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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王恽散文创作论研究

2014-12-31余敏

黑龙江史志 2014年23期
关键词:散文

[摘 要]金元鼎革之际,元人王恽通过传承与实践,形成了丰富的散文创作理论。他认为,文章之道,首先要本诸经史;其次注重学习与创新,贵乎自得;写作时要熔裁结构,起首响亮,结尾警辟;在具体创作中要意先辞后,以意为主,为情造文,方能理顺辞足。王恽的散文创作论在蒙元时期,既具有时代文学代表性,也具有文学传承、文化传递的特殊意义。

[关键词]王恽;散文;创作论

金元鼎革,文治不兴。元曲、戏剧等文学样式为元代代表性文学,而传统文学散文、诗歌则相对寂寥,散文理论成就更少。兵火流离之世,有识之士薪继火传保留文化火种。王恽作为元初文化大儒,以正统文化继承者自居,继承中国传统文化,发展宋元理学,坚持文学创作,并有意识地进行创作方法的探讨。其《秋涧集》保留了大量作品,也包含了他的散文理论。

在散文创作上王恽首先承认传统文学中“经史”的重要地位,认为创作要在学习“经史”的基础上有所创新,追求“自得”之境,在言意关系上坚持“意先而辞后”的创作方法,这些观点是王恽上对中国散文理论的进一步探讨。

一、文章之道本诸“经史”

文章写作以“经史”为据,这是王恽对于文章创作最基本的要求。王恽年幼求学于鹿庵先生王磐门下,王磐对他创作影响很大。《玉堂嘉话》卷五载“鹿庵先生说,为学务要精熟,当镕成汁,泄成锭,团成块,按成饼。恽以谓作文尤当如是。”王恽继承了其师王磐对于“学问”的重视,并将其发展进入作文的领域,文学创作首先要以“学问”为前提。那么王磐和王恽所讲的“学问”是指什么呢?

在《秋涧集》卷四十五《屏杂说》中,王恽反观了一生的治学经历:“天其或者果汝之贤,而有全经全史在焉。溯流探源,剥其华,采其实,咀嚼其膏味,少有所得,以之修身齐家,推而及于物,将见修身有用而不克尽者,尚何以他为哉!”这是王恽对子孙治学门径的训导。王恽要求作文要以“全经全史”为底蕴,仔细品读,牢记其精神内蕴,再下笔作文,方不离文章之道。

王恽多次阐释了“经史”的重要性。《义斋先生四书家训题辞》中说:

夫《四书》所载,性命道德之懿,修齐治平之方,道统所由传授,学者所以修习,推明天理,维持世教,如水火菽粟,日用而不可缺。

在《勉斋记》中,他品评郎中杜记明的作品时说:

疾读数过,其修辞行已,一以经旨为据,有味哉斯言也!诚信道笃,持志坚进,进而不画者也。予乃为之说,曰:夫圣人之道,体微而用费,辞要而理奥。虽圣贤有所弗知,故学之者弗措也。充而至于极,愚必明,柔必强,《书》之“懋哉”,《诗》之“匪懈”,皆是也。子思子因道述教,发越微奥,曰勉强而行之。信圣贤善诱致用自得之良规也。

王恽通过列举例子来阐述“经旨”的奥义。经旨的特征是以义理为中心,体微用费,辞要理奥,作文应当以“经史”为榜样,内容上要阐发义理道统,形式上要做到“体微辞要”。

史学是王恽治学和创作的又一基础。王恽作品中有相当部分史学著作,清代四库馆臣在评价他时说“其论辽金不当为载记,尤为平允,即当时取以作辽金史也。”[1]王恽对史学注重的两大渊源为师承与家学。王恽一生师承众多,王磐、元好问、刘祁等都有指受。《元史》载王磐“自是大肆力于经史百家,文辞宏放,浩无涯涘”。[2]王磐在训练王恽写作时,特别注重史学的训练,以培养其深邃的史学思维和视角。

王恽的另一位老师也非常重视史学基础,《文府英华序》载:

仆自弱冠时,从永年先生问学。先生以科举既废,士之特立者,当以有用之学为心。于是日就《通鉴》中命题,或有其意而亡其辞,或存其辞而意不至者,课之以为日业。虽云此何时也,然观多事之际,斯文有不可废焉者。小子其勉旃。

师承之外,其家学影响也很大。王恽父王天铎在金代仕至户部主事,王恽在《汲郡图志引》中阐明创作原因是“先君之志也。”这种自觉的史家意识正是从其父继承而来。《金故忠显校尉尚书户部主事先考府君墓志铭》记其父“日以经史自娱,尤嗜《春秋左氏传》、《西汉书》,其天文、术数等学,皆通习之。年既加,一洗心于《易》。”又说“(父)尝庭训恽、忱曰:吾已错,断不容再,寒殍死,无掾习,能儒素起家,其荣多矣!然学贵专精,汝不见鉴莹,则乃能别物,学苟不精,如制鉴不明,将安用为?不学《易》,昧涉世之道,不读《麟经》,无以见笔削之正,吾平昔行已,得乎此而己。”其父对经学、史学的正统地位的认识,深刻地影响了王恽的思想,内化为王恽创作的核心因素。

二、注重学习贵乎自得

学习与创新一直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论的基本问题之一,唐宋古文运动的倡导者要求为文之法是学习先秦、两汉的古文,内容充实,语言简洁。金元时期许多作家都继承了这些理论,元好问就严厉地指出文章创作忌模拟太过,他更倾向于“一语天然万古新”的自然天成的文章。王恽在散文创作上倾向于继承古文运动的理论,在创作上主张“学习”与“创新”并重。为文首要本诸“经史”,学习其中的圣人言行、道义精神与史学笔法。有了经、史作为深厚的涵养之后,创作才能温柔醇正有益世教。

除了师“经史”之外,王恽还在具体的文章创作上提出师“科举”。《玉堂嘉话》载:

作文字亦当从科举中来,不然岂唯不中格律,而汗漫披昌无首尾,是出入不由户也。又云:后学虽不业科举,至于唐一代时文律赋,亦当批阅而不可忽。其中体制规模,多有妙处。

科举文在唐宋时期仍然是进步、积极的,唐以诗赋、宋以经义取士,通过它选拔有经邦治国策略和文采非凡的文士,无论是丰富的内容,还是谨严的形式都足以为后世文表。加之唐宋散文大家韩柳欧苏等人的推动,唐宋科举文也在内容和形式上臻于成熟。王恽和王磐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提出了作文以“科举文”,以唐宋时文律赋为模板,以使文章合于法度,中于格律,以避免“汗漫披昌无首尾”、“出入不由户”。这对于元代特殊的时期来讲,是非常先进的。

创作以学习为前提,但更重要的是贵自得。

《玉堂嘉话》卷二载:

鹿庵曰:“文章以自得不蹈袭前人一言为贵,曰取其意而不取其辞,恐终是踵人足迹,俱不若子舆氏一字皆存经世大法,其辞庄而精彩也。”

《玉堂嘉话》卷七载:

遗山尝与张哝斋论文,见有窃用前人辞意而复加雌黄者,遗山曰“既盗其物,又伤事主,可乎?”一座为绝倒。

王磐与元好问是王恽的老师,他们对创新的要求直接影响了王恽,尤其是元好问。王磐也竭力提倡不蹈袭前人,包括仅“取其意”都反对。王恽批评文章在学习“经史”之外,更重创新与“自得”。“自得”这一概念在中国学术和文学史上的使用非常广泛,在南宋时“自得”就被广泛地引入文论之中,有“自得之趣”和“自得之妙”而论,到元代时“自得”论文则极为兴盛。[3]“自得”即通过自身的内心体悟,以获得对学问或文学创作上独到的见解。王恽所说的“自得”在不同语境中,其所指不同。在文法论中他所说的“自得”,指自己的所思所悟所得,即文章构思、语言、意义上都要有自己的创造;而在文风论中,“自得”更有一层哲学含义,即突破法度、拘束之后所获得的一种自在的状态。

三、熔裁结构自有法度

文学创作中,形式与内容同样重要。王恽的散文理论在强调了内容的同时,也提出了对结构的要求,这些理论则较多继承了其师王磐的主张。《中堂事记》和《玉堂嘉话》都有记载:

五日乙亥,承旨命恽与某同撰释奠诸文。某人所撰中涉议论,公曰:“文自有体,此等文字,皆是赞颂功德,不当如是。”徐莞尔曰:“不知谓我云何至于,散文亦有三说,入须若虎首,取其猛而重也;中如豕腹,取其酿而多也;末同虿尾,取其临出蛰而毒也。”

八月,上都文庙告成,公命某官作释菜诸文,颇立论其间。公曰:“如此文字,有称功颂德而已。”又云:“作文亦有三体,入作当如虎首,中如豕腹,终如虿尾。虎首取其猛重,豕腹取其楦攘,虿尾取其蛰而毒也。此虽常谈,亦作文之法也。”

鹿庵先生曰:“作文之体,其轻重先后,犹好事者以画娱客,必先示其寻常,而使精妙者出其后。”予偶悟曰:“此倒食甘蔗之意也。”

“虎首、豕腹、虿尾”结构说,旨在强调在进行散文创作时,入文要“猛重”、响亮,正文内容要丰富、实在,结尾要以点睛之笔,发人警醒。谋篇布局要紧凑、有节奏、张弛有度。王恽以甘蔗喻文章,甘蔗以底为甘,文章亦如此,最后以妙理警人,文章才能有余音绕梁之感。

四、创作机枢意先辞后

元人论文,言意关系是至为重要的一对概念。这源于中国传统文论的影响,其次则因元代文学受理学渗透颇深。但元之前的文学家们对于“言意”关系的探讨,集中在“言”与“意”哪个地位更重要的问题上,立足点多是“文道”关系。如《孟子》的“气盛言宜”说、二程的作文废道说,元初许衡等人的作文害道等,很少真正涉及文章创作中“言”与“意”的关系。王恽则直接讨论了在创作中言与意的重要性,《文辞先后》中说:

文之作,其来不一:有意先而就辞者,有辞先而就意者。意先而就辞者易,辞先而就意者难。意先辞后,辞顺而理足;辞先意后,语离而理乖。此必然理也,学者最当知之。

王恽所提倡的“意先辞后”是立足于文章“意义”与“言辞”本身的。创作以“意”为主,根据要表达的文意来组织文辞,修饰文采,这样方能顺流而下、“辞顺理足”,反之,为辞造文,堆砌辞藻以求文意,则必然文意破碎、“语离理乖”。所以作文一定要先确定要表达的主题、感情,再谋篇布局、选词造句,而非故意使才,卖弄辞采。王恽“意先辞后”的要求是对刘勰“为情造文”创作论的继承。《文心雕龙·情采》篇“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日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4]刘勰指出,诗人是“为情造文”,而辞赋家们是“为文造情”。刘勰对“为文造情”的形式主义文风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而大力提倡以《风》、《雅》为典范的“为情造文”的创作方法。王恽对文章“言意”关系的分析中,“言”即指构成文章的言语词汇、篇章结构,文章的修辞手法等,“意”指文章的现实内容、情感,他所坚持的“意先辞后”,就是要求文章的创作要以文章的内容、情感为主,而不能为“辞先意后”,犯“为文造情“之大忌。

王恽在《庭芝评郝奉使文》一文中,从“言意”的角度来批评郝经的创造:

李庭芝见郝奉使文字,谓陈月观曰:“陵川固才高学博,但出入韩文,未甚孰耳。”余尝度之,韩文世所重者,其要非一。今李之于郝所以云云者,岂以韩丰而不逾一辞,约而不失一字,郝之反是者极多,不然,是择焉不精,明理未至,杂以非圣,此有固也。

王恽在创作上要求“意先辞后”,风格上要求“辞顺理足”,近于韩愈的“气盛言宜”之论,“气盛”是文章流畅的基础,有充沛的情感、酣畅的情思、要表达的事理清明,才能够恰当的安排文辞、句式、结构,文章方可“丰而不逾一辞,约而不失一字”,达到辞意双美的境界。王恽以此为品评标准,反观郝经作品在“言意”关系的处理上有失锤炼,未能做到“意先辞后”、“理顺词足”的创作要求。

王恽的散文创作论既源于他广泛的师承与学习,也是其在创作实践中参磨砥砺体悟所得。在蒙元时期,在文坛历经兵火浩劫之后,王恽自觉地继承起中国散文传统,探索散文理论,指导文学创作,这对元代文坛恢复与融合有很大的引导性;他的这些继承与探索,在元初这样一个特殊的文化境遇中,不仅丰富了元代散文理论,推动了元代文学的发展。

参考文献:

[1][清]纪昀:《秋涧集》提要,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五。

[2][明]宋濂等:《元史·王磐传》,中华书局1997年,第965页。

[3]査洪德:《理学背景下的元代文论与诗文》[M],中华书局,2005年,第40-50页。

[4][南朝·梁]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第538页。

[5][元]王恽:《秋涧集》[M],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

作者简介:余敏(1988-),女,江苏徐州人,江苏省南通大学,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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