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厨艺

唐离

玛格丽特·杜拉斯视写作为命运，不过她常拿做饭和写作比较：“都处在同样的创意中……都是作者”，“各种食物经常是一早买来，准备在那里，至时只要蔬菜拣一拣去皮洗净，放到浓汤里，一烧即可。这就好比写文童，动笔写起来就是了。别的也没有什么。”在她看来写作的境界和做饭的状态也是类似的，在《物质生活》里她说：在诺弗勒她乡下的房子里，她下午就在厨房开始准备晚饭，那时候朋友或者家人外出工作，或是到水塘那里去散步，或者是在房间里睡觉，“这时，住房的底层和花园，就全部属于我了。在生活中每逢这样的时间，我才清晰看到我是多么爱他们，一心只希望他们好。他们走后出现的那种静寂，我永远不会忘记。进入这种静寂，如同潜入海水之下。既是一种幸福，又是置身于设想未来那种十分清澈明净的境界，这也是一种思想方式，也许可以说无思想的方式——相去不远——也许这就进入写作的境界了”。

玛格丽特喜欢做韭葱汤， “法国菜里没有任何菜像韭葱汤一样简单，必不可少”。据《爱，谎言与写作》一书说，杜拉斯总是在一个她称为卡车笔记本的红色本子上写菜谱，比如交趾支那的国菜焦糖猪肉，她是吃这道菜长大的，或者留尼汪风味的咖喱，是永隆的钢琴教师教给她母亲的。她根据菜肴的产地或教她那道菜的朋友的名字给这些菜取名字，还附带上杜拉斯式的点评，比如这道越南炒蛋“这很难。需要文火和时间。成功的秘密就是耐心。这道菜要用平底煎锅来做。先把腌肉粒或没有腌过的肥猪肉丁炒一下。把所有食材都切丁。可以加半瓣蒜蓉。当猪肉炒好，加入切的很细的大葱。加胡椒粉。不要放盐。当各种丁和腌肉粒拌匀了，加入开水泡开的黑香菇（用前一定要洗净），粉丝和豆芽。在放鸡蛋之前先放鱼露，倒一满杯，不过要小心，鱼露很咸。不要放盐，或只放一点点盐。然后品尝。这道菜有时我会做不好，我不明白是为什么。或许是蛋炒得太老了。有时候这道菜做得好到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也同样不知道为什么。”

1999年杜拉斯的儿子让·马斯科罗编辑出版了一本署名杜拉斯的《玛格丽特的厨艺》的书。书中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做饭，因为在我看来，这条路通往彻底沉沦的绝望……”在杜拉斯和丈夫居住的巴黎第六区圣伯努瓦路5号她为“圣伯努瓦路小组”烹饪，炉子上烧着火，她从不让它熄灭。或者用小煎锅焙炒咖啡，或者用她母亲寄来的丰富的东南亚食材做越南菜。参加聚会的法国前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说杜拉斯，1943年，她很年轻、很漂亮，有点欧亚混血儿的模样。一张照片见证了年轻时具有“山羊般的暴躁和花朵般纯真”的她穿着高跟鞋和铅笔裙，站在她的丈夫和情人中间。

晚年的杜拉斯不再做饭了，在巴黎她会去利普饭店或圣伯努瓦小饭店。在特鲁维尔则最爱海鲜市场对面的老啤酒屋。独自一人，或与扬一起。这位比她小39岁的情人，把杜拉斯口述的《情人》在打字机上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她与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因为，她从来也没有把菜单递给他，哪怕一次。不过， “我为他买下干酪、酸牛奶、奶油，因为他夜里回来迟了要吃这些东西。他也给我买我喜欢吃的东西，奶油圆蛋糕、水果……我们的爱情就是这样”。

食物在杜拉斯的生活里占据了重要地位，这源于她母亲，杜拉斯说她的母亲一直到死，都在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作准备，贮存果酱、砂糖、干面条。这种悲观主义杜拉斯也全盘继承了下来。在她乡下的房子里，有一份开列着25种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的清单。她说， “我时时都必须知道必需之物是不是有准备。为了我所爱的人，为了我的孩子，我尽力设法把船装足，以备生命之旅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