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码头简史（三）中国蚕丝史上的一次灾难性浩劫——沦陷时期，中国蚕丝业被害史实（下）

文/钱耀兴

丝码头简史（三）中国蚕丝史上的一次灾难性浩劫
——沦陷时期，中国蚕丝业被害史实（下）

文/钱耀兴

四、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始末

日本用武力占领华东地区后，认为在其完全统制的前提下，“中国蚕丝业有必要复兴”。但是无锡一些实力较大的丝厂资本家不愿与敌合作。日军只得勾结钱凤高等人在1938年4月15日合办无锡惠民制丝公司。

同年8月10日下午2时，侵华日军原田少将、野村少将率盐泽大佐等一批军人、日陆军特务部各机关长、日本政府部分官员、领事、田中农业技师、汪伪政府实业部长王子惠、副部长沈能毅及茧丝局长缪英南、工商司长竺缦卿以及汉奸李伯勤、杨高伯等33人在上海市北四川路新亚饭店成立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日本称：华中蚕丝株式会社）。无锡惠民制丝公司改组为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下属的无锡支店。（见表五）

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资本金800万日元，日方承担600万日元纳半额（以原中支蚕丝组合在华掠夺的各地企业留存的原料、物资充数），中国方面承担200万日元，均以现物出资，规定必须纳全额。当时，无锡地区参加投资的18家丝厂，经日军控制的“现物出资估价委员会”评估共为175.315万日元，约占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总资本的17.53%，占中方300万日元现物出资（含江浙皖地区增资部分）总额的58.44%。无锡方面的18家丝厂拥有丝车6028台，占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下属全部丝厂丝车总数的72.82%。但由于多数民族资本家不愿与敌合作，故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无锡支店属下，实际开工丝厂仅10家，丝车3588台，仅分别为战前的19.6%和22.6%。由日军一手操控的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首先在无锡设支店，在日本东京和中国的苏州、杭州、嘉兴、上海等地设出张所，在南京、常州、长安、吴江、常熟、江阴、镇江、丹阳、硖石、汉口、南通、湖州、平湖等地设驻在所。

1941年1月，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机构进行调整。南京、杭州、苏州出张所升格为支店。翌年3月18日，嘉兴出张所亦升格为支店。1938年8月，日本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将无锡惠民蚕丝公司（8家丝厂2228台丝车）、苏州华福蚕丝公司（1家丝厂220台丝车）、杭州日华蚕丝公司（1家丝厂240台丝车）捏在一起，勉强开业。1939年日军控制的开工丝厂增至20家，丝车5972台。1940年是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扩张时期，开工的丝厂发展到24家，丝车6974台，其中无锡10家丝厂（丝车3588台），苏州2家、杭州3家、嘉兴1家、上海4家、长安2家、硖石1家、湖州1家。是年耗用干茧111869担，缫制生丝26448件。但许多茧行和家庭小丝厂由于设在穷乡僻壤和抗日游击区内，事先就近与蚕农订约随时收烘，随时缫丝。而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却往往难以搞到蚕茧。加上日军的摧残，大批桑园被毁，劣质蚕种泛滥，致使蚕茧质量低劣、原料紧缺。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生丝外销通道切断，丝厂日趋萎缩。是年日军占领区的蚕茧产量比上年减少30%，1942年比1940年减少50%。到1943年，农民养蚕到了无利可图的地步，不得不大批砍挖桑树。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所需蚕茧更加缺乏，开工丝厂日趋减少。

1940年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在华东地区开工丝厂最多时达到24家，以后急剧收缩。1941年为10家，1942年为6家，1943年为6家。1940年到1943年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下属丝厂生产的生丝产量分别是1940年26448件，1941年15298件，1942年6953件，1943年仅3222件。

1942年起日军在军事上屡遭我抗日军民的沉重打击，经济上蚕丝生产急剧萎缩。1943年5月，日本众议院等提出调整中日合办事业的意见。同年9月14日，日本中央蚕丝会主事长冈哲三及评议员高桥熊次郎至上海作实地调查。是月起，日军派人至占领区和丝厂开展所谓“废铁捐献活动”，强行拆除缫丝机械设备，致使华东沦陷区各残存丝厂一片支离破碎。11月5日，在我抗日军民的沉重打击和沦陷区丝厂主的抗争下，日军苦心经营长达5年之处的华中蚕丝株式会社在第九次股东大会上被迫宣布解散。华中蚕丝株式会社最后在1944年6月22日清算结束，寿终正寝。

五、丝厂业的抗争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大规模的侵华战争。同年8月13日，日军大举进攻上海。无锡永泰丝厂及无锡丝厂同业鉴于“暴日肆虐，扰我淞沪，汇款三千，慰劳上海抗战前线浴血将士”。各厂纷纷捐款捐物，支持抗日。（见1937年8月28日《锡报》）。1937年10月，无锡遭敌机轰炸。1937年

11月23日，无锡沦陷，无锡蚕丝业遭到空前破坏、严重摧残。特别是日军用武力占领华东地区后，勾结伪维新政府强行规定除土法缫丝外，“华中地方的机械制丝业，全部由日本华中蚕丝株式会社（即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统制经营”。而许多具有爱国心的丝厂民族资本家不愿与敌合作，大都避居上海租界及内地，另一些丝厂业主则纷纷避居无锡四乡。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华中蚕丝公司虽竭尽全力，战前无锡51家丝厂15832台丝车中仅有12家（实际为10家）3588台丝车勉强恢复生产，恢复生产的丝车只占战前的22.7%。也就是说有77.3%的丝车除大部被日军炮火损毁外，还有一部分丝车虽幸存下来，但闲置在那里。而无锡四乡还有大批丝厂的劳动力闲散着。由于“无锡一带的养蚕业与杭州、湖州、盛泽、震泽等地的养蚕业不同，在上海制丝业兴起之后，是作为原料茧供给地发展起来的。因此与那些地区相反。无锡生产的蚕茧主要是供丝厂缫丝。即使蚕茧过剩，也很难转向土法制丝”。换言之，在（无锡）这一地带，蚕茧对于农民完全是商品。丝的生产与茧的生产本来就是分工的（见日本今井长二郎《中支蚕丝业概况》第24页），另一方面，欧洲战争爆发后，战争用丝量猛增。1938年上半年，德国大购华丝，英商怡和洋行轮船到江阴十一圩港，向无锡四乡大量收购干茧，然后装运出口。1938年担生丝价格从1000多元，连连上涨，最高时达6000元左右。在这样的特定情况下，无锡家庭制丝社应运而生。所以，在1938年春茧登场时，一些散居在无锡四乡的“以前丝厂职员，集合少数资本”，自制手工缫丝车，采用“一切因陋就简，将住房稍为改装一下，便作工场。燃料用砻糠。煮茧用老虎灶。夫妻儿媳全体动手，办起了所谓家庭丝厂”（见：吴雨苍《我国蚕丝问题的总检讨》，《经济周报》第二卷第16期11-12页）。当年恰遇气候适宜，茧质甚佳。鲜茧270斤即可烘成一担干茧。缫折378斤即能缫成一担生丝。茧价低廉，丝价上涨又快，由1938年初的每担生丝价（旧法币）1000元半年内增至6000元，家庭小丝厂获利颇多，接踵而至者为数不少。除内地一些丝厂业主到无锡四乡纠合一些职员开厂外，当时的一些原丝厂职工也纷纷合作开设家庭丝厂。据1938年1月5日《新锡日报》统计：当时，全县小丝厂已经发展到60余家。是年无锡全县的鲜茧产量为33382担。各茧行收烘成干茧11511担。除出运1500担外，无锡家庭丝厂不顾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限价通令，竞相争购，约收干茧2011担。

1939年1月，无锡成立《无锡家庭制丝业公会》，张润珊为该同业公会主席，负责代各小丝厂向日方办理领取黄色通行证（蚕茧、生丝小额运进运出，均须持有日军发的通运证）。仅半年时间，到同年7月10日，无锡家庭小丝厂已发展为104家，拥有1520台（见1941年2月日本兴亚院《家庭制丝社的簇生》）。当时“丝价腾涨，家庭丝厂往往暗中输出生丝，与华中蚕丝公司竞争。1939年9月25日，无锡竟有此种家庭小丝厂256家之多，共计丝车3824台。至1940年，江浙各地小丝厂丝车共有9000台以上，且日夜开工”（见潘吟阁《最近我国蚕丝工业一瞥》《中国工业月刊》第二卷第三期第13页1944年2月15日上海版）。至1940年止，无锡一县最高时有家庭丝厂330家，设备总数达5053台。（见《经济周报》第二卷第16期第11节）。另据日本《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沿革史》271页上记载：江苏全省在1939年末有家庭小丝厂438家，丝车6585台，其中无锡小丝厂430家，丝车6353台。浙江省小丝厂51家，丝车3114台。江浙两省合计有小丝厂489家，丝车9699台。家庭小丝厂的缫丝机，主要是“被毁工厂之残余机器，以及无锡铁工厂所造的新机，意大利式、日本式混杂拼合的旧式坐缫车。”女工自十六、七岁小姑娘至六十岁以上老婆婆皆有之。盆工（即煮茧釜中理茧、丝头绪者）有九岁之幼女加入者，十岁男童亦有之。（见：《中国工业月刊》第2卷第3期第13页）。家庭丝厂一般用砖头砌成地火龙，热水烘干。因设备简陋，生产质量一般较差。但也有少数家庭丝厂质量超过大厂者。当时比较热销的生丝有：天隆丝厂的“飞机”牌、增兴丝厂的“红八结”、洛社丝厂的“金天使”、新丰丝厂的“银行”牌，大隆丝厂的“白舍龙”等。无锡家庭丝厂所产生丝，因日军在无锡将生丝收购价硬性压低（无锡每担生丝收购价压低至2500元，而上海为4500元至6000元），故小丝厂采取跑单邦、船舱夹层等方式冒险偷运至沪出售。

无锡家庭小丝厂的迅猛发展，成了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统制、掠夺华东蚕丝业的一大障碍。1939年7月15日，伪维新政府实业部在《管理手工制丝业暂行办法》中强行规定：三部缫丝车以上者均需登记，发证后方可营业，产品也只能在国内推销、不准出口。1940年7月2日汪伪政府又公布了《小型制丝工场暂行规则》，这个“规则”更是无理规定家庭丝厂不得擅自收茧。小型丝厂的设备只能以旧式木车为主。采用机械时，每一工场不得超过20部车。但敌伪这些法令并未奏效。一些人往往以二、三个人甚至五、六个人的名义登记20台机合设一家40台或120台机的丝厂。小丝厂的蓬勃发展，使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大为恼火。日军在《华中蚕丝社报》第七号中哀叹：“现在以无锡为中心的江浙两省内之小制丝车数达9700台（笔者注：其中无锡一地家庭丝厂的丝车数占江浙两省小丝厂丝车总数的59.28%，浙江省占37.89%），其活动又不限于一地方。而在输出方面，又都为输往欧美者，有极其旺盛的抗日活动。结果，对华中蚕丝统制造成了很大障碍。”为此，日军叫嚷：“对此等小制丝加以弹压，实属刻不容缓之急”。

家庭丝厂的资本很小。根据侵华日军满洲铁路局上海事务所今井长二郎、并龙太郎、牧野龙夫、松野义武及华中株式会社的池田宪司等在华调查后写的《中支那重要国防资源生丝调查报告》记载：“1941年无锡地方的家庭制丝厂，调查过的95个厂，按资本额分类：资本在2000元以下的占45%，3000到5000元的有22个厂，占23%，资本在5000元至10000元的仅15个，占16%。资本在10000以下的占84%，10000元以上的15个厂，其中总资本只占全部家庭丝厂资本总额的46.7%。无锡家庭丝厂的平均资本不足6300元。”

无锡家庭小型丝厂生产规模虽然不大，但其所起作用却非同小可。小丝厂的存在，不仅使日军统制华中地区蚕丝业的野心遭到严重挫折，而且使一大批蚕农和丝厂工人有一个继续谋生的机会，保存了残存桑园，使无锡蚕丝业得以一息尚存。由于家庭小丝厂大多分散在无锡四乡抗日游击区内，他们配合我抗日游击队有力地打击了敌伪势力。

1938年7月10日，时任惠民公司经理汉奸张子振被抗日游击队袭击抓获押至太湖马山被罚5万银元。1938年8月20日，15名抗日游击队员砸坏裕成丝厂铁门，冲入厂内。在厂内工人配合下，成功地从仓库里支出14担干茧。1939年10月7日，日本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无锡支店在宜兴和桥掠夺到4卡车（200担）干茧，日方派十多名武装军人想随车押运回锡。中午11时30分左右出发。在下午1时许，茧车途经华藏山附近，遭到我抗日游击队突然伏击，经一个半小时激烈战斗，当场击毙日军石川辉二、德田正雄等多名日军，缴获干茧14担。1939年5月1日，日军设在无锡长安的久兴、永记、万生、民利、寅记、茂丰、泰伦、庆丰、鼎兴、复兴等10家华中蚕丝公司的茧行，均遭抗日武装袭击，使日军损失90740银元。1939年5月3日，日军设在长安的顺大茧行被抗日游击队放火全部烧毁。1939年6月8日，无锡石塘湾茧行遭抗日游击队袭击并缴获银元550元。1939年9月，无锡协兴茧行、中和茧行以及江阴青阳五丰茧行均同时遭游击队袭击，缴获干茧700余担。1940年1月9日，日本华中公司监事、汉奸杨高伯遭抗日游击队伏击当场毙命。

日军在1943年11月写的《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沿革史》192页中哀叹：1938年4月，中支蚕丝组合成立后，在中国抗日分子（日军称为“土匪、正规军、共产军”）的经常骚扰袭击下，日军损失惨重，当场被击毙日军11人，财物损失不计其数。

日军侵占华东地区后，沦陷区抗日军民包括蚕丝业的爱国人士从未停止过与日本鬼子的斗争。除无锡外，常熟、武进、丹阳、靖江、吴兴、双林、杭州、嘉兴、海盐、海宁、南浔、长兴等沦陷区蚕丝业的爱国人士积极支持配合抗日游击队对日寇进行沉重打击，1943年11月5日日军被迫宣布解散华中蚕丝股份有限公司，宣告日军统制华东沦陷区蚕丝业的最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