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同性恋大本营
2015-01-04张海律
张海律
作为一个有那么些恐同的直男,我却受邀来到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同性恋大游行。以猎奇的初心,置身“基地”,骤然成为其间的“弱势个体”。刺激的见闻和强烈的感受,最终却依然不能让我与同志们一道,有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World Pride(世界骄傲)
这一伴随着城市骄傲周的世界级盛事,由国际骄傲组织(InterPride)承办。曾分别于2000年、2006年和2012年在罗马、耶路撒冷和伦敦举办。2009年10月,在佛罗里达州举行的第28届国际骄傲年会上,有着最为包容和强盛同志社区的多伦多以77对61的投票数,击败斯德哥尔摩,获得第四届世界骄傲周的主办权。也是从2014年的多伦多开始,国际骄傲组织将在不同大城市开展World Pride盛事,2017年的第五届,将在马德里举办。
多伦多央街(Yonge Street)上,摇曳着霓裳羽衣的变装皇后、彩车上抛洒性用品的黑人壮汉、热烈亲吻的同性皇家骑警、举着大写“A”字母低调通过的无性恋团体、喷射水雾的消防队员……彩虹旗下的这一切景象,让我兴奋而惊讶。
由于某条损友出的主意,让我竟然深度置身一个由全球三四十家LGBT(女同性恋者Lesbians、男同性恋者Gays、双性恋者Bisexuals与跨性别者Transgender的英文首字母缩略词)媒体组成的“基地组织”考察团,成为唯一来自大中华区的代表。
出发前的邀请邮件友情提示着:您将和主要来自西方的媒体“同人”一道相处一周,并深度探访多伦多的Gayborhood(同性恋街区),全程参与大规模游行庆典以及百对同志新人集体婚礼,这会让您不舒服不自在吗?
我开始遍寻能够直接体现直男性征的衣物,鞋面上该不该写明“Straight, No Talk(直,请勿扰)”;言行举止该不该练得更粗鲁一些,比如学会电影中的得州口音,那个达拉斯牛仔在被异装癖叫唤昵称时,玩着手枪回复:“If you call me honey again, I will give you the sex change you been hoping for(你要是敢再叫我一句宝贝,老子就替你完成梦寐以求的变性手术)。”
“别自作多情了,就你那样,哪个同志可能看得上你!”北京的基友损贬道。
不管了,时候到了,飞往多伦多。注意!是“直飞”!
盛大的同志集体婚礼
惠特尼·休斯顿那曲响彻云霄的《Ill always love you》,注定是无论同异的全世界人民都最为钟爱的婚礼圣歌,在现场歌者高亢的海豚尾音中,一对对男男和女女,大方地走到来凑热闹的记者和宾客面青,一遍遍秀恩爱。无论长得帅气或是古怪,爱情中的他/她们,大多都有了好几分“夫妻相”。同肤色同种族的配对占去绝大多数,但也一样有着秀气的亚裔和他娇嫩的白人男友,或是巧克力色的结实小妞与她的霸气混血女伴。手握着香槟,西装革履的1、0以及更多不辨攻受的0.5,面对镜头简述着各自的爱情故事,“我们相处9年了,该是时候了”;也有一个月前在舞会上嚎哭一场的肥硕Princess,迅速用眼泪征服精瘦Tomboy的“闪电战”故事。急火热炒也好,细炖慢烹也罢,都纷纷成就一粒粒幸福的盛夏果实。
华裔女议员黄慧文作为政府代表来了,在多伦多这样多元而包容的城市,她公开出柜的拉拉身份,就从不被新闻过度关注和热炒,她很满意于这种社会氛围的“正常”,并在婚礼致辞中给予新人们真挚祝福:“你们有些人为了爱情远渡重洋,这将是你们人生中最棒的一次旅行,等回家后,亲朋好友问你们带回了什么纪念品,请给他们看结婚证。”
我在现场就找到了这么一对漂洋过海来结婚的。台湾人Ken Huang和Hugh Shie向我坦诚这次婚礼只有着象征意义。“两年前,一个迈阿密姑娘和她的伦敦女友来结婚,但佛罗里达州不承认同性恋婚姻,所以多伦多也不敢颁发真正具备法律效应的结婚证,后来,执政的保守党政府还关闭了这个案子”,像个逻辑清晰的律师,Hugh Shie介绍起同类案例。Ken Huang补充道:“我俩情况相似,我是加拿大籍,他还是中国台湾籍,而台湾也还不承认同性恋婚姻合法,因此我们也就来走个过场,象征一下,希望来年加国大选中,开明的新民党或自由党能够获胜,并重启之前女同婚礼无效那个案子。”他们的爱情,寄望于党派更迭。而他俩的故事,也让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何谓同性恋受歧视的真实处境。
你或许见过教堂里的天主教婚礼,或许就在寺庙祠堂里拜过天地,但是绝不会经历过来自12种不同宗教给予新人的祝福。在《婚礼进行曲》奏响前,这些不同宗教的代表,就身着各自祈祷仪式的装束,走到台前。万物有灵论的因纽特女士,敲打着手鼓,唱起动听的献词;佛教社群最活跃的白人姑娘,手数念珠,施以祝福;头缠白巾的锡克教领袖,诵读经典《阿底格兰特》;裹着阿拉伯大袍的伊斯兰教代表,竟激动地宣布,自己15分钟前也决定与“丈夫”一道,成为这里的“新人”……
“肥皂行动”后的
同志风景区
南起Gould街、北至Charles街、东抵Jarvis街、西达Yonge街的Church-Wellesley村,是这座城市最为热闹的LGBT“风景点”。墙画上是背握着手的牛仔,伫立于断背山看晚霞;占据一半人行道的露天咖啡厅里,是一对对秃顶老头读报间隙的深情一吻;刚甩了柔弱女伴的强势女权主义分子,重新扎入Glad Day书店,为下一轮街头行动寻找理论依据;花枝招展的易装癖,在艾滋纪念园前搔首弄姿,任由猎奇异性恋游客拍摄。医学进步了,人们也更在意安全了,纪念碑上的牺牲者名单开始缩短了,同志人群可以在浴室不受干扰地捡肥皂了。
在西方发达国家,同性恋或者非异性恋人群的权益,以及与之相伴的“年度骄傲游行”,早就成了最大的政治正确之一。19世纪初男同先锋Alexander Wood的塑像,挺拔地立于彩虹旗飘扬的社区核心位置,200年前,作为地方长官的这位苏格兰人,因在审讯妇女被强奸案时,要求嫌疑犯脱裤,并市民疑为同性恋而被排挤回家乡,200年后,尚有不接受同性恋的市民,却只敢小声嘀咕,“雕塑做得不好看,还非得写明这段不光彩的丑闻。”多伦多市长福特曾是公开的同性恋反对者,曾连续多年敢于拒绝出席“骄傲周”庆典,今年,面对规模最大且轮到自己城市主办的“全球同志骄傲周”,就只好转变态度,托辞“七一国庆长周末得回家乡”,来继续回避这一注定将影响其选票的大型节庆。而其实,媒体和公众都知道,这位“问题市长”是因酗酒和吸毒问题,而接受了两个月的“休假式治疗”。
因为有着50%以上的移民背景人口,让多伦多人必须学会放下来自故土的偏见习俗和极端传统,而立即学会融洽相处。即便如此,也还是有着反对同性恋的声音,譬如执政的保守党。但带领我们深入了解彩虹风景的女同向导瑞贝卡,偏偏又是该党派的支持者,“他们中有个别年纪大的反同很正常,但总的来说,他们非常需要数量庞大的同志群体选票,而这一年来,对同性恋更加亲和的新民党票仓剧增,保守党就更加紧张更加需要我们了。”
同样需要同志群体的,还有这条大街上的商家。极少有着生儿育女的包袱,让这一超全市人口10%比例的群体,有着更强的消费能力,挂着彩虹布条的“同性恋友好”餐厅、工艺品店、宠物店、成人用品店和色情影院的生意,都好极了。“而且,给起小费来太爽快了”,一位餐厅的女服务员说道。
多伦多时间6月29日星期天下午1点,最为盛大的骄傲大游行开始。285个队伍的12500名参与者以各自的口号、花车、服饰和舞蹈涌上街道中央,也将还舍不得荷兰与墨西哥下半场球赛的酒吧电视观众拖上街头,一道凑成10万以上的围观群众。像是综合着奥运开幕式和企业年会的节目,智利、意大利、以色列、肯尼亚、韩国以及“强大的泰国”等几十支代表队,一边展示着各自的民族特色一边呼喊着自豪口号;加拿大航空、皇家骑警、多伦多警察、市工会和省工会也纷纷以自己的工装亮相,最受欢迎的消防队伍,将火力弱了好几十倍的水雾,喷向就快中暑的观众。虽然游行的参与者每人得支付250加币,但基本上都是企业和机构买单,这本来就是一次广告宣传的大好良机。
憋闷的空气终于送来了大雨,算是给骄傲大游行最好的奖励,安大略湖上横跨了一道象征同志之爱的真实彩虹。这是一座包容而美好的城市,人们过着那种“你有你的骄傲,我有我的自在”的平静日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