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只小鸭子哭泣

苇笛

儿子趴在床上不断地哭着，哭声越来越大，尖利的哭声在房间回荡，一下一下刺痛着我的心。我走了过去，将儿子从床上拉起，拉进我的怀里。伏在我的肩上，儿子依旧痛哭不已。找不出任何语言安慰儿子，我只能不断轻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儿子终于平静下来，哽咽着说：“妈妈，我想黄小贝。”“妈妈也想。”仅此一句，就让我克制许久的眼泪泉涌而出……

黄小贝是一只小鸭子。开学之初，不顾家人的反对，儿子偷偷买了一只小鸭子带回家，它就是黄小贝。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一家人只能接受现实。就这样，黄小贝就成了家庭一员，它的“营盘”是一只纸箱，箱里铺着棉布与报纸。

尽管接纳了黄小贝，但家人有言在先，所有与黄小贝有关的事务，都得由儿子自己打理。“没问题！”儿子答应得煞是痛快。

儿子说到做到。有了黄小贝后，儿子早上不再赖床，而是到点即起；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黄小贝从纸箱里放出来，然后给它喂饭吃。黄小贝的胃口极好，什么稀饭、馒头、青菜、面条，黄小贝一律来者不拒，吃得十分带劲儿。黄小贝吃饭的时候，儿子就将黄小贝的纸箱拿到外面的垃圾箱旁，将里面的报纸、棉布清除干净，回家后再换上新的。这样一来，黄小贝的小窝重又变得干净清爽。直到将黄小贝安排妥当，儿子才忙着自己吃饭上学。

到了中午，放学回家的儿子，匆匆地与家人打个招呼后，就赶紧去找黄小贝。找到后，儿子便拿把小铲子，带着黄小贝到院子里去。院子里有个小小的树林，儿子到树林里给黄小贝挖虫子吃，蚯蚓、西瓜虫什么的，挖到什么黄小贝就吃什么。直到黄小贝的嗉子都吃歪了，儿子才把它带回家。

至于晚上，则是儿子与黄小贝的黄金时光。儿子在台灯下做作业，黄小贝趴在儿子的脚上睡觉。作业做完了，儿子便和黄小贝“捉迷藏”。儿子先在室内慢慢走着，黄小贝在后面慢慢跟着；接着，儿子在室内小跑起来，黄小贝照样跟在后面小跑，不过，跑着跑着，儿子却拐一个弯，躲了起来。这下好了，黄小贝找不到主人，急得“叽叽叽”地大叫，一边叫，一边不停地转着小脑袋，四下张望——虽然歌里成天唱着“小小鸭子嘎嘎叫”，但真正的小鸭子叫起来却是“叽叽叽”的，像小鸡一样。当然了，不需黄小贝叫上两分钟，儿子便自动现身，和黄小贝开始新一轮的游戏。每个晚上，儿子的笑声与黄小贝的叫声，让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溢满了幸福。

没有人料到，如此幸福的日子，会有戛然而止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晨，将黄小贝从纸箱里放出来后，儿子有点担忧地对我说：“妈妈，黄小贝好像生病了。”过去一看，黄小贝果然没精打采的，再一看纸箱里的报纸，才发现黄小贝拉肚子了。“不要紧的。”我安慰儿子，人都有生病的时候，更何况小鸭子呢？像往常一样，安顿好黄小贝，儿子就去上学了。但与往常不同的是，面对儿子准备好的早餐，黄小贝只吃了几口，就趴了下来。

没过多久，正在忙碌的我忽然听到黄小贝一阵折腾。跑过来一看，只见黄小贝的脖子严重扭曲，双腿不断乱蹬，双翅不断乱扑……我心知不好，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三分钟后，黄小贝的身子猛地一顿，就一动不动了，一股黑水，从黄小贝的嘴巴里流了出来——原来，黄小贝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食物中毒了。

中午放学回家，一看到一动不动的黄小贝，儿子立刻就呆住了，然后拉住我不住地问“妈妈，黄小贝怎么了”。尽管我不曾说出“死亡”两个字，但儿子还是很快明白，黄小贝死了。一明白这一点，儿子就趴到床上大哭不止。

面对哭泣的儿子，我什么也没有说。是啊，除了眼泪，还有什么能够宣泄他内心的悲伤？对他来说，黄小贝不是普通的宠物，而是陪他玩陪他笑的小伙伴。黄小贝的死，让年少的他第一次明白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滋味；黄小贝的死，更让他明白生命的脆弱与珍贵。

那一天，从儿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里，我知道儿子承受了有生以来的最大痛苦；而痛苦，总能让生命成长。我相信，从这场痛苦走出来后，儿子将会懂得尊重并珍惜世间的每一个生命。 （摘自《思维与智慧》2014年第7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