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黄土地上成就人生传奇

李蕊娟

2014年9月27日，著名作家张贤亮因病去世，享年78岁。20世纪80年代，他以《灵与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小说独步文坛，成为一代作家的代表;花甲之年，他在大西北那片荒凉的黄土地上打造了一座影视城，又为影视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张贤亮的一生，离不开大西北那片荒凉的黄土地。他在那片黄土地上写下了自己的人生传奇。他留下的精神财富将继续滋养那片黄土地以及黄土地上的人。

因出身结缘黄土地

1936年，张贤亮出生于江苏省南京市。张贤亮的祖父是国民党政府的外交官。他的父亲张友农毕业于哈佛大学商学院，后来弃政从商，开过工厂，做过证券交易，与张学良、戴笠等人都有交情;母亲也出生于官宦世家，曾是燕京大学的高才生。

张贤亮10岁以前的童年生活是在上海高恩路的一座花园洋房里度过的。当时，张家有2名司机、9名佣人，张贤亮除了无忧无虑地读书、写字，便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裕生活，大家都称他为“少爷”。

上海沦陷后，父母带着张贤亮兄妹俩移居重庆生活9年。1945年，张贤亮一家回到上海。因当时国民党内部的政治斗争，他的父亲很快被排挤到了北京。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张友农作为旧官僚被投进监狱，不久就过世了，张家从此衰落。

1954年，张贤亮18岁。在北京读高中的他因为出身“官僚资产阶级家庭”而在学校备受欺辱，不久被迫辍学。后来，张贤亮携老母被“移民”到黄河边上的宁夏贺兰山脚下定居。

受家庭熏陶，张贤亮有着深厚的文化根基，一直对古典文学十分着迷。1956年，毛主席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社会气氛相对宽松和谐。当时，张贤亮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了，也是宁夏干部文化学校的语文教员。他写了一首诗《大风歌》，以此歌颂这个新时代。不料，这首诗却使他开始了长达22年的劳改生涯。

一直熬到了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全国开始给“右派”平反、摘帽子。一些文艺界被打成“右派”的人都得到了平反，比如王蒙、刘绍棠等。可张贤亮不但没得到平反，而且还升级为“反革命分子”。

用文化照亮黄土地

在那段不幸的人生岁月里，张贤亮没有别的谋生技能，唯一的本事就是写作。那时，他觉得文化相对宽松了，就四处投稿。他的一篇小说投到第三次的时候，转机出现了。这篇小说就是后来被谢晋拍成电影的《老人与狗》。这篇小说被宁夏唯一的文学杂志《朔方》头版刊发后，引起了当时宁夏主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陈斌的重视。1979年9月，张贤亮终于被平反了，并进入《朔方》杂志社当了一名编辑。

1980年，44岁的张贤亮娶妻生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他的妻子冯剑华是《朔方》杂志的主编，比他小14岁。拥有了家庭和自由，张贤亮的小说创作一发不可收拾。他写知识分子的没落，写劳改生活，写大饥荒时候人们的饥饿，写文人内心的创伤。这些在当年的思想启蒙运动中，确实开了先河。

张贤亮用十余年的时间在文海里打拼，以饱满的激情创作了《灵与肉》、《肖尔布拉克》、《初吻》、《河的子孙》、《龙种》、《土牢情话》、《小说中国》等蜚声文坛的作品。在20世纪80年代文学鼎盛时期，这些作品奠定了他作为新时期文学代表人物之一的地位。他三次荣获国家级小说奖，有9部小说被搬上银幕，其作品被翻译成27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发行，还当选为宁夏回族自治区文联主席。在国外，张贤亮一度被认为是中国的米兰·昆德拉。

1993年，全国兴起了“下海经商”热。张贤亮想给文联创办一个经济实体，但苦于文联没有资源。这时，张贤亮想起一件事情。几年前，张军钊导演要拍电影《一个和八个》，一路选景，最后他问到宁夏文联。张贤亮派人带他去了贺兰山下那片有大漠、残阳、古堡的神秘之地。张军钊一去就惊呼，这正是他要的那种粗犷、荒凉的感觉。于是，他和张艺谋一起在此拍出了《一个和八个》。

张贤亮由此想到，那地方距银川市区只有30多公里，可否在那里办一个影视基地？早年在南梁农场劳教时，他就曾到贺兰山下那两座古堡中买过盐巴。“在荒漠和鹅卵石沙砾之中，突兀地出现两个巨大的土城堡！土城堡和周围的土地都呈现黄色，光线一照，有一种别样的震撼和辉煌。”这是张贤亮第一次看到那两座古堡时的感慨。当时，他顿觉它们跟自己的命运一样——衰而不败，破而不坏。他从中发现了美学价值，研究之后发现那两座古堡竟是明代遗留下来的戍边城堡。

张军钊在那里拍完《一个和八个》以后，张艺谋拍《红高粱》也选择了那个地方。这更让张贤亮信心大增！但文联没有钱办影视城。当时，张贤亮的作品在20个国家发行，他积攒了大量的外汇。主意已决，他拿着自己的全部外汇到银行抵押了78万元人民币，买下了那片土地和古堡。

从此，张贤亮一边创作，一边营造西部最大的文化旅游景点——宁夏镇北堡西部影视城（以下简称西部影视城）。此后，《新龙门客栈》、《双旗镇刀客》、《关中刀客》、《大话西游》、《牧马人》、《黄河谣》等100余部影视作品相继在那里拍摄。

那么多电影、电视剧组到西部影视城拍戏，张贤亮从不收费，但他要让剧组留下景物和道具。张艺谋导演在拍摄《红高粱》时打造的月亮门、徐克和李惠民导演在拍《新龙门客栈》时搭建的客栈和都督府等场景，后来都成了西部影视城的经典文化景点。1999年，西部影视城承办了中国最重要的电影节——金鸡百花奖颁奖仪式，由此把西部影视城的事业推上了顶峰，造福于一方百姓。2012年，西部影视城全年参观人数达107万，门票收入8000多万元，公司价值2亿元，不仅解决了400多名员工的工作岗位，还向周边农民提供了500多个就业机会。张贤亮本人因此获得国家与宁夏回族自治区“有特殊贡献的知识分子”称号，他还被誉为“宁夏的一张文化名片”。

以精神流芳黄土地

张贤亮晚年依然保持着诗人的心态，激情不减。他有很多爱好。他65岁时才学会开车，不久便成了飙车一族，车不开到100码不过瘾，而且开着车还要放着音乐。张贤亮连任5届全国政协委员，每次进京开会他都是自己驾车前往。张贤亮还喜欢养狗，他的狗园里养着很多条名犬。也许，狗那种忠诚、灵敏、隐忍的特性正契合了他心灵深处的一些东西。

由于常年写作的需要，张贤亮染上了烟瘾，最终因此而受累。2012年年底，一向身体硬朗的张贤亮被查出患有重大疾病，他不得不戒烟。这之后，他30岁的儿子担任西部影视城总经理，开始替父亲打理生意。他的儿子早年师从韩美林学画画，后来回到银川生活。前几年，张贤亮夫妇还收养了一个小女儿，两人对幼女极其钟爱。

2014年9月27日下午两点，一代文学大家张贤亮因病猝然离世，享年78岁。

9月30日，张贤亮的追悼会在银川举行。他的妻子冯剑华首次接受了媒体的采访，表示张贤亮走得很安详。她还透露，经过家人的商量，他们打算在西部影视城建一个纪念馆，里面放置张贤亮的作品、手记等，并将张贤亮的骨灰存放在纪念馆里。

张贤亮的病逝令外界颇感突然。就在8月19日，由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宁夏文联主办的首届《朔方》文学奖颁奖典礼中，张贤亮获特别贡献奖。“宁夏出了个张贤亮……不仅奠定了自己在当代中国文坛的坚实地位，而且成为享誉世界的作家。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宁夏文学有了跨越式的发展……”评委会在颁奖词中对他的肯定和褒奖，成了对张贤亮一生的总结。

张贤亮从不抱怨命运和苦难，反而感激那段荒唐而悲情的岁月。正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让他与宁夏的一切融为一体，让他在那片黄土地上播撒精神之花，成就人生传奇。张贤亮饱含丰富痛苦的《灵与肉》、《绿化树》等作品中对人性哲理的思考，曾经感化过一代又一代人，使人在泪水中体验人生的残酷与丰饶，感受爱与美。

张贤亮虽离我们而去，但他留下的精神财富仍会激励一代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