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儿子独自去戈壁

石晓芳

每个孩子都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有自己独特的光芒

儿子放暑假的第二天清晨，深情地给我朗诵了一首诗：“人生总有几次，会想重新试探自己的边界与极限，如果不走出去，或许这就是你人生的定局。生命的高度，是每个脚步的攀登，心灵的广博，是非凡经历的沉淀……”“什么意思？你写的诗？”我问12岁的他，儿子摇摇头。看着他做出展翅高飞的动作，我恍然大悟：他想出去走走了。

见我笑了，儿子递给我一张宣传单，上面写着“‘找回灵魂深处的自己—柴达木盆地100公里戈壁荒原徒步远征”。行程6天，路线是“西宁—青海湖—柴达木盆地—柯鲁可湖—托素湖—外星人遗址”。一路上有高原盆地、戈壁荒原和湖泊沼泽。我大吃一惊，儿子竟然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去远方看看总是不错的，但我和他爸都没有时间陪啊！

仿佛看出了我的担心，儿子凑过来说：“妈妈你看，青少年组的年龄是10岁到17岁，我都12岁啦！”我看着刚满12岁的他，高大而敦实，个头快赶上他爸爸了。但即便这样，这事儿也不能轻易决定。但儿子显然不关心我怎么想，因为他已经在网上找攻略了，第二天早上5点半，他就起床去跑步了。他铁定心要去，我还能拒绝吗？

连续咨询了8个已为人父母的朋友，没想到，有7个人都支持我让儿子去远征。有个朋友说：“你儿子能行！他7岁那年就自己坐火车回湖北爷爷家，9岁就能做饭，10岁还去街头表演吹萨克斯为流浪动物募捐……”

朋友的提醒，突然让我有点小骄傲起来。是的，这就是我的儿子。和同龄孩子相比，他的确更独立。老公很快站在了儿子那边，他说：“儿子出生时，我们俩都只有23岁。那时我们一无所有，为了在北京有个安定的家，我们一直忙碌，一直积极向上地生活。你不要以为这一切，儿子都看不到。”老公还说：“我们很早前就说要带儿子去远行，但却从没有实现过。这一次，我们应该相信他，并给他机会。”

“好吧！‘人生总有几次，会想重新试探自己的边界与极限……”我话没说完，儿子就高兴地蹦了起来。

决定让他去远行后的那天晚上，我走到儿子房间，告诉他：“我和你爸爸，都同意你参加这次戈壁远征，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好好地享受这次旅行。”儿子高兴坏了，说要重温两年前一起看过的印度电影《地球上的星星》。夜已经深了，母子俩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谁都没有出声，看完后，儿子说：“妈妈，电影里说‘每个孩子都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都有自己独特的光芒。所以妈妈，这一次，我想狠狠地发一次光呢。”

我笑了。第二天早上，我给儿子报了名。出发时间在一周后，我得开始着手准备行装了。因为自己也没经历，所以我咨询了很多朋友，儿子也不时将网上攻略发给我看。我在网上淘速干衣时，儿子凑过来说：“老妈，咱省点钱，你不是还有件速干衣吗？”我乐了：妈妈的速干衣可是艳粉色！可他说：“再女人的颜色，也遮不住我的男人气概！”顿了顿他继续说：“已经花了您和老爸不少钱了，能省就省呗！再说了，穿粉色速干衣的男孩，回头率肯定百分百！”

天空飘来5个字：“啥都不算事”

出发前的晚上，一个曾去过戈壁徒步的朋友说，一定要带痱子粉。我急忙骑上自行车，赶在超市关门之前去买痱子粉。但是，走出超市却悲催地发现：新买的自行车被偷了。我又气又恼，正想着是否要打电话给老公，突然发现路灯下的儿子。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眼眶湿润。他跑过来，笑着说：“妈妈，要不我驮你回家？”我知道：这一次远行，儿子真的会像星星一样狠狠地发光。

儿子出发那天，我和老公都要去单位开会，而且时间根本没法协调。儿子知道后说：“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坐机场大巴就行啦！”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这次活动的微信群里，拜托从北京出发的成人队员，让他们照顾儿子登机。两个队员离我们家不远，都说要帮我把孩子带到机场。这下我放心了。

儿子出发前，我叮嘱他：在西宁下了飞机后，给我报个平安。但是，上午开完会，我突然想回老家看看。中午急忙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匆忙赶到车站。坐了一天车，回到家后我很早就睡了。直到晚上11点，才被儿子的电话惊醒。他说“挺顺利的，妈妈你继续睡吧”，就挂了电话。后来才从老公那里得知，晚上去厕所的时候，儿子不小心脚踩到了水沟里，一只鞋子灌满了水。而他，根本没带换洗的鞋子。

之后的两天，我们都没有联系上。我有点着急，老公说，儿子临走前不是对你说：“很多困难对我来说就是‘天空飘来5个字，啥都不算事！”好吧，啥都不算事，我相信儿子。

到达戈壁的第三天，我通过活动组织者知道，这几天，这个小子一直很“悲催”。初到戈壁，儿子就有很严重的高原反应。腹泻、中暑、感冒，被硕大的蚊子叮了十几个大包。但是，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的却是在可鲁克湖和托素湖边看到了画一样的美景。挂了电话，我上网查看那里的美景，看完后我给儿子发短信：“妈妈好羡慕你，能去那么美的地方。”他很快回了短信：“等你和爸爸不忙了，我再带你们来看看！”

余下来的几天，我和老公都没怎么收到儿子的短信。可能是网络信息不好，活动微信群里也连续几天没有什么更新。我只能靠每天晚上他的“妈妈，今天过得很充实，我也完成了任务”的短信，去想象远方儿子的生活。

儿子回来的前一天，手机里突然跳出一则新闻，西宁马家堡机场发生爆炸。当这几个字跃入眼帘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马家堡机场，这不正是儿子明天要登机的机场吗？我把这个消息发到微信群里，但冷静下来后，又把消息给删了。我怕给儿子的心理造成不好的影响，因为那一天，正是他们向100公里终点冲刺的时刻。

最后一天，是这次活动的庆功大会。这样的时刻，我不想打扰儿子。但晚上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儿子很焦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后我就惊醒了。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刚要把手机放下，儿子的电话就来了，着急地说身份证找不到了，他已经把行李箱翻了几遍了。我安慰了儿子一阵后，忍不住大笑：“孩子，你不能再说妈妈粗心大意了！因为，在你的行李箱夹层，我放上了你的护照。这样，即使身份证真丢了，你也能安全登机回家！”儿子如释重负地大笑道：“哎呀，姜还是老的辣！”endprint

“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儿子回来的那天早晨，我收到这次活动组织者发来的短信，说他的表现非常棒。在第三天肠胃不舒服的情况下，坐了几分钟的车，但是到了营地还主动要求，补齐了自己差的公里数，努力完成100公里的挑战。

我想起两年前，自己参加过一次“100公里香港站”的徒步活动。那次徒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我都觉得，那是一次值得在我生命中铭刻的记忆。我在接近一座山顶时，大腿突然抽筋了，疼得动弹不得。因为没有到达终点，放弃的话，就得找直升机救援。这时，素不相识的人走过来帮我按摩、擦药，每一个走过我身边的朋友，都会在经过我的时候鼓励我“加油！坚持下去！”这些简单的话语，给了我无穷力量。走过最难的那段，下山的时候，我竟然可以一路小跑了。

我曾经给儿子讲过这次经历，我依然还记得，当时，儿子听完后给了我一个亲吻，说：“我妈妈真棒！”原来，“榜样”的力量真是无穷大，是不是也像妈妈一样坚强和乐观呢？一定是的，我的孩子，一定比我还要棒！我可不是王婆卖瓜，因为我还听一个同行的阿姨说，儿子曾走进成人组的队伍，和一个叔叔同行了好长一段。那个叔叔对儿子也称赞有加，说他特别乐观开朗。

儿子要登机回京的前夕，给我打来了电话：“老妈，我给你带了点土特产。我马上就要上飞机了。”说完就匆忙挂断了电话。电话这头的我，竟然潸然泪下。第一次觉得儿子长大了，第一次觉得，很多年后，当儿子一个人去其他城市上学、一个人去出差，也一定会在机场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而一个报“平安”的电话，就是对妈妈最好的回报和安慰。

儿子回来那天是周末，我和老公早早去了机场。看到脸被晒得黑一块白一块的，脖子晒脱皮了，嘴唇上还有血痂的儿子，我心疼得快要掉眼泪。儿子却着急地打开行李箱，拿出给我买的土特产，一个劲儿让我尝尝。回家路上，他滔滔不绝地和我说这几天的经历，只说沿途美好的风景和有趣的同伴，对一路上的悲催只字未提。

那天晚上睡觉，儿子依然用了防潮垫和睡袋，看来，这次远行的“后遗症”还会蔓延一段时间。但是我知道，比起那些成天捧着iPad，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这样的“后遗症”一直蔓延下去，我也不会生气和焦心。

因为，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一笔珍贵的财富。孩子，妈妈像你这么大时，就特别喜欢泰戈尔的一句诗：“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现在，我想把这句话送给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