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蕴天成、顺道而为
2014-12-25吴艺丁
吴艺丁
内容摘要:玄武岩是由火山喷发出的岩浆冷却后凝固而成的一种致密状或泡沫状结构的岩石。玄武岩属于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作为一种能够承载人类思想精神语言的媒介物,因其固有的抗压、抗腐蚀的材料特质,一直被世人广泛运用在冶金、建筑行业、园林装饰以及雕刻艺术领域。本文通过对玄武岩矿物的材质特征、价值内涵、造型语言、施艺理念进行探讨和归纳,挖掘出玄武岩材质作为一种造型媒介,在艺术创作理念中所蕴含的某种典型特质,并寻求在艺术创作中,达成与之形态、色泽相和谐的审美取向与表现形式。
关键词:玄武岩:雕刻艺术
玄武岩的构成出自火山溶岩,是由火山喷发出的岩浆冷却后凝固而成的一种致密状或泡沫状结构的岩石。它在地质学的岩石分类中,属于岩浆岩(也叫火成岩)。岩浆岩分侵入岩和喷出岩两种。其中喷出岩是地下岩浆在内力作用下,沿地壳薄弱地带喷出地表冷凝而形成岩石,它的矿物结晶颗粒细小,有的有流纹或气孔构造,代表岩石就是玄武岩。这种特定的地质生成,注定了它的内在气质蕴含了万物原本的自然奥秘。由于玄武岩浆粘度小,流动性大,喷溢地表易形成大规模熔岩流和熔岩被,但也有呈层状侵入体的,流入高原地区常形成面积达数千至数十万平方千米的熔岩台地,称为高原玄武岩;流入海洋则构成海岭和火山岛。玄武岩中的柱状节理在玄武岩熔岩流中,垂直冷凝面通常发育成规则的六方柱状节理,呈等边三角形分布,冷却中心距离彼此相等,形成六方柱状节理。玄武岩外观构造与其固结环境有关。陆上形成的玄武岩,常呈绳状构造、块状构造和柱状节理;水下形成的玄武岩,常具枕状构造。在爆发性火山活动中,炽热的玄武质熔岩喷出火口,根据其着陆前固结程度的差异,形成不同形状、不同不规则的火山弹,如牛粪状、饼状、草帽状或蛇形和扁平状溅落的熔岩团等。
作为一种雕刻媒材,玄武岩在用料与技艺运用上,有着鲜明的材质特性,其材质提供给艺术家一种广阔的艺术空间构想,被世界各地的艺术家赋予了不同的艺术表现手法和存在形态。早在新石器时期,玄武岩石料就被原始人类用来制作石斧、石锛等工具,艺术造型也同时出现如:南太平洋的复活节岛遍布一千座体积巨大的摩艾(Moai)雕像。巨雕以凝灰岩及火山渣堆塑,用玄武岩当工具雕刻,而较小型的石像则直接用黝黑的玄武岩雕刻。土耳其东南部挖掘出一块公元前2800年前石器时代的玄武岩墓葬碑,镌刻着13行灵魂栖身者的碑铭,是人类最早的石雕之一;公元前1772年,由古巴比伦第六代国王汉谟拉比颁布的,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比较具有系统的《汉谟拉比法典》,其石碑材料就是一块黑色玄武岩柱;在中国,出自玄武岩材质的雕刻艺术内容丰富,从民间石刻工艺到皇家园林、寺庙、书法碑林石刻,以玄武岩作为选料材质的石刻作品在数量以及规模上分布都很广泛。黑龙江省宁安市兴隆寺迄今完好保存了多件玄武岩石雕,如2m龟趺碑刻、6m古灯塔等等,这些石刻集圆雕、浮雕、薄意手法于一体,娴熟技艺令人称奇,是渤海国时期的古物。目前,对玄武岩雕刻艺术领域的拓展与开发正处在上升阶段。因为其独具特色的属性尚未被人们普遍认知,人们对其艺术价值的认识并未形成体系,在艺术开发与实践的环节方面缺乏相关理论的支撑,玄武岩材质的天然个性未得到充分的展示。因此,如何有效地利用这种石材进行艺术创作,使玄武岩内秀天成的特质得以展现,值得我们艺术创作者进行深入的研究与探讨。
一、依型布局,天人同创
玄武岩的形姿,蕴含着万物本原的奥秘,其形态变幻丰富,妙趣天成。陆地上玄武岩呈柱状或磐石状,具有一种豪放郁勃的气势,显示出自然界亘古绵长的生命力;蕴藏于海中的玄武岩,在海水与泥沙的相互作用下,形成了铜浇铁铸般的凝重效果,极具艺术美学价值。当这种天然形态被作为审美客体而独立存在时,具有浓厚的天然情趣。在面对人为创作雕刻时所受到的既定材质特性的制约,如何通过某种创作形式来合理使用这种材质,尤其值得艺术家来研究与实践。当代石刻艺术,在求新求变过程中,如果离开了材质特色,个性魅力就无法体现。应以原材的属性作为依据,保持色、形、质、韵、味的特色,因石而宜,契合质性。此外,玄武岩不可复制的独一性特征决定了依形立意、取势经营的重要性:以物寓形,展现艺术家的个人意志和情感的寄托;象形取意,传达朦胧于作品中的文化表象,这是一种独特的设计思维方式。
《空中之秤》(图1)是“物派”掌门人关根伸夫的标识性作品,在全球有几十处的外置,由3块不同大小玄武岩构成,通过不锈钢柱的悬挂与榫接实现杆秤式平衡。钢柱的镜面映射与环境相融,石头仿佛悬浮于空中,自然与人为相得益彰,形式极其简约却富含寓意。关根伸夫在运用玄武岩材质进行创作时,尽可能保存其天然姿态,只在局部表面做了抛光处理,将石质丰富的对比和无人为修饰与单纯造型感融为一体,营造出环境和雕塑、外形和功能之间的和谐,诠释出人与自然之间的玄妙关系。庄子《知北游》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理之谓也。”追求“天人相通”的创作理想,主观情感与自然事物融合一体,只有用心灵去感悟才能做到,最终达至“大者希声,大象无形”。从关根伸夫的作品中,观者与岩石之间生发出某种心灵互动,达到了天人合一的艺术效果。
二、相石审料,以石造境
玄武岩的矿物成分分为基性长石和辉石结晶等,构造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材质特征:一类质面细腻、黑褐透亮,隐含曼妙的晶体斑点;另一类有流纹、气孔构造,表面斑驳,质韵古朴。因料取材乃是创作的开端,洞察天机需付出对石材足够敬意的“审料”过程,只有进行矿场采掘和产地遴选,才能捕捉到石材中所散发的妙趣神韵。特别是玄武岩的质地特性差异很大,看透与读懂才能游刃有余,捕捉到石质中的意趣。成竹在胸之后,遂握凿清料,挖脏去绺,依石造型。雕刻前辈郑仁蛟曾说过,“一相抵九工”,相石艺术不仅展现对于自然造化的取舍和投入,而且能将审美情怀无缝式地嵌入石雕之中。台湾马公市角昂文石店石雕侠客陈世文创作的玄武岩作品,将他的心灵、情感及传统人文精神注入到了作品之中。陈世文具有深厚的相石功力。他的作品佛陀系列雕塑《达摩》《罗汉》(图2),取材传统,贴近生活、造型随意而人物刻画却活灵活现,即使在坑洼的岩面上,每一细节也都被表现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传达给人一种“岩亦有情”的感受。玄武岩在常人眼中材质粗陋,雕刻人物形象并不适合。与众不同的是,陈世文却将神话人物形象与题材内容表现在了岩石之上。他尝试放弃磨光石材表面,而是去突出表现史前原石所独有的粗糙质感,使作品呈现出一种古朴与自然的韵味,使作品展现出浓郁的传统气息与虔诚的宗教意境。
三、因色取巧,妙用岩彩
合理利用玄武岩天然本色与人工处理后出现的颜色,直接影响到石雕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审美效果。对于玄武岩的巧色利用,首先是对石皮的俏色。石皮中,那些包含矿晶的黄褐与黑灰色变构成的美感。玄武岩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外表形成了粗糙斑驳的表皮,外黄内黑、外白内灰,色泽对比的巧妙处理可以烘托出玄武岩雕塑作品的艺术氛围。在石刻创作过程中,在有关石料颜色的利用与选择方面,要考虑到以下几点:首先,灵活运用“师法造化,随类赋彩”的原则;其次,仔细推敲石料皮与肌的巧色雕琢,把握色泽与形式兼顾,划分层次以确定主体俏色和陪衬俏色,依色取巧,力求发挥出石色美感;其三,巧用瑕疵、变瑕为俏,以求得“妙在半工半意之间”的艺术效果。
雕塑家关根伸夫为盐釜市体育馆创作的景观雕塑《长寿之门》(图3),直接展现了玄武岩“活皮”色调的诸多变化。雕塑石表的黄褐色与内里剖开的黑色镶嵌,石质色彩对比鲜明活泼、色相美妙、色感动情,给人以恬静怡然之感,体现出他驾驭材料的能力。关根伸夫从日本神社牌坊构造中吸取造型元素,采用斜倚的原石之间的块面处理手法,配合充满活力的色块,使作品呈现出构成式的美感;他创作的门,以抽象的形式融入景观,具有分割空间、拓宽视野的作用;整件石雕虚实空间相合、物象包含着景象,延伸出的意境空间使人充满了遐想;符号化的造型在草地上勾勒出含义丰富的线条,单体的雕塑不再是孤立在建筑场地中的装饰品,而是成为大地的一部分。利用变化的直线与弧线的强烈色彩差异,关根伸夫使作品呈现出某种向上的生命力,将长寿主题和石质寓意有机地结合起来。
四、寓意之美,神游象外
玄武岩的构成特质,蕴涵着原始沧桑的意境之美,它的天然形态与中华美学的审美理念相契合,这种审美情趣正日渐被人们所关注。艺术大师吴冠中曾云:“笔墨等于零”,废弃笔墨目的是避免主观强势介入,最大限度地利用和顺应物本的属性,营造出感性的意境空间,使艺术观念和自然美感共存。此观点正与利用和发挥玄武岩媒材特性来传达某种艺术审美语境相契合。
在1982年第七届卡赛尔文献展上,德国行为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组织了一次命题为“种植‘七千棵橡树”的大规模行为艺术展。巨量的玄武岩石柱堆放于市中心的广场上,博伊斯亲手种下第一颗橡树,并将石柱立于树旁。此后,当各地方每逢种下一棵树之时,就要移走一块石柱作为这棵树的陪伴,堆放的石柱成为作品的一部分向人们进行展示。展览中的玄武岩石柱作为种树的行为符号,具有象征含义,其寓意在于放诸公众、探索人文。这是人类对环境行为的一次鉴戒——“艺术对生活的介入,唤起个体参与公共计划的集体记忆,这个计划将人、自然、社会紧紧相连。”
玄武岩天然特有的质感与属性,延伸了艺术表现的边界,这需要艺术家的体悟和实践作为衍生,而对哲理的追求以及情感的抒发,最终要寻找一个外化的形式,来唤起观众的联想与共鸣,寓意丰富的玄武岩是理想的媒介选择。
五、结语
作为一种造型媒材,玄武岩在未经雕刻家的艺术处理和加工以前,是不可能成为一件艺术作品的。古谚语称:“玉不琢,不成器”,“琢”出来的作品才有灵魂,才有生命力。雕琢是发现美、创造美的过程,正所谓:“天缺人工补,人补天不足”。黑格尔在《美学》里阐述道:“艺术家把灵魂灌注到石头里,使它柔润起来,活起来了,这样灵魂就会完全渗透到自然的物质材料里去,使它服从自己的驾驭。”玄武岩本身虽不乏自然天成之美,但作为一种文化媒介的承载物,其并未具备“人情物境”之美。在创作玄武岩石刻过程中,雕刻家要不断寻求这种岩石材质中所蕴含的某种典型特质,并达成与之形态、色泽相和谐的审美取向与表现形式,合理利用石材的个性特质,灵活掌握和巧妙运用这种特殊的媒介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