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lm出局：苹果梨开花未结果

姜洪军

“苹果已经是一家成熟的企业，想再有所超越很难。Palm不同，它是一张待绘的白纸，如果我们能够开发出划时代的产品，将重新夺回眼球，这比在苹果干出成绩要容易得多。”2008年前后，Palm公司CEO乔纳森·鲁宾斯坦这样说。

鲁宾斯坦于1990年加入了乔布斯被踢出苹果后所创建的NeXT公司，成为乔布斯的左膀右臂。乔布斯回归苹果后，他又是帮助乔布斯完成iMac、iPod面世的关键人物。现在，他们同台竞技。

Palm的分分合合

“创新并非什么难事。它花不了多少钱，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只不过，你的周围习惯于创新吗？”这是Palm创始人霍金斯的一句话。

1998年11月，霍金斯感觉在3Com旗下的Palm公司难有好的发展氛围，于是建议公司将Palm分拆出去，遭到拒绝。他只好递交辞职信，离开了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离开Palm不久，3Com公司就把Palm分拆出去，单独在在纳斯达克上市。该公司股票上市后受到市场追捧，每股最高曾达到160美元。财富与光荣与这位Palm创始人擦肩而过。

不过让霍金斯聊以自慰的是他新创办的掌上电脑公司Handspring逐渐上了正轨，他对此充满了期许。而市场分析人士对此并不看好，他们认为伟大作品的复制品不会赢得喝彩。霍金斯辩解这不是一种重复，这次是面向未来，他要把互联网接入服务建立在便携式无线设备上。

霍金斯进说下一个变革将发生在无线移动领域，他告诫说如果你想让百万富翁上网，就不能指望用你桌上那台笨重的大电脑吸引他们。

Handspring的产品紧跟Palm，但和多年前的产品已发生了变化，很难再说它是手机还是掌上电脑了，当时它的主要客户群来自企业用户。千禧年之后，随着互联网泡沫第一次的爆裂，许多企业用户开始削减预算。当时一位分析师称当经济不景气时，企业用户就会列出优先采购的清单，对于这些用户而言，掌上电脑对于日常运营并不是必须的，因此，它不会被列入采购清单的前列。

在外部环境变得恶劣的同时，Handspring的两款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消费者使用时，屏幕有时会出现黑屏现象，这让他们无法读取屏幕内容。霍金斯进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2003年，Palm公司伸出了橄榄枝，无奈的霍金斯只好带着Handspring回归Palm。

回归后的霍金斯逐渐把精力转向了人脑研究，他说了解人脑运作机制是我们所忽略过的最大人类学问题。随后，他宣称发现了解人脑的新架构，并认为这套新理论的意义堪比哥白尼发现行星绕著太阳转。加州理工学院教授柯奇认为他的理论可能是错误的，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半带鼓励地表示自己见到不少有钱的企业家，但像霍金斯这样有钱且又有丰富科学知识的则很少见。霍金斯后来写了一本《人工智能的未来》，学术素养很高。但很显然，他逐渐淡出了企业的经营。

此后，Palm进入了沉寂期，等待着智能手机版图的新变化。这个影响智能手机版图变化的人就是乔布斯，他撬动手机市场的支点就是iPhone。

“与乔布斯的谈判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次经历。”还在霍金斯创办Handspring初期，乔布斯曾想买下他的公司，但其强悍的谈判风格让Handspring的谈判代表发出这样的感叹。

乔布斯重回苹果后，砍掉了苹果掌上电脑Newton项目，但他没有让苹果的工程师放弃便携数字设备的研究。2003年，Palm推出了集手机、PDA于一体的产品，受到了市场的欢迎，这对乔布斯有所触动。

2004年夏天，乔布斯公开否认苹果将制造手机，但实际上，其研发已开始启动。在研发过程中，乔布斯始终高度保密，即便在公司内部，该计划也只以P2项目出现，甚至软件和硬件研发团队都分开来工作。

2007年1月10日，iPhone一代机发布。市场分析师理查德·加德纳对之表示不看好，并把苹果公司的股票评级从“买入”下调为“持有”。在苹果内部，也有质疑iPhone前途的人，其中包括被称为iMac、iPod之父的乔纳森·鲁宾斯坦。在研发iPhone的过程中，因意见不和，鲁宾斯坦与乔布斯发生了冲突，随后，他离开了苹果公司。

“有一天我正在海滩晒太阳，我的手机就响了，是Elevation Partners的佛瑞德·安德森。他们想见见我，想让我复兴Palm。”鲁宾斯坦回忆，于是他去了Palm公司。Palm公司对此很高兴，特意在新闻稿中称赞：“鲁宾斯坦重新将创新带回了Palm 公司”。

鲁宾斯坦把Palm比作他1996年时加盟的那个“虚弱”的苹果。他说：“如果我们能够开发出一款优秀产品，人们必会对Palm投以关注的目光。”

在世人向它投去青睐目光之前，Palm首先吸引了乔布斯敌视的眼神。个人恩怨纠结到企业竞争中

有记者问鲁宾斯坦，他身为苹果的前高管加盟竞争对手Palm，“乔布斯是不是会气疯？”鲁宾斯坦回答：“我肯定不在（乔布斯）寄圣诞节礼物的名单上。”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但鲁宾斯坦坚持认为，他并不是有意要抢自己以前的老板的风头。他说：“我与乔布斯共事了16年。现在我被人们看作是一个叛徒。但是这一切都与苹果无关。”

在鲁宾斯坦来到Palm公司前后，围绕他的“叛逃”事件，乔布斯曾给当时Palm CEO艾德·科林根发去邮件内容，称“需尽一切可能阻止此事”。乔布斯还向科林根建议，希望双方能够达成互相不挖对方员工的协议。乔布斯为达到目的不惜使用威胁手段，暗示准备采取法律的手段来消灭Palm。

科林根反驳乔布斯，称苹果为开发iPhone已经挖走了2%的Palm员工，并且他说：“您提议我们达成一致，不雇佣对方公司的员工，不论当事人的意愿如何，这个提议不仅不道德，而且可能是违法的。”

科林根说对了，后来美国司法部还真的调查过类似的事件，即苹果和谷歌之间秘密达成的互不挖墙角协定，司法部认为这种做法涉嫌违反反垄断法的相关规协定。

鲁宾斯坦到Palm之后，科林根把CEO一职让给他。操盘此事的是乔布斯另外一位对手佛瑞德·安德森——苹果原首席财务官。2004年，安德森公开揭发乔布斯参与了2001年的期权倒签案，倒签指的是将股票期权日期写成早于实际授予的日期，通常是为了使被授予人能够利用早期较低的股价获利。

当时刚做完胰腺癌手术不久的乔布斯被迫到法庭作证，他将自己描述为一个“会计盲”。在被问及是否对美国通用会计准则（GAAP）有大概了解时，他表示：“不太懂。”

苹果董事会当时极度欣赏乔布斯的成就，他们站出来极力替乔布斯辩解，使之得到了解脱。而指控乔布斯的安德森被迫离开了苹果公司，并由此和乔布斯结下了“梁子”。

安德森成立了一家风投公司，开始向Palm注资，并且把鲁宾斯坦招来了，然后靠着资本的力量，让他就任CEO。

这还没完。U2乐队主唱波诺原来是乔布斯的好友，曾在苹果推出iTunes音乐商店前，居中斡旋，帮乔布斯与许多唱片公司完成合作。

安德森把波诺拉进自己的风投公司，成为了Palm主要投资人。

也许是“屁股决定脑袋”，波诺开始疏远乔布斯，苹果U2限量版iPod推广也随之告停，而且U2乐队也开始抨击苹果的封闭政策。

安德森的一系列惹火举动，无疑让乔布斯的准星更加清晰地瞄准了Palm。而“叛将”鲁宾斯坦嫁接“苹果梨”的做法，更让他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苹果公司董事、雅芳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钟彬娴曾这样评价乔布斯：“他用一种非常黑白分明的方式做事。”

苹果梨与猫捉老鼠

“我们会对任何（窃取苹果技术的）人穷追猛打”，2009年初，苹果首席技术官，后来成为乔布斯接班人的提姆·库克，对Palm推出的新款智能手机非常恼火。

原来Palm的这款新品采用了与iPhone类似的多点触摸技术，显然这是鲁宾斯坦的“杰作”。鲁宾斯坦颇有乔布斯追求精美的风格，他主政Palm后，全面废弃了原有的机型规划，而采用了新的机型设计方案，他说：“基本上我们就是跑了一个马拉松，还边跑边进行心脏移植。”

鲁宾斯坦主导下的新品明显具有苹果风味，因此被人成为“苹果梨”，有些市场分析人士还火上浇油地称这将是苹果iPhone的杀手。这刺激了库克，他表示“我们将不惜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反击Palm。

专利律师摩根·楚说，苹果的这一立场对Palm的触摸屏手机形成威胁。库克的话并不意味着苹果一定会诉诸法律，其目的可能是威胁Palm，迫使其修改产品功能或延迟新品发布时间。摩根说：“核武器的最大威慑力在于不使用它。”

Palm则声称多点触摸技术在1980年代中期就问世了，其发言人林恩·福克斯表示：“如果因该技术受到起诉，我们坚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我们没有触犯相关法律。”

鲁宾斯坦表示：“我们并不是想要克隆iPhone。苹果想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游戏已经结束，他们赢了。但是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游戏才刚刚开始。”

2009年3月6日，Palm的另一位重要投资人麦克奈米在接受媒体专访中称：“2009年6月29日是iPhone两周年纪念日，到那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继续使用iPhone。我预言，原本使用iPhone的用户将会跑去跟Palm与Sprint签约。”

Palm认为当时还没有一款智能手机的操作系统是完全按消费者的需求而设计的，即使是苹果的iPhone，也存在不少缺陷，它曾在自己的广告中取笑苹果是只烂果子。鲁宾斯坦在看透了苹果iPhone早期版本缺陷的基础上，结合Palm原有的技术，进行了改进。

Palm以前的操作系统原本是为了处理相对简单的个人信息而开发的，但是后来却被应用到了手机上。《新闻周刊》曾评价说：“这就好比用割草机的引擎来驱动卡丁车，然后又给卡丁车配上了大个儿的底盘试图将其打造成为一部真正的汽车，后来又想将这部汽车变成飞机，甚至飞上月球。所以，Palm需要从头再来。”

对于涅槃后的Palm，光看其手机和其操作系统WebOS确有可取之初。可是苹果iPhone有一个强大的后援，那就是苹果iPhone可以访问苹果的iTunes音乐商店，这是乔布斯孜孜不倦打造的产业生态链，iPhone是其中的接入终端之一。

鲁宾斯坦自己曾参与苹果这个体系的建设，知道它对用户的强大黏力。可是，缓不济急，Palm短期内无力建立这样一个体系。鲁宾斯坦想到了一个奇妙——有人评价为“无赖”的做法——傍上苹果的iTunes音乐商店。Palm应用程序开发策略采用类似苹果App Store的模式，甚至音乐同步也通过iTunes来完成。

Palm产品营销高级副总裁凯蒂·米蒂克称，对于Palm用户来说，能否连接到iTunes很重要，“我们鼓励用户把iTunes做为他们的音乐、图片管理系统，我们只是想让他们尽可能方便地在Pre（Palm新款智能手机）上使用这些功能。”

Palm“谦卑”地称，苹果iTunes音乐商店是行业龙头老大，应该开放标准，让别的手机厂商都进来玩，他们愿意向苹果贡献利润。分析师波迪也认为：“如果能够连接，意味Palm用户能够通过iTunes购买音乐，这将使苹果增加收益。”

但乔布斯认为Palm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的是想切掉iPhone的市场份额。在他的主导下，苹果开始升级iTunes软件，来阻止Palm Pre手机的访问。市场分析师麦克尔·加坦博格表示：“苹果深知iPod、iPhone和iTunes的关系非紧密，这也是用户购买其产品的动力，所以他们试图保护这种紧密关系。”

美国著名的基金经理约翰？汉茨曾说过：“我们无法创造机会，但我们可以创造稀缺。”乔布斯深谙此理。

Palm则不依不饶，号召整个消费电子行业联合抗议这种行为，并表示苹果这种做法滥用行业成规，还向USB标准论坛抗议声称苹果的行为阻碍了自由贸易。同时，Palm也进行软件升级，跟上苹果的步伐。他们还在Palm博客上还模仿乔布斯的语气说：“喔，还有一件事：Palm WebOS1.1再次使Palm媒介同步化，是的，你又再次可以从目前的iTunes版本（8.2.1）获得通往音乐、照片、视频的完美途径！”

加坦博格点评：“这是一个经典的科技界‘猫鼠游戏，结果通常取决于哪一方先疲惫。”

对于乔布斯的商业立场，《商业周刊》专栏作家史蒂夫·瓦尔德斯特罗姆批评：“整个信息产业都认为互联网时代只有开放才可以生存，专利和企业规模是最大的保护伞，而苹果却并不这么想，乔布斯总是喜欢人为设置一些开放的围墙。”

几番折腾之后，USB标准论坛组织最后站在了苹果的一边，指责Palm破坏了“行规”，并表示苹果有权屏蔽除自产iPhone/iPod之外其它设备的iTunes同步能力。

“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鲁宾斯坦仍然认为苹果这样做是错误的，他表示：“我认为苹果这样做对客户并不公平，但是他们仍然在一意孤行。”

落入惠普囊中

2010年1月，鲁宾斯坦在一次访谈中表示Palm对苹果毫不在意。采访的记者直言不讳地表示难以置信时，他进一步称自己根本就没有碰过iPhone手机。他说：“我就没有iPhone手机，而且我永远也不会用iPhone。”

鲁宾斯坦虽然表面上对iPhone不以为然，暗地里，Palm却源源不断地对原苹果员工“招降纳叛”，不仅仅是技术研发人员，营销推广的人才也不放过。曾任苹果包装创意总监的杰夫·兹沃纳被任命为Palm公司负责品牌设计的高级副总裁，主管营销工作。

《营销大未来》的作者菲利普·科特勒曾指出：“实现组织目标的关键在于确定目标市场的需要和欲望，并以高于竞争对手的效率将理想的产品或服务送交给目标市场。”

营销是所有公司面向客户的最后一环，Palm也不例外，而这恰恰是Palm最大的短板。Palm的营销往往虎头蛇尾，刚要推出的时候宣传攻势很是猛烈，但是之后就变得很安静了。

到2010年4月，Palm已经连续11个财季高额亏损，只是依靠融资在泥潭中挣扎，其羸弱身躯已很难再依靠自身力量向前了。

分析师亚当·拉辛斯基评价鲁宾斯坦“有着辉煌的职业生涯，他或许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产品工程师之一。然而，作为Palm这样一家弱势公司的CEO，在营销和财务方面不得不面对诸多困难，即便鲁宾斯坦的才华也不足以应付。鲁宾斯坦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仅凭一己之力，他无法获得之前在乔布斯麾下所取得的成就。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几乎没有人能取得乔布斯的成就。”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摩根大通分析师保罗·科斯特曾说，“我非常喜欢WebOS操作系统，如果Palm不能发挥其威力，可能会被收购。”

他说对了。2010年4月28日，惠普以12亿美元收购Palm。鲁宾斯坦在写给Palm员工的公开信中称：“过去三年里，我们做出了了不起的转型。我们回到Palm的创新之本，为市场带来了一些最好的移动体验。今天宣布与惠普合并，是我们在这项战略上迈出的一大步。”

“奋战过而失败，强于根本未战。”19世纪英国诗人亚瑟·休·克拉夫的这句诗也许可以慰藉鲁宾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