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打我吧,但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2015-01-04巴基斯坦马拉拉七猫编译
■ [巴基斯坦]马拉拉 □ 七猫 编译
“来打我吧,但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 [巴基斯坦]马拉拉 □ 七猫 编译
命运改变的那天是2012年10月9日,在我15岁生日的3个月之后。学校离我家并不远,但从前一年开始,我就开始搭乘校车上下学,因为妈妈觉得我自己走路通勤太危险了。在那一整年的时间里,我们家时常会收到威胁,有些登在报纸上,有些人还会直接递恐吓信给我们。
塔利班以前从来没追杀过女孩,所以一直以来,我更担心的是我父亲,因为他总是公开反对他们。他有个朋友被塔利班击中了头部,然后所有人都跟我父亲说:“小心啊,你可能会是下一个。”
我也暗自思考过,如果塔利班袭击我的话,我会做什么。也许我会脱下鞋子打他,但我又想,如果我那样做了,那么我和恐怖分子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更好的办法大概是用言语打动他。“好吧,来打我吧,但请先听我把话说完。你所做的事情是错的。我对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够上学。”
但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那只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年轻人站在路中间,拦下了我们的校车。当他在跟司机说话的时候,另外一个年轻人从后面接近。
“看吧,一定又是某个记者想找你做采访,”莫妮巴说。自从我跟父亲一起为女童教育而奔走呐喊以来,记者们就常常会找到我。
这个男人戴着一顶帽子,鼻子以下裹着一条手帕,看上去像是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他看上去像个大学生,轻松地就跳上了车,很快就走到了我们身边。
“谁是马拉拉?”他问。
没有人说话,但有几个姑娘看向了我。我是车上唯一一个没戴面纱的女孩。然后,他举起了一杆黑色的枪,一把Colt.45。有些同学尖叫起来,莫妮巴后来告诉我,当时我抓紧了她的手。
我的同学说他开了三枪,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10月16日。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谢天谢地我还活着,”但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哪里。我知道我不在巴基斯坦,因为周围的护士和医生都讲的是英语,尽管他们看上去并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
我试图跟他们说话,但没人听得见我在讲什么,因为我还插着喉管。一开始我的左眼视线非常模糊,所以,大家在我眼里都有着两个鼻子和四个眼睛。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大堆问题:我到底在哪里?谁把我带过来的?我的父母呢?我父亲还活着吗?我简直要被吓坏了。我唯一所知道的是,安拉许给了我一条新的生命。
医生带来了一块字母板,我可以指着那些字母,问出我关心的问题。我最开始拼出的两个单词是“父亲”和“国家”。护士告诉我,我现在在伯明翰,但我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后来他们给了我一张地图,于是我知道了,原来我在英格兰。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护士们也没有说。他们甚至没叫过我的名字。我还是马拉拉吗?没有人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到底是谁把我送来这家医院的。我想,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的头疼得要命,哪怕打了他们给的止痛药也无济于事。我的左边耳朵一直在流血,而且我能感觉到,我的左边脸不太对劲。如果我盯着一个人看太久,我的左眼会开始流泪。我的左边耳朵好像还听不见声音了,而且我的下巴也不对。于是我比划着,希望他们都能站在我的右边。
然后有个叫菲奥娜医生的女士给了我一只白色的泰迪熊。她说我可以叫它朱内德(Junaid),稍后她会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朱内德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就叫它莉莉了。她还给了我一个粉色的写字本,于是我可以在上面写字。“为什么我父亲不在这里?”我写下第一个问题,还有,“我父亲没有钱。谁来支付这些费用?”
“你的父亲很安全,”她说,“他在巴基斯坦。别担心费用问题。”
我对每个进来看我的人问了同样的问题,而他们的回答都一样,但我并不太相信。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相信任何人。如果我父亲没事的话,他为什么不在这里?我想,也许我父母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他们说不定还在明绞拉拼命地找我。
我想过各种可能的解决办法,包括走到医院的接待处,找一个公用电话,给我的父亲母亲打电话。但我的理智告诉我说,不行,我没有钱付电话费,我也不知道跨国电话前要加什么号码。然后我想,好吧,我可以出去打工赚钱,这样我就能买一台电话,找到父亲,然后我们又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我房间里的电视几乎总是关着,只有一次,他们让我看了《厨艺大师》。我在明绞拉的时候就很爱看这个节目,但现在我的视线太模糊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带报纸来我这里,也不准告诉我任何事情,以免我受到再一次的创伤。
我非常担心我的父亲,我怕他已经死了。终于有一天,菲奥娜给我带来了一张巴基斯坦报纸,上面有张照片,是他跟陆军参谋长卡亚尼在谈话。在这张照片的背景里还有一双熟悉的脚。“那是我妈妈!”我写道。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的父亲也在担心我。他听说我的视线很模糊,他担心我会失明。“这怎么能行”他对上天祈求,“把我的一只眼睛给她吧。”但是他已经43岁了,他害怕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够好。他为此担心得睡不着觉。
那一天稍晚一点的时候,贾维德医生带着手机来到了我的病房。“来给你的父母打个电话吧,但是你不能哭,”他说。他看上去很严肃,但却是个非常和气的人。他拨通了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把手机放到我的耳边。
那是我父亲的声音。我的喉咙里还插着管子,所以我还不能说话,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很好了,我简直快乐得要命。我的脸还不太能动,所以我也无法微笑,但在我心里,我笑得无比开怀。“我很快就会去看你,”他对我保证,“现在好好休息吧,过两天我们就能见到你了。”
注:作者获2014年度诺贝尔和平奖。
(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