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门危机中东乱局再陷漩涡

顾正龙

也门危机中东乱局再陷漩涡

顾正龙

2015年3月26日，阿拉伯半岛最富有的地区大国沙特主导的联军，对阿拉伯半岛最贫穷的国家—也门的胡塞武装发动代号为“果断风暴”的空袭行动，10国参与，200多架战机出动，多国海军力量介入，15万大军集结待命，这是自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以来，阿拉伯半岛首次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军事阵势，以至有些媒体担心新一轮中东战争一触即发。

沙特等国是在伊朗支持的也门什叶派胡塞武装占领首都萨那、大举进攻南部城市亚丁、将也门总统哈迪逼入困境的背景下发动空袭的。在以美国为首的多国联军围剿“伊斯兰国”的军事行动进入攻坚期之时，也门境内另一个战场的开辟，将原本纷繁复杂、脆弱不堪的中东乱局拉入了急速变化的漩涡之中。

阿拉伯版“哈姆雷特”悲剧在也门上演

也门的乱局，追根溯源是西亚、北非“阿拉伯之春”大动荡之后留下的恶果，是对立的地区教派博弈的结果，是也门政府与胡塞武装为争夺国家资源与权力的争斗，也是地区大国为谋求影响力而进行的角力，本质上是叙利亚问题的衍生。

也门前总统萨利赫交权，以化解政治危机

2011年，西亚、北非地区出现政治动荡，突尼斯总统外逃、埃及总统入狱、利比亚领导人被杀、叙利亚陷入长期内战，惟有也门在国际社会的强力干预下，曾三次拒绝签署交权协议的也门前总统萨利赫，最终被迫签署交权协议，实现了权力交接。西方媒体形容整个过程有点像阿拉伯版的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雷特》中的台词：“是生存，还是死亡？”在所谓的国家“被转型”过程中，也门充满了流血、阴谋、恩怨和复仇。国内撕裂的伤口没有愈合，强行缝合的结果导致内部加速腐烂，也门经济凋敝、民生凄苦、部落独大、中央羸弱、“基地”组织横行……种种问题在国家“被转型”后依然没有得到解决。也门政府、军队、部落武装各自打着小算盘，西方国家、海湾国家各自寻觅着代理人，无法自给自足的也门被内部分裂和外部干涉拆解得支离破碎。

2015年4月20日，也门萨那一个军事武器仓库遭受空袭

沙特与伊朗“隔空过招”

也门60%～65%的人口属于逊尼派，35%～40%的人口属于什叶派。胡塞武装主要由也门北部什叶派的部落力量构成，打着“反美、反以色列”的旗号，长期盘踞在也门与沙特的边境地带。

也门一直是逊尼派和什叶派在中东角力的要地。沙特作为伊斯兰世界逊尼派的代表，与也门有着漫长的边界，对什叶派胡塞武装在“邻院放火”绝不会坐视不理，沙特眼中的也门就像美国眼中的古巴，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存在。沙特在海合会、阿拉伯联盟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新国王萨勒曼执政不久，就拿胡塞武装开刀，主动“领衔”盟军，充当打击先锋，显露了强力的外交手腕和主导地区的决心。

沙特断然空袭也门，还有与伊朗“隔空过招”之意，因为伊朗与也门胡塞武装同属什叶派，关系紧密。胡塞武装一直主张也门仿效伊朗，建立政教合一的政治体制，反对逊尼派主导的世俗中央政府。

以逊尼派势力为主导的海湾国家，特别是海合会国家和部分阿拉伯联盟国家，长年饱受“恐怖恶魔”影响，早就希冀军事联手共同抗敌，因此对沙特组建联合部队打击胡塞武装的提议积极呼应，在行动上积极配合。

中东国家口头上承认泛阿拉伯的理念，即暴力是不可接受的，因此阿拉伯国家之间解决纷争的传统方式是使用代理人，公开对另一个阿拉伯国家宣战一直是禁忌，但这一禁忌不断被反复打破。1990年，伊拉克独裁者萨达姆打破禁忌，入侵科威特，但很快发现，他不仅面对着美军的力量，而且面对着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的统一战线。如今的也门危机预示着，这个动荡不安的地区出现了一个高度危险的新阶段：为争夺新的权力平衡，阿拉伯国家不再依赖于传统的代理人，而是公开直接地向对方发起攻击。

美国支持“果断风暴”背后的战略考量

美国国务卿克里曾警告伊朗称，美国对其支持也门胡塞武装不会袖手旁观，将支持沙特牵头的“果断风暴”行动，承诺给予后勤和情报合作。有媒体认为，尽管美国自己不参与“果断风暴”行动，但会在精神上支持沙特，这给了沙特必要的底气。沙特认为，美国的认可足够成为其在也门进行军事干预的法律支撑。

在国际社会关注的伊核问题谈判进入关键之时，奥巴马政府公然对沙特领导的“果断风暴”表示支持，埃及有影响的智库—地区战略研究中心指出，美国此举的原因有多重。

第一，美国的立场是为显示对中东盟友沙特的一贯支持。美国认为，沙特的利益让美国插手也门的程度远超反恐所需。沙特在全球能源市场的作用很关键，与美国在对抗伊朗和“伊斯兰国”的双重斗争中的合作也很关键，这意味着美国对其盟友应该做出更深承诺。在也门，美国认为，沙特采取的军事行动是一项正确的选择。至少在目前，美国不希望因此得罪沙特新国王萨勒曼，这有利于美国与沙特新国王建立更加互信的关系。

第二，美国认为，采取支持沙特的立场会对美国的整个中东政策产生积极影响。奥巴马的立场，对地区有关各方在伊核谈判、打击“伊斯兰国”等问题上，在未来可能的利益失衡会直接或间接地产生影响的背景下，可以在美国与沙特之间，以及地区其他国家之间起到平衡利益的作用。

第三，美国的立场关系到维护曼德海峡水域的航行自由问题。也门扼守的曼德海峡是连接亚洲、非洲和欧洲的世界级航道，是通过亚丁湾进入红海的必经之路。同时，曼德海峡又与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输出国接壤，沙特、阿联酋、科威特和伊拉克的大部分油罐，都需绕过也门沿岸狭窄的亚丁湾，然后经红海和苏伊士运河进入欧洲。曼德海峡最窄处仅有30千米宽，每天的石油运输量高达300万桶，每年的船只通过量约有2.2万艘。由此，曼德海峡有“世界战略心脏”之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胡塞武装控制了曼德海峡，伊朗就可以在这里发挥影响力，必要时发起对曼德海峡的封锁，这将严重影响亚丁湾、红海航道的安全和石油贸易安全，所以美国必须支持沙特打击胡塞武装的军事行动。

也门武装部落人员参加部落集会，支持反“基地”组织行动

曼德海峡地理位置示意图

第四，也门独特的反恐角色是美国支持沙特军事干预的重要因素。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以也门为基地，经常对美国和欧洲的目标实施袭击。这场也门危机使什叶派力量实际上控制了国家，也门政府的倒台让也门能否继续参与美国发起的反恐战争打上了问号。由于胡塞武装的迅速发展和也门的安全形势恶化，尤其是在胡塞武装占领首都萨那后，美国先前援助也门政府军的价值5亿美元的轻重武器和导弹装置悉数落入胡塞武装手中，引起美国共和党、媒体以及沙特政府对奥巴马政府也门反恐战略的激烈批评。此前，尽管美国与胡塞武装之间曾就无人机事宜有过某种协调和直接接触，但是美国强调，这只是打击“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的反恐需要。美国支持沙特军事行动的内容包括打击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的战略，以及防止也门成为“伊斯兰国”的避风港。美国支持沙特的军事行动，有利于美国在中东实施其反恐战略。

第五，沙特对也门胡塞武装的军事干预，可以防止该地区出现武装集团夺取政权的先例。一旦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通过武力夺取了也门政权，并逐渐巩固下来，就意味着伊朗可能扩大其支持范围，在其他逊尼派国家进行类似的武装革命。沙特的空袭阻止了胡塞武装向亚丁的挺进，一旦亚丁失守，就意味着胡塞武装可以通过政变推翻合法总统哈迪而夺取政权。如果美国不支持沙特的军事行动，将会留下美国支持胡塞武装所作所为的印象，并为未来地区其他武装集团效仿胡塞武装夺取政权提供范例和可能性。

2015年3月29日，法国《费加罗报》发表题为《美国在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大劈叉》的文章指出，美国并不想在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选边站，但美国没有选择余地。美国空军在伊拉克进行空中打击，以支持伊拉克军队及其什叶派民兵盟友，此举实际上使美国和打击“伊斯兰国”非常活跃的伊朗站在了一个阵营，共同打击逊尼派。与此同时，美国在打击亲伊朗的也门什叶派胡塞武装的大规模行动中提供“后勤和情报支持”，实际上是打击什叶派。美国中东政策的破绽是，美国国务卿克里在瑞士洛桑一边与伊朗外长扎里夫举行会谈，一边与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等人通电话协商也门战事。美国在对立两派间多管齐下而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政策中，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尴尬处境。中东分析人士指出：“人们不知道美国的干预会不会使局势变得更好，但我们知道美国的干预肯定会使局势变得更糟。”

也门人民对现实发出悲愤的呐喊

也门和平之路依然艰难

4月21日，沙特宣布，长达4周的“果断风暴”空袭行动结束，已经实现了各项目标，包括消除沙特和其他邻近国家面临的威胁；代号为“恢复希望”的新行动即将开始，下阶段将结合政治、外交和军事行动，重点是为也门带来稳定与安全的未来政治进程。“恢复希望”行动将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开始实施，包括恢复政治活动，保护平民和继续反恐，继续实行海上封锁并禁止胡塞民兵活动，着重致力于国家重建，联军将向也门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疏散外国人和向也门人民提供医疗服务等。

然而，“果断风暴”行动虽已结束，但双方的战事并未停止。在沙特停止空袭的次日，联军就对也门两个城市的什叶派武装发动了新空袭。伊朗支持的什叶派武装利用机会扩大战果，同忠于政府的军队仍在进行地面战事。亚丁的居民说，胡塞武装和流亡总统哈迪的支持者之间的战斗仍在进行，也门局势仍不稳定。

至 “果断风暴”行动结束，联军各国未能取得任何巨大成就，胡塞武装依然控制着也门大部分地区，并且既没打算撤退，也没打算投降，更没有打算与沙特、也门总统哈迪谈判。行动仍在继续，只不过改变了任务的优先排列。有分析人士指出，不采取地面行动谁也无法恢复对也门的控制，不过目前并没有谁愿意加入地面行动，也门的和平之路仍然艰难。

据也门卫生部和内政部统计，自3月下旬以来，也门国内战事和沙特等国对也门的空袭已经导致约700人死亡、3000人受伤。由于许多地方政府陷于瘫痪，无法统计死伤人数，因此实际伤亡人数可能远远超过已公布的数字。

据世界银行估计，作为最贫困的阿拉伯国家之一，2012年也门的贫困率高达54.5%。2013年，联合国表示，近一半也门人需要粮食援助，人口迅速增长加剧了自然资源和公共服务的压力，失业率十分严重。由于政治和安全方面的局限性，2015年3月，世界银行暂停在也门的运作。人民之殇，国家之殇。“他们不想要一个团结和安全的也门！”这是也门人民对现实悲愤的呼声。

在这次也门危机中，中国海军分批从也门撤离了629名中国公民和279名外国公民

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同舟共济

在这次也门危机中，中国海军分批从也门撤离了629名中国公民和279名外国公民，其中包括德国人、埃塞俄比亚人、巴基斯坦人和日本人等。这是中国首次派出军舰执行此类撤离任务。外媒评论认为，也门撤侨彰显了中国海军日益增长的作用和全球影响力的增强，更展现了中国政府的国际担当，为中国外交部长王毅曾强调过的“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同舟共济”的表态提供了证明。评论还指出，有了富有能力并愿意为他国提供帮助的中国，全世界在遭遇灾难和危机时刻将可以调用更多的资源。

事实上，中国一直在承担国际义务，以2008年在非洲东海岸以外部署海军军舰打击海盗的任务为开端，这是600多年来中国首次在如此遥远的地方部署海军。2014年，一艘中国护卫舰参与执行了叙利亚化学武器海运护航任务，很少有人会否认中国在世界上的作用正在加强。在这次也门危机中，中国再次向全世界传播了实现和平的正能量。

责任编辑：葛 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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