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毁坏与压抑的男性世界
2014-12-20柳晓曼
柳晓曼
摘要:随着女性主义的发展,近年来,女性的生存状态已经受到了很大重视,但随着女性主义的发展,在女性去追寻自我的情况下,男性的生存状况,情感状态也不得不引起重视。《嘉莉妹妹》和《再见,维罗妮卡》两部作品中都塑造了这样被所谓追寻自我的女性所抛弃的男性形象——赫斯渥和吉尔。这两个男性形象既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女性主义发展状况下的牺牲品。
关键词:女性主义;“嘉莉妹妹”;“再见,维罗妮卡”
引言:
一八九九年的秋天,西奥多·德莱赛在半页黄色抄写纸上写下“嘉莉妹妹”这几个字,从而开始了他的第一部小说的创造,这部发生在美国的小说迄今已经有一百余年,尽管这部作品一直以来饱受非议,但始终是读者爱不释手的一部名著。法国龚古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让—路易·居尔蒂斯在将近半个世纪以后也创作出一部名为《再见,维罗尼卡》的长篇小说,这部小说虽然没有像德莱赛的作品《嘉莉妹妹》或者是居尔蒂斯后来的作品《夜深沉》那样获得广大的社会影响,但它仍旧可以被评价为“现代西方婚姻生活的一面镜子”①。
1. 女性主义视角下的作品分析
两部作品都以女主人公的名字命名,即《嘉莉妹妹》中的嘉莉和《再见,维罗妮卡》中的维罗妮卡,而作品的成功也和作品中塑造的女性主人公形象息息相关,嘉莉妹妹百年来都是人们争论不休的关注点,她的性格特征,她的美国梦的实现,她的种种抉择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不同国度,不同时间里的两个女性,维罗妮卡的身上也有着和嘉莉相似的地方,“维罗妮卡既非浪女,也不是淑女,她身上的一些特点不一定就是缺点或者过错,但也绝非优点和美德。她年轻,冒昧,活波,风姿绰约,凭着这些条件,她爱慕虚荣爱表现,不自觉地把生活当做自己进行表演的舞台,近乎卖弄风骚。她明显地不满足于自己小家庭温饱有余的小康生活,而怀着一种热切的世俗的欲望,因此,面对着消费社会中不断袭来的物质享受的热潮,她自然地热衷于精美的物质生活与时髦的生活方式,特别重视能保证所有这一切的金钱……这样,她就不免陷于对奢华生活的渴望和期待……”①用这些对维罗妮卡的评论来分析嘉莉,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两部作品都塑造了为了梦想抑或是好的生活而“奋不顾身”的女性形象,但在数以万计的分析评论这两部作品的论文中,却鲜少有目光投在作品中由于被这种女性的抛弃而导致的被毁坏与压抑的男性世界,即《嘉莉妹妹》中的酒店经理赫斯渥和《再见,维罗妮卡》中维罗妮卡的丈夫吉尔,将这两个在女性主义下“失语”的男性形象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我们可以发现社会发展过程中一些普遍存在却未引起足够关注的问题。
从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女性主义开始在一些作家的作品中初露端倪,无论是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还是后来伍尔夫的《一件自己的屋子》,千百年来女性的生存,思想和情感状况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大量的揭露和反应女性生存状况,描写女性追寻自我和独立的作品出现并引起了广泛的反响,平时生活在客厅和厨房里的“房间里的天使”们亦开始在这些作品的启蒙下反思自己的生活状况。一两百年来,女性主义如火如荼地发展着,以至于到后来有一部分走向极端发展成了女权主义,面对女性研究的深入发展,在带给女性诸多变化的同时,也使得男性的生存状况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在女性对“奢华生活的渴望和期待”中,很大一部分男性由于无法满足女性的追求,而遭到了决绝的抛弃。在一个畸形的女性依靠姣好的容颜和优美的体态就可以获得生存和生活的社会里,在一个崇尚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环境下,一部分男性如赫斯渥一流成了“失语者”,他们在奉献一切所能给与的之后依旧遭到了心爱女人的抛弃,最后只得郁郁寡欢,消散和溶解在这个依旧在迅速发展着的社会里,也有一部分如吉尔之流,顽强地用精神与这个物质社会进行着搏击,发出自己反抗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同势如破竹的女性主义者的声音相比,太微不足道,最后也只得固守自己“被毁坏与压抑的男性世界”。
2. 赫斯渥和吉尔的形象对比
德莱赛的作品《嘉莉妹妹》中赫斯渥真心深爱着嘉莉妹妹,自身的家庭出现情感危机之后,年轻美丽充满活力的嘉莉妹妹犹如他黑暗生命中忽然出现的光明,他几乎是用一种“诱拐”的手段骗走了嘉莉妹妹,并从自己先前任职的酒店偷走了一笔钱财带嘉莉妹妹私奔到了纽约。然而在当时那个城市丛林法则至上的社会,性格柔弱的赫斯渥无法适应残酷的优胜劣汰的社会现实,他从一个稳健而自信的酒店经理,急剧而惊人地变成了一个可怜而全然可鄙的畸零人,身无分文的赫斯渥当然无法满足嘉莉妹妹虚荣浮夸的美国梦,最后也遭到了嘉莉妹妹的背叛,从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美国中产阶级人士沦落为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最终在绝望中用煤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再往前来说,赫斯渥在遇到嘉莉之前,自己的婚姻生活已经出现了问题,他的妻子自私贪婪,和那个时期的任何一个中产阶级的女人一样,过分注重物质享受而忽略家庭温情,导致赫斯渥无法从家庭中获得片刻的慰藉与温情,便把目光转向了年轻美丽的嘉莉。
吉尔不是赫斯渥一样柔弱的性格,他的个性主要表现在对西方现代模式化的时髦生活潮流的鄙视,他依然故我,厌嫌周围那些追逐铜臭与物质享受的人,他对维罗妮卡所热衷的一切浅薄的时髦都很瞧不起:时髦的赚钱方式,时髦的交往方式,时髦的趣味,时髦的话题都使他反感。相比这些,他更喜欢关心精神层面的追求,喜欢关心人类的命运,对古典的文学艺术很感兴趣。在人际关系中,他更倾心于淳朴自然地感情——家庭的感情,父女的感情,兄妹的感情,他认为一个人得到了这些感情便应该得到满足,而不需要到世俗的热闹虚荣的社交生活中去寻找乐趣,更主要的是,他不愿意为了获取金钱而牺牲人格独立和个性独立。这是一种与维罗妮卡一整套的愿望,理想,追求格格不入的人生态度。吉尔认为维罗妮卡“虚荣心重,庸俗,浅薄,空虚,贫乏”①,而吉尔在维罗妮卡的眼里则“保守,落伍,寒酸,没有出息”①,这两种人生观的不同在作品开头就从细节之处初露端倪,新婚的两人在威尼斯度蜜月,他们沉浸在新婚的欢乐之中,然而他们的欢乐看起来只是以对方的容貌和肉体所给予的愉悦为内容,在两人的谈话中,便有隐隐的暗点出现在了新婚的一片玫瑰色之中,“告诉你,我想去!我要在一个晚上当当阔人,风光风光。”“要是不去餐馆巴尔巴罗别墅的话,我想还是可以的……”“巴尔巴罗别墅有什么看的?”“那是帕拉第奥式的建筑,里面有壁画,还是……”“算了,别去了!”②壁画,建筑对维罗妮卡的诱惑比不上在高档酒店住上一个晚上,“我宁愿在达尼埃利饭店住上一宿。咱们回去就说,旅行期间全是住在那儿的。”②这些暗点在开始时时隐时现,并未显示出强大的力量,然而最终汇聚成为一大阴影,把这一对结合了的夫妇隔离开来:维罗妮卡遇到了能给与她好的生活的人,她离开了吉尔,义无反顾地向她所认为的富裕高贵的新生活奔去,“吉尔深爱她,了解她,虽然忧虑她的将来,却无法不放手。”①
赫斯渥的人生以悲剧告终,在经历着身无分文的落魄与失败,被原先的好友孤立与抛弃之后,嘉莉的背叛仿佛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摧毁了赫斯渥全部的精神,导致他在某一个夜晚开了煤气自杀;而吉尔在寻求精神生活和物质追求的平衡的过程中并未找出什么有效的解决方法,他失去了自己挚爱的维罗妮卡,最后自己也落得吸毒,和颓废的流浪青年为武的下场,虽然这些青年人的精神世界比维罗妮卡和阿丽亚娜之流要宽阔一些,虽然他们对社会问题的态度相当激进,但他们也并未找出合适的出口,也只是“颓废而已。”从这个方面来看,这两部作品在取了一个以女性主人公为名字的外表之下,讲述的却都是是男性在压力重重的现代社会的悲剧,以及通过容易被我们在理解作品时所忽视的男性形象,来反抗这个早就男性“失语”“异化”和“畸零”的现代社会。
威廉·海涅曼在英国出版《嘉莉妹妹》的时候,把赫斯渥出场前的开头的两百页删掉成了八十四页,因为他认为这部作品主要是讲述赫斯渥的故事。然而,但弗兰克·道布尔戴无可奈何地于一九零零年出版这部小说,要将书名改成《肉与灵》的时候,德莱赛却坚持要保留原来的书名,这是正确的。德莱赛认为嘉莉不仅是赫斯渥惊人的毁灭的催化剂,而且也是人们生活中的最深刻的力量,他很自然地认为女人是具有这一作用的。赫斯渥和吉尔的命运沉浮是分别掌握在两个女性,嘉莉和维罗妮卡的手里的,她们的每一个选择都影响了这两位男性主人公,甚至于在最后导致了两个男人的悲惨命运。
3. 男性“失语者”的扩展研究
当然,将过错归结于两个女性身上并不正确,无论是在十八世纪的美国还是在十九世纪的法国,资本主义社会所展露出来的都是一种“消费社会中物质享受的热潮”,女性在走出家庭去追寻成功和梦想的同时,难免会受到这股热潮的冲击,嘉莉渴望走进上流社会,维罗妮卡热衷于提高物质生活和消费水平,她们都年轻美丽而充满活力,有着吸引男人的特质,在城市丛林法则的残酷现实下,获得好的生活对于她们来说相对容易,而受到物质享受与虚荣生活冲击的她们便会在让人眼花缭乱的社会中做出最现实的选择,一批新的男人成为新的选择对象,便会有一批男人成为淘汰的对象,这种模式在并非是过去的《包法利夫人》《嘉莉妹妹》《还乡》中存在,也在现在社会的《再见,维罗妮卡》《跳来跳去的女人》中存在,不仅存在于当今的西方社会,也在社会主义的中国的发展过程中也以一种迅猛的姿态发展开来,并形成一种带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近两年热播的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我们生活的年代》中都塑造出了诸如此类的人物形象。
德莱赛和居尔蒂斯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他们用两个不同性格特征,不同身份地位,不同人生观的男人的相似经历,来让我们注意到了在女性研究蓬勃发展的同时,在人们过多地关注女性生存境遇和命运的同时,女性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主动权,这种主动权的掌握和整个社会的畸形发展造就了男性的生存压力,让他们成为了家庭和社会生活中的“失语者”。
和几百年前的美国社会,几十年前的法国社会相比,现代社会更加险象丛生,女性的选择更加多远和便捷,婚姻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固性更加凸显。如何在一个险象丛生的社会保留住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栖息地,如何在关注女性生存状况和精神困境的同时注意到男性在现代社会的窘境,这不仅是西方社会,也是我们现在要面临的共同课题。从这个意义上讲,《嘉莉妹妹》和《再见,维罗妮卡》留给我们的还有更加深刻的启迪作用。
[参考文献]
[1]柳鸣九(2010)《当代西方婚姻问题的一面镜子》[J]。
[2]路易-居尔蒂斯(Jean-Louis Corties)、李玉民 《再见,维罗妮卡》 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 (2010) 。
[3]德莱塞(Theodore Dreiser)、裘柱常(2011) 《译文名著精选:嘉莉妹妹》 上海译文出版社。
[4]王钢华 (2010)《嘉莉妹妹的欲望和驱动力》《外国文学研究》。
[5]王艳峰.(2009).《从依附到自觉: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研究》. 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作者单位: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