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为什么不公正

2014-12-24

第一财经 2014年29期

幼儿园里的“侵犯”

孩子完全不会对虐待撒谎？

作为起点的案件发生在1983年8月12日。加州曼哈顿岛海滩的朱迪·约翰逊报警说，她两岁半的儿子屁股疼痛。她怀疑麦克马丁幼儿园的教师雷·巴奇可能欺负了他。美国近几十年来一直在对虐待儿童案件进行报道和调查，所以大家对这一起诉非常重视—而且指控越来越严重。到1984年2月的时候，约翰逊告诉警察，不仅25岁的教师鸡奸她的儿子，而且他的同事们也将剪刀插进男孩的眼睛里。

约翰逊曾因酒精中毒而精神异常，她的儿子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伤痕，她的话听起来也令人难以置信，但官方并没有怀疑她，而是一开始就假定她是对的。警方进入幼儿园搜查，巴奇本人在1983年12月7日被逮捕。因为缺乏证据，他被迅速释放。但警察在一天之后，给麦克马丁幼儿园过去和现在所有的200位学生的家长写了信，想获得进一步的信息。

之前，这些家长从未听说有学生在幼儿园里遭到性侵犯，可想而知，家长们陷入了怎样的混乱。警察劝他们联系国际儿童协会，说其负责人基·麦克法兰将会帮助他们。基·麦克法兰尽管努力保护被侮辱的孩子们，但她并不具备专业资格，结果不可避免地让这起事件在随后成为了一场闹剧和悲剧。麦克法兰支持一种尖端治疗理论—这一理论认为，孩子完全不会对虐待撒谎;她还发展了一整套非正规的访谈技巧，包括不协调的衣服、不合常规的语言、带有逼真性器官的玩偶等。按照警方的指令，她现在开始运用这一方法来搜集证据。

他们建议孩子通过殴打代表雷·巴奇的玩偶，以发泄自己的愤怒。麦克法兰利用像美洲鳄先生和小精灵这样的故事人物，告诉儿童现在可以安全地讲出真相—或者如她所说，揭露出他们“令人厌恶的秘密”—因为“所有的妈妈和爸爸”都已经知道他们那些“暗中触摸的游戏”了。她补充说，父母们对那些对她诚实的孩子非常满意。每一个讲出受侮辱回忆的孩子都获得了称赞和拥抱。而对那些没有给予回答的孩子，她说，他们真是太健忘太没用。

尽管在接受麦克法兰访谈之前，这些孩子都没提到遭受性虐待的事，但不久许多孩子就改变了说法。在麦克法兰的热情鼓励下，一些孩子补充说，这些骚扰出现在充满泛光灯、摄影用伞的工作室里。其他人描述他们教室下面的地道和秘密的暗室。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回忆起与性相关的邪恶仪式。到了1984年3月，麦克法兰访问了大约400个孩子，她的结论像大家预期的一样可怕。

最可悲的审判

它是美国第一次被电视转播的审判

调查人员艰苦地寻找其他证据。警长办公室雇用考古学家来勘查学校的地基，看是否有地道和屠杀仪式的迹象。但他们只挖掘出一些龟壳碎片和鸡骨头，随后的分析结论也没有揭示出屠杀、仪式和其他的痕迹。

FBI侦查员仔细阅读了所有儿童色情书刊，希望发现麦克马丁的照片。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工夫。

唯一能够有助于起诉的材料是从巴奇的房子里搜到的证物—这些证据的价值不大。

被扣押的证物包括一些《花花公子》杂志、一件毕业典礼的礼服、一只橡皮鸭子—它之所以被扣押，是因为它表明巴奇“对孩子感兴趣”。

然而，一股骇人的毁灭力量正在运转，单凭这股势头就可让它继续下去。洛杉矶KABC第七频道进行了系列报道，整版的报纸广告展示了一个只剩下一只眼睛的泰迪熊玩具，这一切都在警告市民，邪恶的麦克马丁在作恶。检察官罗伯特·费里伯森在积极寻求连任，他在电视上露面，向人们保证他破获了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儿童色情集团。

洛杉矶人的回应是，在汽车保险杠上贴上标语“我相信孩子”。雷·巴奇和其他6位老师，包括他的姐姐、母亲和79岁的祖母，全部在1984年3月被指控进行了100多次性侵犯。这个数目不久就成倍增加了。

预审听证程序在8月开始。这种法官主持的听审会是加州特有的，目的是避免轻率的指控，但是在麦克法兰案件中，这个程序的作用是有局限性的。19个月之后，预审听证程序结束。

这是加州历史上最长的一次预审听证。因为起诉理由不足，检方撤销了对5名被告的指控。但是，雷·巴奇和他的母亲需要等待审判。尽管佩姬·麦克马丁在一年半的羁押后最终被获准保释，但是她的儿子被拒绝保释。公开的听审像往常一样，加剧了旁观者的热情，而不是驱散这种热情。

电话民意调查显示，有3/4的人认为，5个被释放的被告人逃避了司法审判。一个家长认为，他们可能逃避不了多久。罗伯特·费里伯森说：“他们最好还是接受审判，否则，我认为他们活不了多久。”超过90%的被调查者认为，雷·巴奇和佩姬·麦克马丁是有罪的。

这场审判从1987年开始，持续了两年半时间。它是美国第一次被电视转播的审判，也是加利福尼亚这个充满法庭闹剧的州所上演的最可悲的审判。

惩罚的欲望

定罪的可能性刺激了刑事审判

在开庭之前，朱迪·约翰逊死于肝功能衰竭，审判法官认为她的儿子心理失常不适宜作证，结果这一案件完全依靠麦克法兰精心挑选的14个孩子的证言，她认为他们的证言最可能给陪审员留下深刻印象。这些孩子中，仅有10个小孩最终出庭作证。

被告们疲倦而愤怒地证明自己无罪，同时，他们的律师也尽力反驳可能确认的起诉案件的方方面面。

1990年1月，陪审团裁定，佩姬·麦克马丁无罪，她儿子的65项指控罪名中除了13项其他均不成立。至于剩下的13项指控罪名，陪审团也无法达成一致的意见。大多数陪审员最后解释说，尽管他们认为一些孩子可能被侵犯，但他们并不确定雷·巴奇是否应该负责任，而且他们发现麦克法兰的访问是带有偏见的。经过美国历史上最长的审判后，得出的结论是相当公正的。但是，罗伯特·费里伯森的继任者洛杉矶检察官艾拉·赖纳（Ira？Reiner）正在竞选州检察总长，他的办公室于是宣布，将重审本案。第二个陪审团再次陷入僵局，强烈倾向于无罪释放被告，州检察官办公室决定放弃。至此，该诉讼花掉的费用已经超过1500美元，麦克马丁家族已经一贫如洗，雷·巴奇被羁押了5年。但是，检察官办公室发言人仍然补充说：“这并不意味着巴奇就是无罪？的。”

任何认为1980年代的魔鬼恐慌是美国独有现象的人，都是错误的。1989年，起诉巫术的风潮同样席卷了英国。每个地方关于魔法的指控，都和对雷·巴奇的指控一样没有得到证实。在互联网上的搜索显示，即使到现在，也不只是美国的检察官和上诉法官担心邪恶的性侵害者会降临到地球上。只有刑事司法程序提供的脆弱的保护措施在捍卫着疆界，将这种恐惧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不是无罪推定，而是定罪的可能性刺激了刑事审判—而惩罚的欲望，隐藏于每个起诉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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