算后，陆巧玲银行卡里已有了34万元。她的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谢谢老天，我终于提前等到了这一天！

我们的爱和生命如胡杨青藤，从此密不可分一起老去

5月中旬，陆巧玲来到北大附属医院做骨髓配型。26日，她得知了配型结果：两名捐献者基因点位与她6点全匹配，其中一名女性捐献者同意捐献。陆巧玲喜极而泣。5月28日，她填了移植申请单。

很快就要进舱了。无菌舱与世隔绝，医生说必须有家属在舱外陪护。陆巧玲恳求说，生活用品可以事先买好，吃饭就吃医院食堂的套餐。医生严肃地告诉她，那不行！如果是她一个人在北京，不能做这种手术。想来想去，陆巧玲觉得眼下已没有其他选择，只有求助于赵海扬了。这天晚上，她把赵海扬约到出租房，含着眼泪将自己的所有经历和盘托出……

赵海扬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坎坷，又那么坚强。陆巧玲看到他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说：“别这样呀，作为朋友，你应该为我庆幸的。”此时，在赵海扬的心里，又多出无限的怜爱和敬佩，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你就因为这个而拒绝我吗？我爱你，是发自内心地爱你……”陆巧玲潸然泪下，拼命摇头：“不行，我这种情况，你和我都不能有那种想法。”边说边想抽手，赵海扬却越抓越紧：“知道了这些，我更下定了决心。巧玲，求你接受我吧，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见她沉默不语，他勇敢地把她拥入怀中。陆巧玲头伏在他的怀里，饮泣不已……

在真爱面前，一切障碍都不复存在，他们由“合伙人”变成了恋人。手术时间渐近，一天，陆巧玲说：“如果我手术中死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一是有空时要去看看我的父母;二是要去寻找适合你的人。我会很高兴。”赵海扬看着她的眼睛：“你必须活下来！我不是吓唬你，否则我会终身不娶！”两人含泪相拥。

陆巧玲住进北大第一医院，开始接受移植前的各项检查和治疗。6月21日，她终于踏进了无菌舱。经过10天的预处理，6月30日是预定的移植日。上午10点多，一袋造血干细胞被送进舱内，通过一根静脉插管，那象征生命的液体一滴滴流入她的体内。

赵海扬一直陪在移植舱外。陆巧玲爱吃鱼，他就学着做各种各样的鱼，烧好了，消毒后送进去。晚上，他们一个舱内，一个舱外，用手机同时看一部电视剧，边看边交流。因为大量使用激素，陆巧玲的脸出现浮肿，她说：“我胖了，丑了。”他说：“这是暂时的，就算一直胖下去，我也喜欢，我的大熊猫。”

陆巧玲完全忘记了伤痛。经检查，她的血象指标和骨髓指标渐渐恢复正常。7月31日，医生又给她做了一个融合基因检查：在抽检的10万个白细胞中，未见一个变异细胞。医生告诉陆巧玲：她已经与血液病告别了！8月9日，她平安出舱。戴上口罩的赵海扬早已等在出口处，一对恋人亲密偎依着……

在普通病房继续观察了一个月，陆巧玲终于出院了。两人重租了一处房子，住到了一起，重新开始绘画、卖画。其间，陆巧玲进行了一次全面复查，结果一切正常！10月15日上午，她和赵海扬一起回到她的山东老家。看到女儿完好归来，而且精神得很，母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父亲虽然仍意识不清，但还是认出了女儿，两颗泪顺腮而下。得知赵海扬曾给过女儿那么多帮助，陆巧玲母亲握着他的手，泪水纵横。

陆巧玲想去看望儿子，却从母亲口里得知：蒋磊被骗，把钱放给一个信贷公司，又借了很多亲戚的钱投进去，结果信贷公司老板跑路，他欠债10多万。她既担心儿子，又同情蒋磊。第二天上午，她和赵海扬商量后，从他的卡里取出10万元，然后一起来到蒋家。儿子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妈妈。陆巧玲一把抱住儿子，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平静地告诉蒋磊，她已做完了骨髓移植，身体已无大碍。蒋磊面色通红，连说了多次“对不起”。告辞时，她拿出一个纸袋子，说：“感谢你一直照顾孩子，这有10万元，你先用着吧。”蒋磊不要，她说：“就算是为了孩子，这钱你就留下吧。”蒋磊最终接下了这笔钱。

10月底，他们前往江苏宝应。赵海扬把陆巧玲介绍给父母，父母唏嘘不已。他们尊重儿子的选择！

2014年元旦，赵海扬和陆巧玲在宝应举行了婚礼，赵海扬向亲友和来宾展示了他和陆巧玲合作的最新画作《胡杨青藤》。他说：胡杨是这世界上生命力最顽强的树种，这幅画里，它就代表着坚强和勇敢的陆巧玲。而他，就是那绕树盘旋的青藤，护着她，爱着她，愿意同她一起老去，从此密不可分……很多人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蒋磊也带着凯凯来了。他主动登台，祝福新娘新郎白头偕老。他红着脸说：“当初，陆巧玲生病后，我逃离了她。惭愧的是，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她和海扬却又向我伸出了援手！现在想想，我很是憎恶自己。巧玲、海扬，谢谢你们！那10万元，将来我一定要还给你们……”考虑到移植后的陆巧玲可能丧失生育能力，蒋磊征得父母同意，把儿子当场交给了陆巧玲和赵海扬。

2014年春节，三人在宝应过节。其间，他们在电视上看到“中国好歌曲”中被刘欢喻为最美歌词的《画》：“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陆巧玲感慨不已地握着丈夫的手：“我们共同画了一个生命和爱情的春天……”赵海扬发出爽朗的笑声。立春后，他们就去北京，开始“密不可分”、相濡以沫的新生活，再画最美的春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