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边的创作营
2014-12-25刘洋
刘洋
加勒比海岸的雕塑营
在来到加勒比海国家之前,我对哥斯达黎加这个国家的认识仅仅局限于在2002年的世界杯上,他们以2:0的比分毫无争议地战胜了中国足球队。这段“恩仇”下文再表。在它周边的国家还有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尼加拉瓜,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些陌生的名字。唯一熟悉的是巴拿马,因为这个国家有一条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运河——巴拿马运河。
如此陌生和神奇的国度,对我们这种游走于世界的艺术家来说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在几经波折之后,我终于获得了可以前往哥斯达黎加的邀请函。办理签证也曾是一个大麻烦,为此我先后办理了法国、美国、英国的入境签证,再加上我是中国人,出发地又是俄国,整个签证攻略进行下来,就如同联合国常务理事国的办事节奏。既如此,就按着这个节奏来办吧!
组委会明令具象中国风
刚刚结束在俄罗斯奔萨的活动,中间只有3~4天的时间,干脆不休息了,直接启程前往哥斯达黎加。行程是这样子,连夜乘奔萨组委会的大巴车赶到莫斯科,在莫斯科苦熬一天之后,于凌晨再次启程赶往伦敦,从伦敦过境是需要签证的。再转机至美国迈阿密,美国也是要签证的,最终抵达哥斯达黎加的圣何塞。莫斯科一伦敦一迈阿密一圣何塞。这是一趟连接欧美大陆,横跨东西欧,中北美的旅游线路,美其名曰:一日经典四国机场游。时差已经颠倒的一塌糊涂。
哥斯达黎加在北纬十度左右,据说世界上最热的地方不是在赤道,就是在北纬十度这个位置。刚刚摆脱西伯利亚清冷空气的困扰,又要面临赤道炎热的考验了。雕塑营的地点在蓬塔雷纳斯。这个古怪的名字,是我在上一个创作营活动快结束的时候才勉强记住的。
创作营的创作场地就在海边,切石头的轰鸣和海浪组成了一个不算和谐的交响曲。
这次创作营的主题是“具象的人物作品”,这个命题对于我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作为非院校出身的我,最羞于提起自己的写实功力了。以往作品避实就虚,概念为主,还美其名曰:院校的美术教育就是双刃剑,丰富技巧的同时,捆上自由的翅膀。如今不得不面临自己完成一个雕塑作品,而且要有鼻子有眼。
组委会还着重提出,希望有中国、俄罗斯和印度的艺术家出席。这样的古怪要求,才使我这个根本不能代表中国写实水平的雕塑家能够获得加勒比海之行。这样的要求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中国和印度作为两大文明古国,有着悠久璀璨的雕塑文化历史,中国的兵马俑、云冈石窟都有着鲜明的东方雕塑特点。千百年来,印度神庙精美的雕塑,精美繁复到令人匪夷所思,而且充满性爱,就算这个年代,其尺度也是“18禁”。饿罗斯作为现代写实雕塑的代表,也不为过,我们目前院校的体系不也是来源于此吗。
等到了创作营的所在城市——彭塔雷纳斯,才知道要中国人来做雕塑还有其他的原因。
大使馆的国庆日
刚到这个城市,活动还没有开始,就同几个人在城市里闲逛。发现中国餐厅、中国超市随处可见,而且还找到了“中华商会”的大牌子。中国人是这个城市上流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什么希望要求中国人来此创作,估计也是为了迎合当地的华人群体。
这里的华人大多都是二代和三代移民,看起来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但是能说中国话的却不到一半人口,就算在这一半会说的人当中,还有一部分仅仅会说广东话。根本听不懂普通话。当地人,不仅仅当地人,很多外国人都认为中国只有两种语言,普通话和广东话。我就经常被当地人问起,你是说“mandarin”,还是“cantonese”,“mandarin”是普通话,“cantonese”是广东话。我要不断地跟他们解释,中国通用的语言只有普通话,类似粤语这个级别的语言,中国还有闽南话、上海话一大堆呐。
但是在中美洲一带,广东话有着比普通话更大的群众基础。早在辛亥革命时期,这里的商会就已经开始资助孙中山的同盟会了,很多人的祖籍都来自广东省中山地区,他们都是孙文先生的同乡子弟。
看到我这个从故乡而来的雕塑家,当地华人表现出极大的好客热情,每天我们工作的时候,都有华人来看望我们,一个祖籍是山东,来之前算是韩国华侨的大妈,隔三差五就送来纯正的韩国泡菜;一位远在首都圣何塞的崔大哥,专门驱车带了一车的水果慰问我这个远方来的兄弟,这一车水果就算我们营地的雕塑家一起吃,也要吃上几天。崔大哥在我回首都北京的时候,还请我吃了秘鲁菜,他说这才是最地道的加勒比海口味。
当地的华人会长几乎天天来访,在当地他应该是个名门望族,地位颇高。会长不懂中文,我们的交流靠的是中式英语和西班牙式英语。
在哥斯达黎加工作的这段时间,恰好赶上中国的“中秋”“国庆”,有了当地的华人,“中秋”有了家的感觉,在“国庆”前两天,会长送来大使馆国庆晚宴的请柬,这让我心头瞬间如同升起了一面五星红旗。
和华人会长还有其他两个当地的华人代表,我们一起赶赴中国大使馆,终于有一个晚上,我可以畅所欲言地用母语说话了。在会长的引荐下,我见到了哥国足球界的掌门人,相当于我们的足协主席,那个曾给我们中国足球带来无限侮辱,扯掉我们在世界杯上唯一一块遮羞布的哥斯达黎加足球协会的主席,竟然是个华人!我们中国足球在世界杯无名次、无积分、无进球的悲惨历史,就是拜哥斯达黎加所赐,原来这个只有几百万人的加勒比海小国是我们唯一可以实现零的突破的希望,如今就被眼前这个人给毁了。主席的夫人是个地道加勒比海美女,这让我觉得他有重色轻友之嫌。
想想,那也只能怪我们不争气,华人足球主席早已忘了那段“恩仇”,因为2014年的世界杯,他们再次入围,而我们对世界杯的记忆还停留在2002。
雕塑营的女汉子
蓬塔雷纳斯是个海边的港口城市,我们的营地就在海边。不同于以往,这次创作营的石材的规格是一样的,全部是70×70×200cm。
石材类似于石灰石,虽然不如大理石的洁白,但也有着一丝丝淡黄色的润滑感。
这些石头一字长蛇阵就摆在海边,每日潮起的时候,海水几乎都冲到了脚边。这里的沙滩沙子并不算太好,算不上是一个典型度假的海滩,不过也好,没有那么多的游客,我们可以独享这片沙滩。
这个雕塑创作营,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接近一半的女艺术家。这是罕见的,我们都知道,切石头可是重体力劳动,在外人看起来好似在西伯利亚从事的苦力活。
海风、烈日、轰鸣、扬尘,忍受这些不仅要有钢铁般的意志,还要有钢铁一样的身体,创作营的女雕塑家们一定都是一个个女汉子。美国的卡罗,是我的老朋友了,这已经是我们一起参加的第三个创作营,她曾经来过中国的惠安,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资深美女”,所谓资深,就是年龄颇大,卡罗一直耿耿于怀她在中国听到的一句奉承话,“你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这位对号入座的国人你想想,你是想说“美女”,还是说“不再年轻”。
听了这句话,我也仔细看了看看眼前这位老朋友,金发碧眼,抹掉皱纹的话,确实啊,“你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我偷偷心里嘀咕,没说出声。卡罗不仅曾经貌美,还有一双大手,这双不让须眉的大手,让很多男艺术家都汗颜。就凭这双大手她就算是一个女汉子。
还有一个女汉子来自俄罗斯,依旧是金发碧眼,不同的是尚在妙龄,这样的女艺术家,在我们这个纯爷们的圈子简直是凤毛麟角,记得在此之前堪称美女雕塑家的只有一个来自保加利亚的莉莉娅。眼前的美女来自圣彼得堡,叫瓦希丽莎,性格也很像女汉子,喜欢游泳冲浪,每天都会把比基尼穿在工作服的里面,一有机会就脱掉工作服跃入大海。有的时候干活干得兴起,她干脆穿着比基尼打石雕,这可真成了海边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有点“霹雳娇娃”的架势。有句话说:“美女也是生产力”,雕塑创作营原本就有一些“秀”的形式,“女汉子”是创作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瓦希丽莎不仅是美女,也确实是“汉子”,抛开赤膊上阵不提,单说一把7kg的切割机,操作得是上下翻飞,10天的时间竟然完成了一个写实的雕塑,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遭遇死亡威胁
说过了阳光、海浪、比基尼那些浪漫的日子,回到依然残酷的现实中来。
这个国家的主办者,并没有太多的组织经验。在电力、后勤补给方面都准备的不够充分。我们发的创作营T恤上面印了不下几十个赞助商,上到雕塑家的劳务费,下到我们住的酒店全部都是赞助的,不仅如此,好像每一顿饭都是赞助的。经常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看到组织者愁眉苦脸的若有所思,答非所问,一问,答案如此可笑。他说:“我正在琢磨,我们的下一顿饭在哪儿吃”,这让我想起了我们万恶的旧社会,那些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
哥斯达黎加算是加勒比海一带比较富裕的国家,其他类似于海地、牙买加更是穷的一塌糊涂。哥国和中国建交时间并不久,就这短短的几年,我在圣何塞见到的最大的体育场竟然就是中国援建的,看着就来气。我们援建体育场让他们踢足球,然后赢我们,到哪里讲理去。
后来确认,确实饭菜也是赞助的,而且经常是一顿一顿地搞定,以至于我们经常去中餐馆吃饭。吃完饭后,我还经常代表艺术家致感谢词。本次创作营意图邀请中国艺术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赤道附近的日头很毒,不加保护的话,一天下来人就被晒得脱了皮,无论黄种人还是白种人,统统成了加勒比海人。我曾经经过了一次的暴晒,毫无争议地成了创作营的第一黑。黄人这种过渡的肤色,在阳光的调节下,可以在白人和黑人之间任意游荡,只是心还是那个中国心。
日头毒、海风大,每天一场大暴雨。当地独特的气候,造就每天傍晚都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雨,云层又黑又低,暴雨又大又久,颇有世界末日的风范。不仅老天爷每天给我们下马威,当地人也拿枪口对准了我们。
最美雕塑的诞生,都是伴着灰尘和噪音而生的。谁家生孩子没有剧痛哪,顺着海风,切割石头的粉尘和噪音或多或少地飘到了海岸线上的一些民宅。这里住着一个“疯老头”,不是真疯胜似真疯,他扬言要拿枪杀了我们这帮石匠,保卫他们纯净安宁的家园。
哥斯达黎加没有军队,但是枪支的管理还是“美范”。疯老头有枪,也是尽人皆知。
这“仇杀”谣言一出,我们迅速接到警告,首先不要从“疯老头”的窗前走过,避免成为靶子。雕塑现场也增加了很多的防尘防噪音的设施,同时增加了很多的警员。哥斯达黎加的警察大多是骑警,不是骑马而是骑自行车,很有特点。这个没有军队的国家,警察承担着很多责任。
中美、南美美女出名,黑帮也出名,哥国的街头很多民宅都是门前铁栅栏,墙头铁丝网,戒备森严。但是还好,我们并没有遭遇到一起暴力事件。
动物王国
传说中的疯老头没有现身,但是我们总觉得有个枪口在黑暗中盯着我们,黑暗里还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在窥视我们——登革热。这一带的国家是登革热的疫区,那些无处不在的蚊子随时都会将病毒送进我那变黑了的黄皮肤。
最初的几天,我们一直处在防蚊、防晒、防老头的阴影中。
这里的蚊子无孔不入,即使涂满了防蚊子的药水,一天下来也会有那么几个大包,我很好奇哪个大包里会有登革热,当好奇没有答案的时候,慢慢失去了好奇,随之也放弃了防范,就让蚊子来的更猛烈些吧!
热带不仅仅是蚊子多,其他的动物也多。
这里号称是美国的后花园,早晨起来的时候,我们营地附近的海面上经常会停着一艘巨大的游轮,一船美国佬在此“登陆”,来此地体会美国本土不容易见到的热带雨林。
这次组委会安排的活动,有很多都是和动物有关,开着快艇在大海追逐海豚、站在桥上看鳄鱼犯懒……
一次在动物园,我和一只豹猫发生了对峙。那时我正隔着笼子拍摄一直豹猫,而豹猫对我的相机套发生了兴趣,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了我的相机套,我一只手没有放弃拍摄,另一只手全力挽救我的相机套,双方形成了拔河的僵持场面,豹猫看猎物不从,又张嘴死死咬住,爪牙并用。我这边其他朋友也出手相助,终于相机套的绳子不堪拉扯,一断了事。豹猫叼着相机套一跃而去,而我的相机除了残缺的一根断绳,其他倒是一丝不损。
这些花絮的点缀,让这里的创作营与众不同。海边的朝阳夕暮交相更替,沙滩的石块逐渐现出了真身。
我的石刻雕塑叫做《望乡》,英文名“see sea”,这是西班牙语“是”的发音,一语双关。
在创作营最后一天的清晨,我起得特别早,这是我和这位海边的姑娘告别的时刻。朝阳下,一排雕塑作品把原本平淡的海岸勾勒得美轮美奂。好了,哥斯达黎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