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第二次灭口：那苏醒的血色记忆

宁宁+晓倩

四年前的一个雷雨之夜，乌市一男一女相继坠楼，男子侥幸生还却丧失记忆，此案最后定性为意外事件。四年后，失忆男子的记忆被一道闪电唤醒，他回忆起，好兄弟才是这起坠楼案的元凶，两人是被推下楼的！他失忆四年，落魄至今，而当年的凶手哥们已是身家千万的富豪，他未及时报警，想用苏醒的血色记忆秘密换一笔钱……然而，他却遭遇了第二次灭口——

雷雨交加之夜，女友兄弟被跳楼

2010年8月7日晚，新疆乌鲁木齐市阴云密布，雷声阵阵。10点多钟，沙区公安分局值班室接到一名男子打来的报警电话：“不好了，我这发生了坠楼事件，一男一女从楼上掉了下去，你们赶紧派人过来！”

技术人员冒雨迅速赶到现场，西虹路一栋陈旧的单位住宅楼，这栋楼和后面平房住宅区只隔一条小巷。民警先是在小巷内发现一名侧卧在地的年轻女子，已经停止呼吸;另一名男子在坠楼过程中落到二楼一个遮阳棚上，反弹后又跌落到一个平房铺着油毡纸的房顶。经检查，这名男子竟然还有呼吸，来不及叫救护车，警车立即将其送往自治区医院。

为何一对男女相继坠楼？他们是什么关系？民警在六楼找到了报警者——一个因目睹这一幕而吓得哆嗦发抖的男子迟明鉴。“太可怕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马青就掉了下去，随之是王虎，两人相差不到一秒，是马青将王虎拖下去的！”

迟明鉴的叙述，描述出20分钟前发生的一切——

时年25岁的迟明鉴，1985出生于新疆阿拉尔市，父母均是团场工人，2007年，迟明鉴大学建筑专业毕业后，成为乌市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施工监理。他和公司同事王虎一直相处得较好，王虎比迟明鉴小1岁，是青海省格尔木市人。2009年，两人一起在西虹路合租了这套两室一厅的住宅楼。2010年2月春节后，迟明鉴女友马青也搬了进来，与迟明鉴同居。

坠楼的女孩马青，其实与王虎并无关系，而是迟明鉴的女友。迟明鉴的女友怎么会和王虎一起坠楼？按迟明鉴的说法，几天来，他和马青因生活琐事频频发生争吵，因为心烦，迟明鉴提出不行就分手算了，马青几次以自杀相威胁，均被迟明鉴劝阻。事发当天，迟明鉴10点多钟回来，两人再次激烈争吵，马青指责迟明鉴不关心她，迟明鉴说晚上在外面吃饭是有事。这时，马青说了一句：“姓迟的，非得我死了你才高兴吗？那我就死给你看！我让你满意！”迟明鉴气得喊了一句：“你想死就去死吧，别再来烦我！”径自向客厅走去，准备再次外出。

这时，马青大叫了一声：“我不想活了！”奔向主卧侧的阳台，正巧这时王虎听到吵闹声，从对门次卧里探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见马青跑向阳台，忙跟了过去。这套房子的阳台没有封闭，只有约1.2米高的围栏，马青转身跨出阳台围栏，王虎伸出右手一把将马青抓住。与此同时，王虎喊了一句：“迟明鉴，快过来，马青真要跳楼了……”

这是迟明鉴事后对警方的描述：“当时我已经打开了客厅房门，正想出门，听到王虎喊声，我连忙向屋里跑，但还没有跑到阳台边，就看到阳台外的马青滑了下去，紧接着王虎也跌下楼去，听着楼下传来的两声闷响，我吓傻了，马上打电话向你们报警求助……”

警方对迟明鉴讯问后，未发现任何疑点，现场勘验也未发现可疑之处。邻居反映，除了近一段时间常听见迟明鉴和女友马青吵架外，事发当天未听到任何异常。由于王虎尚未苏醒，警方只有等他醒来再做结论。迟明鉴做了讯问笔录后，马上赶到医院看望王虎。

医生检查发现，王虎头右侧挫裂伤，右肩膀外伤，肩胛骨骨折，右小腿骨折。右侧第8、9、10肋骨骨折。万幸的是，王虎颅内除了有轻微积液，并没有受到严重损伤。医生对王虎的外伤进行了处置，对几处骨伤进行固定，而后将王虎送进监护室进行观察。

第二天，王虎的父母从青海坐飞机赶到乌鲁木齐，看着昏迷中的儿子，老两口泪流不止。迟明鉴一再安慰两位老人说：“你们的儿子是好人，他是为救我跳楼的女朋友而出事的，我们会尽全力来抢救他。”与此同时，马青的父母也从哈密赶到了乌鲁木齐处理后事。

时年24岁的马青，生前是乌市一所职业学校的老师，其父亲是哈密市罗布泊钾盐公司的工人，家中只有这一个女儿，在出租屋里，迟明鉴向马青父母跪了下来：“我没有照顾好马青，是我粗心，我罪该万死……”最终，善良的马家老人原谅了他。老人觉得，毕竟是女儿自己跳的楼。当他们得知王虎是为了救马青而坠楼受伤，坚持拿出5000元留给王虎父母。

马青父母走后，迟明鉴就请假一直守在医院里，2010年8月12日晚上9时，王虎竟然从昏迷中醒来，令人震惊的是，王虎睁开眼睛后竟然问自己是谁。迟明鉴忙上前，但王虎根本不认识他了！王虎父母上前抱住儿子，王虎也瞪着陌生的眼神，问他们到底是谁。王虎父母悲伤地说：“我们是你的父母啊！”

失忆兄弟的催命符，血色记忆在苏醒

王虎除了一些基本词汇、语句的表达能力还在，对人物、生活经历一概失忆，甚至对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医生告诉迟明鉴，王虎是解离性失忆症，由脑外伤引起。王虎父母忧心忡忡地问医生，儿子何时可以恢复记忆？医生回答说，这种情况很难说，有的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有的可能一生也恢复不了。

迟明鉴尝试着帮助王虎恢复记忆，尤其是那一晚坠楼的情况，而王虎对此一脸茫然。王虎的母亲耐心地从最基本的生活常识教起，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把生活技能和从小到大的经历重新培养和灌输给王虎。2010年11月，王虎骨伤治愈后，父母又领他到西安治疗脑科最好的一家医院，一名专家采用催眠术和药物治疗相结合的手段，对他治疗了三个月，王虎渐渐回忆起不少经历，但是对坠楼那一晚仍是一片空白。2011年6月，王虎才终于恢复了接近于正常人的生活，迟明鉴将王虎接到公司，给他安排了工作。

鉴于王虎失忆，警方经过调查做出结论，马青系自杀坠楼身亡，王虎系为救马青出现意外坠楼。endprint

2011年9月，迟明鉴将自己新认识的女友刘莞丽介绍给王虎认识，并称自己正在张罗结婚。比迟明鉴小两岁的刘莞丽，是新大俄语系毕业生，在乌市一家对俄贸易公司做翻译，人长得高挑挺拔，又是富二代，父亲是一名房地产商。王虎看着刘莞丽，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原来的女朋友不是这样的，我有点印象了……”王虎渐渐回忆起马青的长相，但是，迟明鉴发现，那种拼命地去复原记忆，让王虎感觉很痛苦，便转移了话题。

王虎有一名比较要好的大学同学，叫罗乾，在乌市一家地产投资公司工作。据案发后罗乾向警方透露，王虎坠楼出事后，他多次去看过王虎，知道他整个恢复过程。王虎认识了迟明鉴的新女友刘莞丽后，内心很痛苦。他跟罗乾描述过这种内心的痛苦，模糊地感觉到，迟明鉴身边的女孩，不是这个人，但是那个曾经的女孩形象却很飘忽，形象支离破碎。每回忆一次，王虎就头痛难忍。王虎告诉罗乾，他一直感觉迟明鉴和刘莞丽的感情哪里不对劲，却没法想清楚。

2011年10月，迟明鉴与刘莞丽结婚。婚礼上，王虎特意问新娘刘莞丽，他们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刘莞丽说是2010年5月，那正是坠楼事故之前。

迟明鉴搬走后，罗乾正在到处找房子，于是搬过来与王虎合住。此时王虎已经从警方及父母口中，得知了坠楼那一晚迟明鉴“讲述”的事件过程，他把这一切一并说给了罗乾听。他说：“迟明鉴和马青没分手时，就和刘莞丽开始，接着就发生了那个坠楼事件，你不觉得蹊跷么？”罗乾也认为蹊跷，但王虎自己的这段关键的记忆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一晚的真正情况。

迟明鉴结婚后，很快就从公司辞职，到乌市天山保健品公司去做销售，经过半年多的“试水”，他让妻子说服岳父出资，成立了一家保健品公司，专门向内地经销虫草、雪莲等高原药材。两年后迟明鉴就迅速打开市场，赚了大钱。而王虎恢复上班后，正赶上房地产调控，建筑行业下滑，而他近一年时间的治病，父母又欠下了七万多的外债，2012年底，王虎也辞了职，借款和几个朋友做煤炭生意，结果赶上煤价大跌，王虎又欠下了十万外债。听说迟明鉴发了财，2013年初，王虎找到迟明鉴，想加盟，被迟明鉴婉言拒绝。迟明鉴说：“虽然你是我的好兄弟，但是，这个公司整个资金投入都是我妻子娘家出的，我不好安排我的朋友进来。等以后我自己做的时候我们可以合伙。”

这次拒绝，让王虎很失落。据罗乾说，王虎的记忆这期间一直在渐渐恢复，他甚至回忆起刚入职时和迟明鉴认识的过程，他觉得迟明鉴不够朋友，毕竟自己还救过他的女朋友。王虎无奈之下，暂时先到罗乾的公司里打工，干起了老本行，土建工程预算。对那个夜晚的追忆几乎成了王虎工作之余的全部。为了能唤醒记忆，他曾偷偷去了一趟哈密，找到马青父母，翻拍了马青的大量照片，也向马青父母询问了他们当时赶到乌市后的所有经过。回到乌市后，王虎每天下班回来，就对着这些照片苦思冥想。

2014年5月24日这一天，乌市闷热无比，下班后，罗乾和王虎难以入睡，两人跑到五一夜市去吃烧烤，回到出租屋已经是11点钟，很快入睡。大约11点半钟，罗乾在梦中被一声大雷惊醒，他听见对门的王虎一声尖叫，忙跳下床跑到对面卧室，发现王虎也被雷声惊醒，此刻一道道闪电正在窗外不停地闪烁，王虎痛苦地跳下床来，一把抓住罗乾的手：“罗乾，我，我想起来了！我和马青，都是被迟明鉴推下去的！”

案卷中，罗乾的材料是这样讲述的：“王虎抓住我那一刻，他的手在颤抖，像是在发烧，脸上的表情无比惊恐！”罗乾听了简直不敢相信，他慌忙拉开灯，将王虎拉到客厅，给他倒了一杯水，经过十多分钟，王虎才终于安静下来，最终讲述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2010年8月7日晚，王虎下班后回到家中，对门只有马青在家。马青开着房门，他听见马青给迟明鉴打了两次电话，问他在哪里，何时回家，似乎迟明鉴不愿意理她。问完，马青将手机扔到床上，失声痛哭。

大约三个月前，迟明鉴与马青就开始发生争吵，王虎曾问过迟明鉴，两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迟明鉴只说女孩子事多。迟明鉴经常晚上外出，将马青扔在家里。这天晚上10点半，外面下起了雷阵雨，迟明鉴终于回来，他和马青随即发生激烈争吵，马青大吼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一周你陪我吃过一次晚饭吗？”迟明鉴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这是工作需要！”

迟明鉴高声吼道：“你既然接受不了我这样，那就不如分开算了！”马青的声音也很尖锐：“你做梦吧，我死都不会成全你，你肯定是有了新欢，我一定要把你拖到死！来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干脆跳楼算了！”当时一道闪电击坏了变压器，房间一片漆黑，王虎想出来劝劝架，刚一推开门，就听见马青一声尖叫，正好此刻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王虎吃惊地发现，迟明鉴用一只手捂住马青的嘴，正将惊慌失措的马青拖到了阳台围栏上，一把推了下去，马青转眼坠楼！王虎上前质问迟明鉴：“你怎么能这样没有人性，将她推下楼？”王虎丝毫没有意识到，迟明鉴刚刚将马青推下楼，而目睹这一切的只有他，他此刻也面临着危险！

见王虎靠近自己，迟明鉴一把揪起了王虎的衣领，本来王虎只有1.65米，体格瘦弱，这几天又感冒，正在吃药，而迟明鉴身材魁梧，1.8米的身高，一下就把王虎拎了起来，推向了阳台外，王虎喊了一声救命，但喊声被一阵雷声淹没……

第二次灭口之旅，虎口逃生你还敢刀尖舐血

罗乾听了有些害怕：“这是刑事案件，你赶紧向警方报警吧！”王虎刚拿起手机，又放下了，时过境迁，他报警也没什么好处。王虎想了想说，这样直接抓他也太便宜了他！一个月前，王虎的母亲被诊断出患了急性白血病住院，父亲还在催着让他借钱给母亲做放疗，他想让迟明鉴放放血，他不是发了财成了富豪么？先狠狠敲他一笔再说。

2014年5月29日，这一天迟明鉴正在陪怀孕6个月的妻子刘莞丽做产检，接到了王虎电话，王虎告诉他，母亲也因白血病住院急需用钱，迟明鉴问他需要多少，王虎说，我需要一百万。迟明鉴说，你开什么玩笑，那怎么可能呢？王虎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的记忆已经彻底恢复了，我已经想起了坠楼那晚的一切，你要不要我把那天晚上的事给你讲一遍？endprint

迟明鉴的头“嗡”的一声，他当即答应，另约时间见面。这天晚上，迟明鉴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想了很久，四年前的事，一幕一幕在他面前浮现出来——

本来，迟明鉴和马青是很幸福的一对。2010年5月，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他认识了同学带来的闺蜜刘莞丽，高挑出众的刘莞丽是典型的富二代，父亲在她大学还没毕业就给她准备好了复式的婚房，跟刘莞丽在一起，人生至少可以少奋斗20年。并且，刘莞丽最喜欢的就是迟明鉴这种身材魁梧言谈幽默的西北大汉型男子，那次聚会后，刘莞丽很快在网上主动表白，迟明鉴再也无力招架。两人在一起后，迟明鉴将自己正在和女友马青同居的事实也对刘莞丽和盘托出，刘莞丽没说什么，只让他尽快处理。

迟明鉴以性格不合为由，向马青提出分手，但是马青根本不同意，两人经常吵闹。2010年8月7日晚上，两人争吵中，马青一句“跳楼”的话，引出迟明鉴的杀机，眼前的马青很难缠，无法甩掉，而刘莞丽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他突然想到，如果，此刻把马青从楼上推下去，谁能知道她是自己坠楼还是被推下楼的呢？罪恶就在一念之间，迟明鉴伸手就把马青推下楼去，没想到，一道闪电让他的罪恶暴露于王虎面前，他只有再下毒手！他本以为两人不可能生还，哪料到，王虎竟然大难不死，跌落到二楼的遮阳棚上！

王虎住院期间，迟明鉴想趁王虎昏迷的时候，置他于死地，谁料王虎父母一直陪在身边。王虎醒来后，意外失忆，对坠楼之事不记得，迟明鉴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王虎竟然在四年之后恢复了记忆！迟明鉴这次真的害怕了，他一开始决定给王虎一百万，买断这个杀人秘密，然而，他又一想，人的欲壑永无止境，无法满足。于是，他起了杀心，再次对王虎灭口。

2014年6月2日傍晚，迟明鉴给王虎打去电话，约在晚上8时，在乌市南郊永丰见面，迟明鉴称，那里有一个客户欠款，收完了直接给他。王虎并未生疑，晚上8点30分，迟明鉴开着丰田锐志赶到现场，两人会合后，迟明鉴领着王虎往永丰三队方向走，在走到三队东侧的一片树林边时，此时天已黑透，迟明鉴趁王虎不备，用事先准备好的尼龙绳将王虎从背后死死勒住，王虎拼命挣扎，最后停止了呼吸……

迟明鉴从车里找出铁锹，将王虎衣服全部扒光，扔在车上，然后就地将王虎挖坑掩埋。当天晚上，罗乾发短信给王虎问他去哪了，迟明鉴用王虎手机回复说，家中有事临时回了青海，让罗乾代为请假。迟明鉴又以同样方式回复手机来电，以此来拖延时间。

6月5日，乌市下了一场雨，将王虎的一只脚冲了出来，被一名遛狗的村民发现，当即向沙区公安分局报警。但王虎赤裸身体，并无任何可证明身份的物件。法医解剖时发现，王虎肩、小腿、肋骨多处骨折过，做过接合手术，经分析认为有可能是坠楼形成，于是民警到各大医院走访。6月11日，警方在自治区医院查到王虎的病历，至此确定了王虎的身份。

6月10日，罗乾有事找王虎，打了三次无人接听，顿觉异常，怀疑是被迟明鉴杀害，立即向沙区分局报案。两案合成一案，沙区分局当即传讯了迟明鉴，在政策攻势下，迟明鉴最终供述杀害王虎的犯罪经过，并对四年前推马青、王虎坠楼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迟明鉴被刑拘后，怀孕6个月的妻子刘莞丽震惊不已，她万没想到看上去憨厚老实的迟明鉴如此残忍，当即到医院做了流产手术。马青的父母再次来到乌市，聘请了律师，准备向迟明鉴起诉，就马青人身伤害申请赔偿。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中。endprint